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愛若性命的珍寶被他人覬覦時,大抵總有兩種念頭:將寶貝藏起來,殺了覬覦之人。高枕無憂。


    湛煊不能免俗,他凝視湛蓮嬌羞帶臊的模樣,不過短短一眨眼的功夫,他心中已做了決定。他的笑容愈發地大,“怎地,朕的蓮花兒大了,學會害臊了?”


    “我哪裏害臊,三哥哥淨瞎說。”湛蓮甩掉大手。


    現在是碰也碰不得,摸也摸不得,無怪乎女兒外向。


    湛煊慢慢撚了撚殘留餘溫的手指,垂眸遮住眼底黯黑,走至書桌前拿了一卷書軸給她,“不提這些,你且選一選封號,朕這幾日便叫你從孟家全身而退。”


    湛蓮接過,樂得轉移話題,“哦?哥哥打算做什麽?”


    “朕已將彈劾孟光濤的折子扔出去了,現下隻等有眼色的替朕說出來……朕聽說將孟光濤拴於早市是你的手筆,怎地費心去弄他,是否他得罪了你?”


    “我隻是嫌他討厭,為哥哥的盤算添磚加瓦罷了。”


    “蓮花兒真機靈。”


    湛蓮一笑,她打開卷軸一目十行,上頭全是些吉祥封號,湛蓮自知這些三哥哥定會為她選好算好安排妥當,所以不太上心,“哥哥看哪個好就成,對了,哥哥可看見了孟光野與清遠侯彈劾我那舅舅黃寶貴的折子?”


    這三句不離孟光野,讓湛煊很是煩悶,然而內容卻無法置之不理,“你也知曉這事兒?”


    “可不是?清遠侯還是我叫孟家二爺去找的。”


    湛煊下顎緊了緊。


    “哥哥你有所不知,我那個丟醜的舅舅無法無天,居然跑到孟府去,強迫孟光野將牢裏的女犯放出來,要回去做小妾!我看他橫行霸道的模樣,一定不是頭回這麽幹,並且他見著我,還說要拿兩個小妾把我交換了去。”


    “什麽!”湛煊本是一心兩用,聽到此處凶光畢露,“這混帳還肖想於你?”


    黃家之於湛煊,真真就是那愛屋及的“烏”,他們是湛蓮外家人,湛煊便讓他們一生衣食無憂,以前偶爾還從湛蓮嘴裏得知一點消息,後來湛蓮去了,他甚而忘了還有這麽一家子。


    “可不是麽?那地痞流氓似的,讓我好生不是滋味,原來外祖母與舅母每年來,全都說的是些粉飾太平的話,他那一房一房妻妾娶進門,竟然有泰半是搶來的,甚至搶了一□□還將丈夫給打死了!真真可惡透頂。三哥哥,孟光野已把證據一同呈上來給你了,你不必顧忌我,秉公處置便是。”


    “他既然這等猖狂,又對你不敬,朕定不會輕饒了他。”明德帝一看到清遠侯呈上的折子與罪證,率先想著倘若此事是真,黃寶貴這行徑勾當大抵有些年頭了,為何朝中從不曾有人上折亦或提及?處置黃寶貴是小事,整頓遮他耳目之事才是重中之重。隻是現下得知他連蓮花兒都起色心,決意親自懲治這不識好歹的貨。


    “嗯,隻是母妃那兒,你費點心安撫安撫。”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她這舅舅目無王法,殺人搶妻,脅官釋犯,條條都是砍頭的罪。雖然他是她的親娘舅,可湛蓮絲毫不想為他求情,隻是怕母妃傷心,“不如咱們瞞著這事兒,別讓母妃知道。”


    湛煊應允,這倒比安撫太妃容易些。


    齊相國候在門外盞茶有餘,秦才人進來婉言再稟,湛蓮知趣要走,並說去看一看母妃就要出宮去。


    “今兒便別走了,朕讓皇後安排你住在昭華宮,隻當你陪快臨盆的姐姐說話。”


    “不行。”湛蓮頓時回絕。她現在去跟皇後住在一起,不就生生成了她的出氣筒,別是舊傷未愈,新傷又來。


    “哦,為何?”湛煊語調平平注視著她。


    “我今兒本不回宮的,哥哥非要將我叫了來。我不是在書信上都說了,我有事兒。”湛蓮嬌俏地福了一福,“那末陛下,蓮花兒告退了。”


    說罷也不等天子喊退,她自個兒便提裙走了。


    湛煊先是一笑,看著她走了兩步,忍不住上前拽住她,“你……”


    湛蓮仰頭,好奇地看著哥哥,不解他為何拉住她。


    湛煊深深看了她一會,才輕輕一笑,“去罷,在宮外不比宮裏,斷不可亂跑,嗯?”


    罷了,便讓她與那孟光野再相處兩日,她終歸是要回他的身邊。


    湛蓮頗為無奈,總是將她當三歲娃兒。她朝哥哥吐了吐舌做個鬼臉,帶著笑聲輕快地跑走了。


    湛煊差點又想抓她回來將她的小嫩舌一口吞進嘴裏。


    他心思極為複雜地站了一會,轉身回到紫檀桌前,拿了湛蓮先前給他的書信打開一看,涼唇勾起。


    蓮花兒這才回來沒幾日,便要他拱手讓人,天底下沒這樣的道理。


    他輕飄飄地扔了書信。


    湛蓮去寧安宮探望母妃,淑靜太妃精神不濟,與她說了兩句便又要歇息。湛蓮心中不忍,暗暗下了決定。


    出宮的途中又被昭華宮的太監攔住,這回湛蓮不去,說是聖旨叫她出宮,她不得抗旨。那太監意欲相逼,湛蓮卻叫他一塊去陛下那兒聽聽是真是假,皇後再大,也大不過皇帝去,那太監見湛蓮言語鑿鑿,隻得左右看看,躬身灰溜溜走。


    湛蓮出了宮門,對車夫戊二輕聲交待了兩句,戊二看她一眼,點了點頭。她這才踏著小馬凳上了馬車。


    馬車徑直到了孟府,湛蓮回院子換了衣裳,才想讓人去把苗雲喚來,不想她自個兒便找上門來。


    “原來你就是官家賜給大郎的妻子,”苗雲一見湛蓮便打量她一番,敲敲自己的頭,“瞧我這木頭腦袋。”


    湛蓮道:“過兩日恐怕便不是了。”


    苗雲頓時瞪大了眼,“你要死了?”


    喜芳皺眉,為她倒茶時道:“苗姑娘,咱們主子是大家小姐,忌諱這些口無遮攔的話。”


    苗雲捂了嘴巴,“對不住,對不住。”


    湛蓮問:“你為什麽這麽說?”


    苗雲歪頭,“除了這道理,還有什麽能讓你不是大郎的妻子?”


    湛蓮勾唇,“休了他不成麽?”


    苗雲驚恐地拿手指指她,“你、你、你會遭天打雷劈的!”


    蕊兒上前一步,沒好氣地拿下苗雲的手,“苗姑娘,說話便說,做什麽指指點點!”


    苗雲家是做白喜事的商人家,從小不識一個大字,更不懂這些規矩,她幹笑兩聲,收了手夾在腿間。


    “苗雲姑娘,你且別管我遭不遭雷劈,這孟家你也看見了,孟光濤你也瞧見了,他們這般對待你,你還留在孟府作甚?”


    苗雲道:“我不留在孟府,我還能去哪?我是孟大郎的媳婦,既然我已找著了夫家,哪裏還有離開的道理?”


    “孟家不承認,你爹娘已口頭毀婚,你還以為這是婚約麽?”


    苗雲愣了愣,好一會兒才擺手道:“我說不過你,反正我就知道一件事兒——我是大郎的妻子。”


    湛蓮無奈,曉之以情地柔聲道:“我知道你有情有義,尋夫路上吃了很多苦頭,但你親眼所見,孟光濤不是良配,我恨不得跳出火海,你又何苦往火坑裏跳?你若是不甘心,就讓孟光濤送你回通州,在你父母墳上磕幾個頭,你看如何?”


    “我不要他磕頭。”


    “好好,你是個好姑娘,你既有美貌,又肯吃苦,雖然年歲稍大,但對待你真心的兒郎自然不會嫌棄,我給你備下五百兩銀票,隻當嫁妝如何?”


    “孟夫人,我知道你想做甚麽,你想趕我走,對不?”苗雲認真地看著湛蓮,“我知道,雖然我與大郎婚約在先,但你是皇帝老爺賜給大郎的妻子,怎麽著也比我大,你放心,就算我嫁進來,我自願作小,喊你一聲姐姐,如何?”


    “誰要你喊我姐姐?”湛蓮皺眉,她頓一頓,悄悄與她道,“孟光濤快死了,他丟醜的事兒鬧上了朝廷,天家定然饒不得他。”


    “真的?”苗雲嚇了一跳。


    “我騙你做甚?”


    苗雲坐在那兒想了半晌,突然站了起來,“我走了?”


    “你要回通州?”


    “誰說我要回通州?我要去跟大郎與婆婆商量婚事去,否則大郎死了,我連麻孝都不能替他盡。”


    “他要死了,你還要嫁過來當寡婦?”


    “正是。大郎有什麽事兒,我都須一並擔著。”


    湛蓮頭回見著這種死心眼兒,她瞪她,“你這個人怎地連好話也聽不明白,我懶得跟你多舌,你趕緊去收拾東西,莫要我叫人綁了你上馬車!”


    “那你就殺了我罷!”苗雲挺了胸膛,“我生是孟家的人,死是孟家的鬼,隻要你不殺我,我爬也要爬回來當大郎的媳婦!”


    湛蓮無言以對,差點真有了殺她的心。


    回頭她與回府的孟光野說了這事,孟光野皺眉思忖好一會兒,“勞煩你再把苗姑娘叫來,我與她說一說。”


    湛蓮勸得口幹舌燥,又將兩個丫頭輪番上陣,都沒能說通那天下第一頑固之人,自覺孟光野去說也是白搭,但還是喚人去叫了。


    等待時,湛蓮將兩隻鸚哥的死告訴了孟光野,自是用了蕊兒的謊話。


    孟光野雖疑惑,也沒有懷疑湛蓮,他道:“改明兒我再給你買。”隻要她喜歡,三隻十隻他都給她買來。


    湛蓮纖手微擺,“罷了,養了這麽些時日我也乏了,待我哪天起了心思再買罷。”她怕三哥哥那小氣勁兒還沒過。


    孟光野微微有些失望,但他仍輕輕點了點頭。


    湛蓮見狀,看他一眼,過了一會,她道:“你給我買個泥人回來罷,我聽說有人把泥人捏得跟活的一樣。”


    孟光野又來了精神,他抬頭,“明兒就給你買。”


    湛蓮展顏,轉念一想,“你過兩日不是休沐麽?不如等那日你帶我一同去上街去買。”


    “你想出門?”


    “不行麽?”湛蓮水眸微眯。


    孟光野看著她輕笑出聲,“行,”他停一停,聲音低了一分,“我帶你去。”


    二人相視而笑。隻是不知為何,兩人憶起昨日之事,又添一分古怪之色。


    片刻,苗雲過來了。孟光野頭回與她見麵,二人互相報了身份後,三人坐在小院的石椅上,孟光野再次苦口婆心勸說苗雲,然而無奈苗雲執念已深,她腦子裏除了成為孟光濤的妻子不做他想,最後被勸得急了,居然站起來,跪下就咚咚磕起頭來,說是她不留下惟有去死,她請孟家給她一條生路。


    孟光野無奈之極,讓丫頭扶起她離開。


    院中恢複寧靜,湛蓮可憐又可笑地歎了一聲,轉頭看向孟光野,卻見他眉頭緊鎖,眼底沉重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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