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記憶中的小城,已經是傍晚時分,家鄉的夜似乎都比大城市入得早一些,橘黃色的街燈襯著被潑了墨的夜色,一片祥和。


    林婷在汽車站匆匆與夏米告別,就急急忙忙趕回了家。


    推開家門,迎麵撲來一股紅燒排骨特有的香味。林婷開心地大聲喊道:“爸,媽,我回來了!”


    “哎呀,總算回來了!快點進屋,外麵冷吧!”


    藍媽坐在沙發上前躬著身子,臉上的皺紋笑得舒展開了幾條,邊笑邊對林婷招手。


    林婷也顧不得行李,把東西隨手放在門口,隨後就奔到了藍媽的懷裏,緊緊抱住了藍媽。


    藍媽抱著林婷,又將電視的聲音調小,對著廚房喊道:“永海,小諾回來了。你飯做好了沒啊?”


    “快——了。”藍爸的聲音傳出。


    “我爸在廚房做飯?他身體能行嗎?”林婷驚訝道。


    “這一陣子你爸好多了,就是腿腳不行,胳膊已經有點勁兒了,再說另一條胳膊也好使,我們就讓你郭嬸兒隔天來,把第二天的菜買好,第二天你爸自己做就行。”藍媽拉著林婷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裏不停摸打著,眼神在林婷的身上仔仔細細從上掃到下,心疼地說道:“你怎麽瘦了這麽多啊!”


    “你們肯定是為了省錢!不是說了不要特意省錢嗎,我在學校吃飯都不花錢,咱家的錢夠你和我爸請人用的了。”林婷沒有回答藍媽的問話,心急說道。


    林婷知道郭嬸兒就是藍小嬸兒找來幫藍爸藍媽做飯的遠房親戚,竟然隔天才來做一次飯,她實在是擔心爸媽累壞了身子。她皺著眉頭,埋怨藍媽她打電話時提都沒提過這事。


    “你不是說你爸也要鍛煉嗎。你爸現在又不能出屋,在家裏不幹活咋鍛煉啊。你就放心吧,不是為了省錢,就是想讓你爸活動活動,啥也不讓他幹,他就得待出了病!”藍媽看林婷似乎為此事生了氣,耐心地解釋道。


    藍媽說的不無道理,林婷心知肚明,可還是不想讓爸媽操勞。


    她說是說不過藍媽的,隻好笑著起身去廚房幫藍爸。


    藍爸的動作雖慢,顛勺兒也不行,但是炒個菜看起來並沒有太大的問題,普通的小炒基本可以應付,林婷這才略微放心。


    藍爸看林婷進來,對著林婷歪著嘴笑,下巴朝鍋裏點了點。


    林婷走過去看了看鍋裏燉著的排骨,拉住藍爸的胳膊撒嬌道:“爸,我好久沒吃你做的紅燒排骨了!饞死我了!”


    晚飯期間,林婷給藍爸藍媽眉飛色舞地講著自己大學裏的趣事,藍爸藍媽聽得滿臉笑容,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才結束。


    林婷收拾了碗筷,陪爸媽在沙發上聊天看電視,待爸媽回房休息後,又輕手輕腳把家裏外收拾了一遍,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靜靜環視著自己的房間,走到床邊麵朝下用力撲了下去。片刻後,她從書桌的抽屜裏拿出了一副布畫。


    看著上麵繡著的兩個女孩兒,她的手順著那一針一線慢慢挪動,仿佛入定...


    足足在家陪了藍爸藍媽三天,除了期間去小叔家吃個飯向小叔小嬸兒道謝,林婷一直都沒有出過家門。


    直到可可打電話來,痛斥了林婷一番:“藍諾你這個騙子,回來都不找我!要不是婷婷也回來了,夏米讓大家一起聚聚,你是不是就不準備出現了?”


    林婷自知理虧,嘿嘿笑著不說話。


    晚飯後,林婷如約來到“幸福果”門前。


    這是一家新開的ktv,門頭裝修得富麗堂皇,耀眼的紅光刺得林婷眼睛生疼。小小的向陽縣這幾年發展迅速,從每年新開的大大小小ktv的數量上可見一斑。


    林婷心生感歎,高中那會兒逃課去ktv唱歌,大家都是提前湊份子找最小最便宜的ktv。時間還沒過去多久,就感覺像幾年前的事了。


    如今夏米竟然把聚會定在了規格這麽高的地方,不免讓人唏噓,長大也許就在一瞬間,雖然剛剛上了大學,就已經沾染上了社會氣。


    林婷的短信響起:305包廂


    是夏米。


    手機真是給人方便又讓人討厭。以前約會時無論誰先到,總會在門口先等著,無論約在哪裏,遠遠就可以看見那張熟悉的臉,笑著勾肩搭背一起走進去。


    現在一條短信就通知到了,誰也不會再等誰。


    走到三樓,推開包廂的門,林婷一眼就看到了在角落裏坐著的婷婷。


    婷婷出落得越發美麗,膚白如雪,發梢微卷,垂在胸前,多了幾分成熟的韻味。她的眼神原本散漫隨意,在看向林婷時目光聚焦,像聚光燈般投射在了林婷身上,眼裏的光絢爛多彩。


    隻要有婷婷的地方,林婷仿佛就看不見其他的人。


    她暗恨自己沒用,強自定了定心神,走進了包廂。


    可可笑著跑過來擁抱林婷,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林婷一番。


    夏米婷婷兩人相距很遠坐著,都未起身,也未寒暄。


    林婷並未多想,她的注意力已經被桌子上放著的整整兩箱啤酒完完全全吸引住了!


    “天啊!這是誰買的酒!我們四個人怎麽喝!”林婷大呼出聲。


    “我買的!婷婷今天身體不舒服,不能喝,就咱們三個喝!”夏米的語氣很平靜,與正常人的語氣並無不同。


    但與夏米相交多年,林婷深知,夏米太正常了就是不正常的!


    看來,夏米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事實證明,林婷的猜測是正確的。還未多說什麽話,歌也還沒唱幾首,夏米就已經喝掉了好幾罐啤酒。


    夏米自顧自地喝,也不要求別人陪同,更不像往日一樣與婷婷粘粘糊糊。


    林婷心裏猜測這兩個人應該是吵架了,所以今天的聚會可能是夏米為了緩和氣氛故意叫上了她和可可。


    夏米悶聲喝酒,婷婷在另一個世界裏神遊,沒人閑聊,氣氛很尷尬。


    可可看清了情勢,拉著林婷到點歌處不停地點歌,從內地唱到港台,從女星唱到男星,從中文唱到英文,給足了二人和好的時間。


    然而,夏米依然沒動,婷婷依舊沒有反應。


    唱到後來,林婷的嗓子實在是吃不消了,這才停了下來。


    林婷不喜歡這種氣氛,也許是長大了心事都多了,就連一向直爽的夏米也內向了許多,不說話不溝通,竟也學會了喝悶酒。


    林婷很懷念高中時候四個人在一起沒心沒肺的大笑,不管發生什麽事,第二天都可以像沒事人一樣繼續瘋鬧。


    現在的狀況讓她有些頭疼,她歎著氣,給自己開了罐啤酒,一口一口慢慢喝著。


    一個人好似孤獨歌者,賣力唱歌。


    一個人酷似孤獨劍客,獨自喝酒。


    一個人宛如冰山俠女,麵無表情。


    屋內的氣氛實在讓人不舒服,林婷借口去洗手間,走到了窗邊透透氣。


    夏米這是怎麽了?


    婷婷又是怎麽了?


    她們到底怎麽了?


    我到底是怎麽了?


    林婷自嘲,她和她之間的事,她還是少參與為好。


    林婷回到包廂門外時,見可可的耳朵幾乎貼在了包廂門上,時不時眼睛還向內張望一下。


    林婷笑道:“幹嗎呢,偷偷摸摸地,怎麽不進去?”


    “噓——”可可手指放在嘴唇上,一臉神秘兮兮,又衝林婷招了招手,指了指包廂,叫林婷過去看。


    林婷不解,也被這神秘的氣氛感染,躡手躡腳走過去,從門上的玻璃朝裏看去。


    包廂內,夏米和婷婷在相擁著熱吻。


    林婷急忙收回了目光,眼睛辣得發酸。


    “你也太不道德了,偷看人家親熱!”林婷緊了緊嗓子,對可可說道。


    “哪兒啊,我怎麽沒看到親熱。我剛從廁所回來的時候就聽到她們在爭吵,所以我就沒進去呢!不信你聽聽!”可可一臉委屈說道,還不忘伸頭瞄一眼林婷說的親熱鏡頭。


    “我才不聽呢!要聽你自己聽!我去那邊坐坐!”林婷覺得胸悶,想走回窗邊再去透透氣。


    “哎哎哎!別走!快來聽!她們真的是吵架呢,好像要分手了!”可可低聲驚呼,叫停了林婷的去勢。


    “什麽?”林婷驚訝道,她快步走回到門口,極不樂意又十分焦急地與可可一個姿勢將耳朵貼在了門上。


    夏米的聲音悶悶地傳來:


    “四個多月了!你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每天早中晚都會主動發短信給你,即便得到的是你偶爾三言兩語的回複,我依然很開心。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女生,我也有軟弱的時候,也有需要關心的時候!我感冒高燒到40度你不知道,與其他宿舍打群架你不知道,有多少男生追我你還是不知道,你對我的事知道多少?永遠都是我在主動!你知不知道一個人永遠主動有多累?你知不知道!”


    夏米的哭聲越來越大,她的聲音帶著舌頭被酒精麻醉後特有的遲鈍,一字一句音質沉重語速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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