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說過以前的事以後說,以前的以前我還不敢愛你,以後的以後你還會醒過來愛我嗎?


    ...


    藍諾坐在林婷的病床旁,小心地為林婷擦拭著身體。一寸一寸肌膚,一點一滴情意,像在進行無言的對話,過往的一幕一幕林婷的一顰一笑在藍諾的眼前生動跳躍,藍諾的嘴角浮現出淡淡的笑容,深邃的眸裏卻幹涸無神沒有水分,唯有眼角閃著晶瑩的幾處淚光,點綴她淒美冰冷的美麗。她的淚在這幾日的難熬之刑中流光了,她的靈魂仍在顫抖不定,仿佛隨時會離體而去。


    深陷的眼窩在她蒼白的麵孔之上毫無生氣,隻有當她看向林婷時眸裏才有一絲生機,那一刻深深的眼窩裏仿佛有寶石閃爍,照亮了藍諾病態憔悴的臉,憂鬱之態更盛,清冷之勢更深。


    此刻林婷不再隱藏在藍諾一直不喜的自己麵容之下,林婷依然還是她記憶中的本來模樣,清新如山間的一捧泉水,是世間最美麗的存在。


    躺在病床上的林婷像沉睡中的嬰兒,不見病態,卻紋絲不動,沒有任何知覺反應,沒有絲毫蘇醒的跡象,仿佛林婷已經墜入了更深的夢境,沉浸在睡夢空間。


    “小諾,你又過來看林婷啊,你也是個病人,需要休息。”


    藍諾沒有回頭,說話的女人來到她的身邊,嬌容似月,妙音如水,不是藍言又是何人。


    “藍言,你和小嬸兒回森省吧,我沒事,不用你們管。”


    藍諾的聲音似是從幽閉的房間內傳出,與世隔絕,生人勿近。


    她眼帶愛意,小心地為林婷輕擦過麵部後又在那俏臉上敷了張麵膜。她的小女孩兒那麽愛美,如果醒來之後發現她的皮膚變差了會不開心的,想到林婷生氣撅嘴的模樣,藍諾的喉嚨被酸澀的水浪再次衝刷一番,心被揉成了一團,顫抖著聚在一起瑟瑟。


    “小諾,不要把我們當成外人,我們是一家人。你這個樣子,大家都很擔心。你之前昏迷了半個月,這才剛醒過來幾天,真的要好好休息一下。”


    藍言神情擔心,伸手搭在藍諾的肩膀之上,卻被藍諾拿手推開。


    藍諾盯著林婷的眼神並未移開半刻,“我想多陪她一會兒,不想跟別人說話。”


    “你,唉...”


    藍言無奈地轉身走出門外,房門緩慢合上的一瞬,徹底將這對姐妹隔絕在兩個世界,又或者,藍言從未走進過藍諾的世界。


    “隻有善良的你才會原諒所有人,可以接受我所謂的家人,也可以原諒我做的所有錯事!而我,卻一直在害你,為什麽躺在床上醒不過來的不是我啊...”


    有液體滴落在林婷的手上,藍諾已經感覺不到是自己在流淚,好像是從眼內流出了膿水,她已經快要瞎了,眼睛幹涸如龜裂的大地,即將爆裂,即便如此她也要在失明前再看一眼她的女孩兒...


    這不是屬於她和林婷的一世,這卻是屬於她和林婷的一時。


    她多麽希望這是一間沒有房門的封閉空間,這樣就再也不會有人出現打擾她和她的女孩兒。


    “老婆,我們該回病房吃飯了。”


    “咯吱——”的聲音響起,張揚站在門口對藍諾說道,他無奈地聳聳肩並未走進房內。


    “你先去吃吧,我不餓,我想再待一會兒。”消瘦下來的藍諾,棱角更深。她眉骨突出,皺眉的姿態尤為明顯。


    “你都待了幾個小時了,等下她老公會來照顧她的,你就別擔心了。”


    她老公?藍諾的發根在這一刻驟地一立,幽幽之火燃在心間,悔恨之意夾雜其內。


    有些人總是會將欲望和夢想混為一談,對想得到的人和事貪得無厭欲求不滿。她老公?


    從現在開始,林婷,生生世世都會是她最珍視的女人,是她的老婆。那個是她老公的人,算,什麽東西。


    林婷隻是他的欲望,卻是她所有的夢想。


    欲望的盡頭是無休止的索求。


    夢想的終點是不放棄的守護。


    藍諾回頭望向張揚,目光清冷。


    幾天前她在一處走廊的拐角,見到張揚和夏米旁若無人地熱吻,她已如死灰的心才有了一絲絲波動,僅僅是一絲絲的波動還是來源於這個女人竟然是夏米,之後她像是看到了一對陌生人,漠然轉身離開。


    她知道張揚外麵有女人,甚至知道張揚在林婷的婚禮前兩天就找借口出了遠門去偷情約會,她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卻沒有料到這個女人會是夏米。


    她和張揚的婚姻關係早已經破裂,她一直是在為父母而堅持,為了讓她的小女孩兒徹底放棄她,她還故意在林婷的麵前與張揚甜蜜,而這一切,都是可笑的表象。


    早在結婚後她就發現張揚與單位的女同事們關係不清不楚,但張揚對她的父母從不吝嗇錢財,這對父母身體欠佳的她來說幫助很大,既然無愛,何必在乎,她隻需要做好一個妻子的分內之事,管他那許多的風花雪月有何意義,於是她默認了他的這個“小缺點”,隻要他做得不太過分,就這樣了卻可笑的一生,這輩子,自從她被放棄,她就沒有了幸福的資格。


    張揚如今再次出軌,她內心唯一的不適也跟他無關,隻是因為夏米,重生一世她與夏米多了一份糾葛,但以過往的經曆來看,夏米沒有道理也不應該會這麽做才對,但她現在無暇關心,她對一切事情都已經無所謂,她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林婷身上。


    什麽重生,什麽空間,沒有了林婷,她活著不如死去。


    藍諾隨張揚走回病房時,文臣急衝衝向病房走來。遇到二人時,他簡單跟張揚客套了幾句。


    他瞥了一眼藍諾,嘴角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眸底帶著怨憤之色,連句寒暄之話都說不出口。這個女人每一次出現在林婷的病房,他的心裏都會有種莫名的不舒服感覺。仿佛是他打擾了她們!他明明才是林婷最重要的另一半!他厭惡這種感覺!


    他厭惡藍諾!他明明即將徹底擁有了林婷,他的新娘卻在婚禮上發生了這樣的意外。林婷已經昏迷了半個多月,當初醫生說這兩個人都有可能成為植物人,為什麽這個女人可以在半個月後就蘇醒了過來,而林婷,依然沉睡不醒!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們怎麽會從樓梯上跌落?這個女人一直緘口不言,拒不解釋,但他卻直覺所有的一切都與這個女人有關!


    藍諾連一個瞥眼的動作都已經省略了,隻是在路過文臣的身邊時,靠近他一側的眼角猛烈地抽動了幾下,垂下的手微微發抖。


    她能聞到他隱藏極深的暴虐氣息,盡管他噴了淡淡的古龍香水。


    與文臣每一次的碰麵,都會令藍諾想起那晚的一幕,一切都結束在她衝動的一巴掌後。


    低頭沒走出幾步,一道曼妙的身影橫在藍諾的麵前。


    “林婷她今天好點了嗎?”夏米的聲音有些顫抖。這幾天每次藍諾從林婷的病房內出來,都會在不同的時間同一個地方碰到夏米。


    自從二人出事,夏米從未進病房看過二人。直到藍諾蘇醒之後,夏米便會在這個地方如約出現般等待著藍諾,詢問林婷的情況得到同一個回複。


    藍諾抬眼望向夏米,想起那個真實的夢裏與夏米發生的一切,深知夏米對婷婷的情意。再觀夏米之態,原來夏米對林婷的愛一直存在,隻是從未有人發現罷了。可是她和張揚的事情,令藍諾無法想通。


    “好多了,也許明天就會醒了。”


    藍諾這樣對夏米回答,昨天如此,前天如此。


    夏米遠遠地朝病房看了一眼,沒有理會張揚偷偷朝她擠眉弄眼,她的眼神沒有焦點,茫然失神默默地轉身向外走去。


    ...


    當藍諾蘇醒後聽到身旁的人喊她藍諾時,當她從家人口中得知她是從樓梯上滾落受傷而非墜樓昏迷時,當她看到衛生間的鏡子中出現的是她自己的真實麵容時,她真的以為之前的一切都隻是她做的一個無比真實的夢!隻是在她昏迷的這十五天裏,她做了一個為時十五年絢爛多彩的夢而已!


    如若不是那夢中的場景太過真實,感受到胸口在第一次看見病床上的林婷時那呼之欲出的濃烈的愛意,她幾乎真的以為那是夢,是她和林婷一同做的一場彼此相愛的夢。


    這強大的愛意和清晰的回憶讓她確信她真的是和林婷在另一處空間重生了,並且互換了身體,真的愛恨糾纏了十五年。在那個空間她們終於相知相愛,甜蜜著甚至計劃了一場國外的婚禮,然而這一切都結束在她衝動之中。


    她又一次害了林婷!


    在她們真實存在的空間,她害林婷在婚禮上失足,失去了本應擁有的美好婚姻生活,她曾經一度為此自責。


    終於在那個空間她與林婷互訴衷腸走到了一起,卻又是因為她的愚蠢大意,害林婷為了救她一起墜樓。


    她的記憶當中一直保留著最後的那一幕,林婷像天使般對她伸出了雙手...


    是林婷挽救了她的一生,是她欺騙了林婷的一生。


    ...


    林婷依然在昏迷當中,林爸林媽此刻不再如從前般對林婷看似不聞不問,他們每天陪伴在林婷的病床邊流著淚等待自己的女兒蘇醒。


    林婷的病房總是來來往往許多的人,有林家的人,有文家的人,也有遠來的藍家人。


    白天有林家的人在,晚上有文家的人在。藍諾的小女孩兒在真實的世界裏並不屬於她。今天她特意讓林爸帶著許久未休息好的林媽回去休息,這才有了幾個小時與林婷單獨待在一起的時間。


    藍諾淒然一笑,卻沒時間傷感,她要等,等清晨的時間,等文臣去上班後,等林爸林媽還未來時,那時她就可以看到她的女孩兒,親吻她的麵頰,對她說話。


    清晨的陽光帶著林婷的氣息反射到藍諾的眼裏,藍諾的眸裏流光反轉,她喃喃自語,靜靜地回憶起了她和她的故事...


    你曾說過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如今我想對組織供認一切罪行,組織還可以給我改過自新的機會嗎?


    老婆,你在聽嗎?老婆婆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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