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蓮將雪兔兒放置於窗閣外,脫了大氅好生放置一旁,跑到明德帝身邊為他收拾折子。


    湛煊摸她的手還是涼的,再次叫她去炕上坐著,湛蓮偏生不去。湛煊拿她沒法子,便是由了她。二人一個批折子,一個放折子,倒也其樂融融。


    每年這會兒,龍案上除了平常的政事折子,還有一批“喜折子”。過了年便是開春,為大梁婚配佳期,各地皇帝國戚或達官貴族,總有嫡子要娶亦或嫡女要嫁的,除了皇室宗家須皇帝親自定婚,其餘皇族巨胄子女成婚,便聽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待納吉納征後,便向皇帝通報良辰佳期,頗有請這至尊親戚吃杯喜酒的意思,其實是向皇帝報個信,看看是否有違他老人家的意,若是其中有他看不過眼的,還能趁早取消了婚事。


    但這也是走個過場,這些皇室子孫成婚,皇帝看重的,早已被身旁人旁敲側擊地說了;不看重的,沒甚大問題自然也不以為意。


    湛煊在這些個喜折子上一一批上個“知”字,抬頭瞄了湛蓮一眼,狀似不經意地道:“常安今年才成婚,明年他弟弟湛河又要成婚了。”


    湛蓮道:“讓我猜猜,湛河的新娘子是不是一直住在他們家的小表妹?”


    湛煊故作驚訝,“你怎麽知道?”


    湛蓮抿嘴而笑,“哪能不知道,他那表妹小時候就天天嚷著要嫁湛河,來了還提醒我不能嫁給他。”


    “可不是麽,朕原還擔心,二人朝夕相對,恐怕兄妹情深當不了夫妻。”


    湛蓮一愣,“興許是兩人都知道將來要做夫妻罷。”


    “又許是二人既有兄妹之情又有夫妻之情?”


    湛蓮沒聽出言外之意,隻不願在哥哥批折子時閑聊,附和著應了一聲。


    湛煊見她好似敷衍,不免心頭苦澀。


    二人在暖閣歇午,湛蓮枕在湛煊臂上香甜睡去,湛煊凝視她恬靜的睡顏,心裏既滿足,又失落。


    下午雪愈下愈大,湛蓮自是走不了了,安了心在暖閣裏為哥哥繼續幹活。她看見許多折子都是請湛煊盡快立後的,有人請他立賢妃,有人請他立良貴妃,也有人建議開春廣開後宮,再迎新妃。


    其中還是以支持賢妃的臣子居多,向來不聲不響的夏家好似暗地裏卯足了勁,要為嫁入宮的夏家女兒爭上一席之地。


    “哥哥近來挺為難罷?”雖說哥哥是皇帝,可有時還是需聽取大臣的意見。賢妃雖不得哥哥歡心,但是與皇後一同入宮的,知書達理,又育有皇長子,封她為後也在情理中。


    湛煊本想叫她放心,卻脫口而出,“蓮花兒,你是心甘情願嫁與朕為後麽?”


    湛蓮卻想歪了,道:“我不做皇後也成……”


    “不嫁給朕也成,是麽?”湛煊冷冷接話。


    湛蓮愣住了,三哥哥究竟說的是哪門子的話?


    湛煊直想抽自己嘴巴,他這是在給蓮花兒後悔的機會麽?


    湛蓮見湛煊神情複雜,雖不知為何,卻撲哧一笑。


    瞧瞧這沒良心的玩意兒。湛煊瞪向那張刺目的笑顏。


    湛蓮走到他身後好心地替他捏肩膀,偏頭在他耳邊帶著笑意道:“上午咱們說湛河的小表妹與我說不準我嫁給湛河,哥哥知道我是怎麽答她的麽?”


    溫香拂耳,縈繞鼻梁,撓得湛煊的心都癢起來,“你答她什麽?”


    “我說呀,我才不稀罕你哥哥,我要嫁給我哥哥。”


    湛煊猛地偏頭,黑眸仔細瞧著這人兒,看她是不是哄他的。


    “我那會兒我還不知道兄妹不能通婚,一心想著長大了要嫁給哥哥,直到後來知道了,還傷心了好一陣子哪。”湛蓮不無遺憾地道,“誰知世事難料,我身上竟發生了這等離奇之事,如今你仍是大梁天子,我卻成了全雅憐,我自是願意嫁給哥哥,圓了兒時的夙願,一輩子賴在哥哥身邊。”


    他的蓮花兒哪,總是知道如何叫他開心。


    湛煊輕歎一聲,反手壓下湛蓮的腦袋,仰頭以唇封緘。


    大雪還繼續下著,湛煊自是不叫湛蓮回公主府了,湛蓮便想著再以閭芙身份招搖兩日,便讓一輛空馬車回了公主府。


    日暮時分,湛蓮回了芙蕖宮偏殿賞雪,等著三哥哥回來用膳。


    這偏殿是芙蕖宮賞雪最妙之處,半月池靜佇左麵,不時因雪花蕩出漣漪,右麵四季常青的蒼天大樹堆積雪白,偶爾掉落一塊輕雪,柳絮似的雪花徐徐飄揚,帶著輕盈優美的細細聲響,湛蓮就是看上了一整日也不嫌膩。隻是以往她身子不好,每年三哥哥隻抱著她賞一會兒雪便就讓她回內殿了。


    湛蓮此時席地跪坐在鋪陳著軟墊的榻上,披著迤邐拖地的鑲孔雀毛雪白大氅坐在廊下,靜靜賞著一方雋秀美景。


    湛煊進來時,見的就是這麽一幅絕美的仕女賞雪圖。


    他負手而立,站在殿門後,直直凝視著那傾國嬌人,幾乎屏住了呼吸。


    順安忙叫後頭跟著的人都止住腳步。


    湛蓮身後侍女先是發現了聖駕,急急下跪。


    湛蓮自雪景中回過神來,探頭嫣然一笑。


    湛煊回以一笑。


    罷了罷了,施舍也罷,同情也罷,隻要他的心肝兒還願意在他身邊,什麽尊嚴他都統統能不要!任世人說他卑鄙也好,他有一輩子來讓蓮花兒慢慢愛上他,其他人休想自他身邊奪了她去。


    不願腳步破壞她欣賞的美景,湛煊自旁遊廊而入,拐了個彎兒到她麵前。


    湛蓮並不起身,仰頭帶笑向他伸手,露出一截賽雪的皓腕,幾個細致的金鐲子叮當脆響。


    湛煊握了她的手卻不解風情,隻覺小手不曾冰涼,還算過得了關。


    湛蓮怎會不知他心裏所想,怕挨罵搶先說道:“我如今身子大好了,一點兒都不覺著冷。”


    湛煊在她身邊坐下,包著她的大氅將她抱進懷裏,“那也不能待久了。”


    最後一絲寒意被溫熱堅實的胸膛拂去,湛蓮嘻嘻靠在三哥哥懷裏,與他繼續賞景。


    隻是過了一會兒,湛煊便嫌席榻坐著不舒適,抱著湛蓮起了身。湛蓮還想賞雪,嚷道:“哥哥高大坐不了席子,與我有何相幹?”


    “朕餓了,待朕用了膳,再陪你來賞雪。”


    天子餓了那是頭等大事,湛蓮便不吱聲,與湛煊一同進殿用膳。


    隻是待用完了晚膳,外頭已天黑了,宮婢們在庭院裏點上了燈籠,白雪染上一層桔色,別有一番風情。


    這會兒雪下得小了,湛蓮又有了主意,讓人在院裏支了一柄用來賞雪的大傘,在下設了一張紫檀如意雲紋大椅,底下置了小炭盆,要湛煊陪在庭院中賞雪。


    湛煊欣然應允,他坐在大椅上,將湛蓮抱進懷中。湛蓮自知三哥哥跟暖爐一般,便不想要礙事大氅,湛煊仍是怕是受涼,將其蓋在她的身上。


    湛蓮見棗兒等人都置身雪地中,擺擺手道:“人多了反而少了清冷景致,你們下去罷。”


    宮仆們這才散了,偌大殿院中隻剩置身雪景中的二人。


    兩人安安靜靜地觀賞了許久,但湛煊的視線多數流連在湛蓮白淨如瓷的小臉上,在他看來,千萬美景不及她秋波一寸。


    湛蓮小小地打了個噴嚏,湛煊回神忙道:“冷麽,該回了。”


    湛蓮搖頭,“不走,是被雪花刮的,癢。”


    湛煊一直握著湛蓮藏於氅下的手,因還熱乎著,因此也就不動。


    “三哥哥,我上回在天通池見那些小孩兒坐在冰車上被托著走,看上去可好玩了,你再帶我去玩玩罷。”


    “這就玩野了是麽?”湛煊輕飄飄地道。


    “就再玩一回,隻一回。”湛蓮撒嬌,在他身上扭來扭去。


    隻是今時不比往日,湛煊是開了葷嚐了鮮的,被她這麽扭了兩下,身子立刻起了反應。


    湛蓮臊紅了臉,“哥哥你怎麽……!”


    “你把朕當木頭似的扭,還來怪朕?”湛煊箍緊了她,聲音已然低沉一分,他頭一低,便在她脖子上吮吻起來。


    湛蓮小聲驚叫:“哥哥!”


    湛煊埋頭吮吸好一會,舔著她的脖子滑至她的小耳朵,沉沉笑出聲來,“乖兒,來一回。”


    ……


    湛蓮輕音破碎,鼻端吸進帶著雪氣的冰涼氣息,身子卻如火炙燒,她低低哭泣著,忽而眼前一片白光,眼前雪花如墜萬千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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