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幾句大都統把手中酒一飲而盡,杯子在地上摔得粉碎,拂袖而去。


    碉樓底下的武士一齊大喊道:“殺!殺!殺!…”


    鳥居藏眼裏的戲謔黯淡下來,他俯身拾起一塊碎瓷片。普羅國沒有像這樣品質的粘土,這是中原的瓷器,一路顛簸送過來,二三十個裏麵才有一個能完整無缺。而他印象裏大都統一直用鐵口牛皮袋喝酒,什麽時候開始有摔杯子的習慣?


    兩年前被星魁閣的人引薦給大都統時,鳥居藏立刻就決定接下這件並不怎麽賺錢的委托。他對大都統異於常人的外表有種近似癡狂的熱愛,無論如何也要接近研究一番。


    世上有些人自打生下來就和別人不一樣,有的是毛發皮膚全白,有的是頭頂上多了兩隻犄角,有的是腳趾之間有蹼相連。這些人很少能被周圍的人接受,大多數從小就被遺棄和處死,育嬰堂不會收留。僥幸活到成年之後隻能四處躲藏,傳聞說有人把他們召集在一起,在極寒之地群居生活,甚至繁衍後代,而大都統就是普羅國的上一代國師從那裏帶回來的。


    他被上一代國師秘密撫養到成年,從一頭徹底的野獸變成了集雄才大略和狼子野心於一身的強大武者和首領,以碾壓的絕對優勢贏得了同袍的尊敬和忠心,在軍中上升之勢如日中天。然而一直兢兢業業輔佐幼帝的上一代國師在幾年前的一天夜裏無端暴斃,死狀可怖胸膛被撕裂,內髒逶迤一直拖到窗下。葬禮籌備還未結束,朝中以聖親王為首的一幹皇親國戚已將他視為頭號嫌疑人和謀逆者,更以“異人非人”的口號發起了剿滅。


    當時他帶著兩萬鐵騎殺出聖京,一路集結人馬橫掃沿海各郡,自封大都統坐鎮河穀,既不承認謀反也不接受和談,誰也不知他到底打什麽主意,就像沒有人知道老國師的死究竟是聖親王栽贓嫁禍還是他獸心難抑。不過重要的是,他確實給所有人帶來了更大的利益和保障,用海岸上的散沙煉出了銅牆鐵壁。


    那邊聖親王扶植內宮的人繼任新國師,躲在幕後把持朝政,本以為很快就能將大都統一舉消滅。奈何大都統鐵血手腕,治軍嚴明,治民更有一套。被斷了入海口之後,聖京反而一年窮似一年,人口漸漸流失,日漸顯出衰腐,所以才借天子之口頒下討伐詔書,駐兵瓊花江畔,隻待大戰一觸即發。


    毫無疑問有一方會終結僵持的局麵,而如何終結,是否引起大規模內戰,就不是大荒落的人可以從中幹涉的了。鳥居藏帶著一眾門人趟這趟渾水著實冒了很大的風險,可他也極度渴望看到奇跡出現。


    翌日一早,鳥居藏收到了大都統一張正兒八經的帖子,邀他五日後動身前往營北十裏外的一處地堡小住三日。他想了一想回信裏提及帶昱音和另外兩個弟子一同前往,又把三人叫來囑咐了幾句。本來這事不得宣於旁人的,但到了昱音這裏免不了告訴丁頤。丁頤準備東西時又不小心漏給助手師妹,一時之間整個大荒落有一半的人都知道師父要離開幾天,本來就憋得半死,這下可一齊蠢蠢欲動起來。左隱雖然敏感地察覺到了七七八八隻是懶得摻合,魁玉則毫不知情一切照舊。


    丁頤自知失言闖禍,隻好擺起師姐的威嚴上上下下整頓一番。小巒一聽到這個消息就早有了打算,他先裝作師姐的應聲蟲,幫忙訓誡了幾個已經無心修煉的出頭鳥。其實這幾天熄燈之後他都偷偷起來,私自組織了一幫人,秘密計劃第二夜裏出發去附近山裏探險。


    這些一字不落都被左隱聽在耳中,對他來說這意味著第三日一早小巒不一定能趕回來盯魁玉練功,也許二人能有片刻共處的時間。


    小巒想去附近無名山穀不是一天兩天了,還得從他在師父那裏偶然看到的一幅地圖說起。地圖畫在重絹上,一看就是有年代的東西。上麵幾處密密麻麻的石頭宮殿,與中原和普羅的木房子都大相徑庭。本來小巒也沒在意,直到看到師父在一條蜿蜒水係旁邊新寫了回龍灣三個字。這回龍灣正是瓊花江上一段形狀獨特的淺灘,距離大營隻有不到三十裏的地方。


    既然這就是附近的地圖,小巒才拿起來仔細看了看,其他幾處石頭宮殿現已不存。隻有西邊山穀裏的尚未可知,師父拿這個出來,當然是因為那裏還有什麽。他悄悄用碳粉在薄紙上描下回龍灣,大營與山穀的相對位置,揣在懷裏離開了。


    此後他常常趁沒人的時候拿出來研究一番,推斷出可能留有石頭宮殿的山穀就在大營以西七八十裏的地方。對於普通人七八十裏是有些遠,但現在就算是魁玉都可以在半個時辰內走個來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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