“步及黃泉路,踏上奈何橋;又見忘川河,相聚望鄉台。顫刻三生石,一碗孟婆湯;前世未廝守,今生亦無緣。”


    幽冥地府內,黑白無常壓著剛捉的小鬼,來到秦廣王殿,莊嚴的大殿,生出無限威壓。


    黑白無常小心翼翼地抬頭,往前望去,頓時眼前一亮。


    隻見正前方的寶座空空蕩蕩,而寶座一旁端坐著一名女子,臉上未施粉黛,但鼻子高挺,唇色豔紅,一雙眼睛狹長上挑,容貌迤邐。


    她身著判官服飾,顏色是地府中千篇一律的黑色,樣式簡單,寬大無型,卻硬是被她突兀有致的身材,穿出了一番風流韻味。


    此時,她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頭寫著什麽。


    “黑白無常?有事嗎?”


    清冷的女聲響起,喚醒了看呆的兩人。


    白無常眨了眨眼,又看了一圈,沒有從大殿上發現第二個人,這才大膽上前,開口問道:


    “回判官大人,請問秦廣王殿下何在?”


    判官沒有抬頭,依舊執筆在紙上寫字,隻開口回道:


    “殿下不在,與其他九位殿下有要事處理,有什麽事情就跟我說吧。”


    “殿下竟然沒有帶著大人一起?”


    黑無常心直口快,話沒有過腦,便直接說了出來,說完的一瞬間便感覺不對,急忙捂上了嘴。


    果然下一刻,那雙狹長的眼睛,便冷冷地瞥了過來。


    黑無常急忙低頭:“屬下失言。”


    其實,也不怪他們驚訝,這位判官大人上任不過幾十年的時間,美貌卻早已傳遍了整個地府。


    這其中的原因,他們秦廣王殿下功不可沒,隻因這位殿下無論走到哪裏,都要帶著判官大人。


    他們倒也能理解秦廣王殿下,畢竟整個地府之中,除了孟婆之外,便很少見到女子的身影,即便是有,也多是死狀淒慘的女鬼,這看時間長了,眼睛怕是要得病。


    所以好不容易逮著個賞心悅目的人,自然是要走到哪帶到哪。


    其他九殿的殿下可是十分羨慕,明裏暗裏的,多次攛掇過判官大人跳槽,每每引得秦廣王殿下怒極,與他們大打出手。


    可是這次秦廣王殿下卻為何突然轉性,撇下判官大人一人,獨自去處理事情了呢?


    白無常見氣氛不對,急忙轉移話題:“大人,是這樣的,這次抓的小鬼,情況有些難判,還請大人定奪。”


    白無常將手中的卷紙呈給判官,又退了回來。


    判官打開手中的卷紙,細細看著,長長的睫毛低垂下來,微微顫抖。


    片刻後,開口冷哼一聲,道:“這是花心思特意計算過不成?善惡俱全,兩路平分,倒是公平的很。”


    “正是,”白無常低頭道,“屬下不知該如何評判,隻能來請大人和殿下做主。”


    判官放下手中的卷紙,略思索了一會兒,抬筆在卷紙上寫下,同時開口道:


    “功過相抵,可以輪回,打入畜牲道,看其表現,再考慮能否重新做人吧!”


    “是!”


    黑白無常同時應下,拿回卷紙,帶著渾渾噩噩的小鬼去投胎了。


    大殿重新恢複了平靜,判官大人手拿著筆,卻再也寫不下去了,良久,深深地歎了口氣。


    方才黑無常問的問題,也正是自己所頭疼的問題。


    十殿閻王之一的秦廣王殿下,自己的上司,著實太過陰陽怪氣,讓人琢磨不定。


    其實秦廣王殿下此人,雖然脾氣暴躁,但向來有氣直接發,發完也就忘了。


    這麽多年待在他身邊,自詡也算十分了解他,順毛的功夫也是越來越熟練。


    隻是最近,卻感覺自家殿下的脾氣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


    自己離他近了,要生氣,離他遠了,也要生氣,離別人近了,更是要生氣。


    明明雙眼盛滿怒火,直直的盯著你,卻偏偏不說為什麽,全讓她自己猜測。


    現在更好,就連外出辦事,都不讓她跟了。


    難不成是嫌她工作做的不好?


    判官大人看著桌上所剩無幾的案卷,再看看旁邊書架上處理完,整整齊齊、分門別類放好的案卷,覺得應該不是這個原因。


    判官大人再次深深歎了口氣,深感現在的工作是越來越難做了,不僅公務繁忙,還要時時猜測上司的心思。


    尤其這個上司脾氣古怪,陰晴不定,就更讓人頭疼了。


    判官大人纖長的手指摁在太陽穴上,輕輕地揉了揉。


    突然,她眼神一凜,察覺地府結界正在被外力強行破壞,她連忙起身,消失在原地。


    整個大殿頓時變得空無一人。


    突然,一陣陰風吹過,桌子正中擺放的生死簿被吹開。


    被吹開的那頁上,赫然寫著:女魃,又名旱魃,喜著青衣。旱魃為虐,如惔如焚,卒於三百年後。


    一隻青白的手突然出現,伸向桌上的生死簿。


    “我道是誰,原來是女魃大人。”


    清冷的女聲響起,使得那隻手停了下來。


    手的主人轉過頭來,露出還算美貌的麵容,隻是麵色和手一樣青白,無端讓人感到陰森恐懼。


    女魃看著麵前去而複返的判官,眼睛裏閃過一絲妒忌。


    判官無視她凶狠的眼神,老神在在道:“女魃大人駕臨地府,在下本應夾道歡迎,隻是不知,大人為何要使出調虎離山之計,將我騙走呢?”


    既然被拆穿,女魃也不與她廢話,直接問道:“這我倒要問問你們,我作為上古神怪,又曾助黃帝打敗蚩尤,本應與天地同壽,為何現在生死簿上卻寫著我會死於三百年後?”


    判官早料到她的來意,於是不慌不忙地應道:“大人想必也清楚,生死簿雖由地府掌管,但生死自有天定,我們也是按規矩辦事而已。


    可究竟為何會變成這樣?大人真的不知道為什麽嗎?”


    女魃眯眼問道:“什麽意思?”


    判官的語氣相當恭敬,隻是說出的話卻毫不客氣:


    “女魃大人之前確實有過大公德,本可以上天做神仙,是您自己選擇留在人間。


    但您的能力想必自己也清楚,人間並不適合您,但您一意孤行,使得人間到處大旱,民不聊生,卻絲毫不以為忤。


    再加上,您在人間的這些年,殺了那麽多無辜之人,功過相抵,這才奪了您與天地一般的壽命。”


    女魃無言以對,隻因判官所說,全都都是真的。


    之前沒有選擇上天做神仙,隻因她眷戀紅塵,當時所想,隻陪他度過百年,再去成仙。


    但百年的時間,對於她來說何其短,她放不下那人,於是苦苦追尋他的轉世,想要再續前緣。


    但等她找到他時,他卻已經愛上了別人,她憤怒之下,殺了那女子,使得兩人成為了仇敵,從此再難相戀。


    看著那人充滿仇恨的雙眼,這才明白,從前的他再也回不來了。


    不過她也不怕,她可是女魃,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


    於是她將他殺了,並練成走屍,讓他成為她的奴隸,永遠跟著她,服從她,永遠不再背叛她。


    當然,她也因此永遠失去了上天成為神仙的機會,隻能流連於世間,她任由自己走過的地方,常年大旱,卻置之不理。


    終於,招來了天譴。


    前段時間,她感到自己的力量越來越弱,甚至連美貌也快要維持不住,這才打算到地府來探探。


    沒想到,自己竟然隻能再活三百年!


    三百年能幹什麽?


    不,她不服!


    至此,女魃已經理智全無,她鬆開握緊的拳頭,便向著桌子上的生死簿抓去。


    隻是,在接近生死簿一寸的距離時,卻被一道白光阻止,再也無法接近。


    她抬頭,惡狠狠地看向氣定神閑站在一旁的判官。


    判官見她看過來,眉眼彎彎的笑了,本來高冷的臉頓時可愛了不少。


    “你不會以為,我任由你離著生死簿這麽近,而不采取任何措施吧?”


    “找死!”


    女魃見她容貌絕美,本就心生嫉妒,現下被她一諷,更是氣的牙根癢癢。


    於是本朝著生死簿而去的手,轉而向著判官的臉襲去。


    判官撐起結界抵擋,兩人就在這空曠的大殿上鬥了起來,兩人越鬥越凶,慢慢來到了六道輪回處。


    若是以前的女魃,判官自然不是對手,但現在女魃受了天譴,力量正在被一點點收回,所以最後還是判官略勝一籌。


    女魃被打倒在地,捂著胸口低頭沉默著。


    判官見她如此,心裏有些不忍,回想當年的女魃,盛極一時,風光無兩,哪是現在的樣子可比的?


    罷了,反正她也時日無多,得饒人處且饒人。


    判官拂袖背過了身:“今天我就當沒見過你,你走吧。”


    女魃慢慢在地上站起身,看著麵前的背影,原本無光的眼神突然變得凶狠,她用盡全力,運起一擊,對著毫無防備的判官拍去。


    判官察覺不對轉身,卻正好被這一擊拍在胸前,判官狠狠吐出一口血,搖搖欲墜的身體最終朝著一旁的畜牲道墜入。


    “判官大人!”


    極速下墜中的判官依稀聽到有人喊她,她勉力睜開眼睛,看到投胎池邊的黑白無常,和自家殿下那張英俊的臉。


    那張臉上的表情她相當熟悉,一旦出現這種表情,便是他怒急之時。


    想來,還留在上麵的女魃,怕是要倒黴了。


    不過女魃現在還不能死,希望黑白無常能拉著點殿下,不要讓他盛怒之下,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


    秦廣王殿下的臉漸漸消失在她的視線中,判官不由得想到:看來以後,都不用再為猜測不到他的心思而發愁了。


    這本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可為何她的心裏卻如此難過呢?


    以後,還有機會再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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