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食人魔抬著攻城槌衝上來的時候,城牆上箭矢如暴雨般傾瀉下來,但它們無一命中。這並非是瑞費德家的戰士們技藝生疏,當然也不可能是這些食人魔步伐靈活,閃避及時,真正的原因是它們身前和頭上盤旋飛舞的透明盾形力場,阻隔了所有箭矢的襲擊,那是出發之前牧師們施加的神術保護。


    羅絲已經不再回應祈禱,停止賜予神術,城中的牧師之所以還能施法,靠的完全是以前儲存下來的卷軸、魔杖和其他魔法物品。這些東西如今無法得到補充,用一點就少一點,在過去的兩個月,尤其是前天的叛亂中,已經消耗了很多,所以必須節約。但這次攻城關係重大,如果成功,一切責任——觸怒神後、發動叛亂、毀壞聖物等等——都將由瑞費德家族來承擔,反正死者沒有申辯的權力;如果戰敗的話,那一切就反過來了。


    所以牧師們必須全力以赴。


    精銳的牛頭怪和米茲瑞圖爾家的矮人在後麵列陣,隻等食人魔撞開城門,它們就跟著蜂擁而入。卓爾戰士和豺狼人弓箭手一刻不停地向城頭射擊,幾架投石車被組裝起來,這可是罕見的東西,家族戰爭中極少會動用到這種大家夥,顯然進攻者寄希望於它們能轟開瑞費德家的精金城牆。


    一切當然不會這樣順利發生,反擊開始了。


    七個穿著灰袍的瑞費德巫師飄上半空,他們當中兩個抽出魔杖,對準正在撞擊城門的食人魔射出危險的閃電,其餘人則屈起戴著家徽的手指,念誦出召喚咒語,同時在心中大聲重複著惡魔的真名。


    食人魔毫無懸念地被閃電擊中了,牧師的力場護盾隻能夠用於阻隔箭矢,沒辦法抵擋魔法。這種臭氣哄哄的怪物身強體壯。對傷害地忍耐能力是卓爾的幾倍,所以一兩道閃電並不能令它們倒下,但瑞費德巫師準備充分,魔杖裏不斷迸出耀眼銀蛇,四五道、七八道,怪物們就承受不住了。


    兩個食人魔被殺,其中一個是重傷之下掉進了護城河。它慘叫一聲就被濃密的煙霧吞噬進去,消失得無影無蹤,另外一個則被閃電炸成了碎片。剩餘四個食人魔調整位置,依舊抬著攻城槌撞擊城門,它們不敢後退。因為那必死無疑。攻城槌很重,但四個食人魔倒也勉強能夠負荷,精金鑄成的城門在不斷的撞擊之下隱約有些變形了。


    正在此時,頭頂風聲大作,一個反應最快的食人魔匆忙間抬頭看去。隻見幾隻半人半禿鷹的怪物淩空撲下,泛著金屬光澤地利爪如鉤,它還來不及躲避。就感覺頭頂一陣劇痛,緊接著黑暗降臨。


    在咒語的召喚下,城牆上的弗洛魔雕像紛紛活動起來,展開龐大的翅膀飛騰在空中,然後俯衝而下,隻一瞬間,四隻食人魔就全都頭顱破裂,腦漿迸流。一命嗚呼,攻城槌掉進了護城河裏,消失不見。弗洛魔們再次飛起,朝尚未組裝完成的投石車衝去。


    塔拉夏-米茲瑞圖爾站在投石車邊指揮著矮人們,她是第三家族地長女。祭司學院的教官,腰間的七首蛇鞭說明她同樣是一名高階牧師。正忙碌間。猛然聽見身邊的侍衛驚呼,教官抬頭看去,發現五個弗洛魔正朝這邊撲過來。


    米茲瑞圖爾毫不驚慌,她握緊聖徽,在意念中向弗洛魔發出無聲的命令字符。“停下!”她厲聲說,“你們現在麵對地是一位神後的高階祭司。”


    瑞費德家族的巫師擅長和低層界妖魔(包括地獄地魔鬼和深淵的惡魔,以及其他)打交道,但羅絲的牧師在這方麵同樣也是專業人士。蜘蛛女神居住在深淵中,又被尊稱(或者是貶稱)為惡魔女神,她的手下有大量的惡魔,服務於她,為她擔任侍衛、士兵或者使者,最著名的是蠟融妖。這種喜歡不斷變幻形體,在大多數時候看起來像是一隻燃燒滴淚的蠟燭的惡魔被尊稱為“羅絲地侍女”,是所有卓爾都耳熟能詳的存在,在各種和神後相關的儀式慶典上都可能出現。當羅絲不想親自出麵的時候,蠟融妖就是她的官方代言人。因為這種緣故,羅絲地牧師對惡魔毫不陌生,她們在祭司學院裏接受過大量訓練,能夠和惡魔交流,能夠用各種強大的咒語召喚捕捉惡魔,或者將它們驅逐回深淵,甚至拘束它們作為家族護衛。如果眼前地這幾個弗洛魔也是如此的話,那麽它們應該會對羅絲牧師有所敬畏。


    聽到米茲瑞圖爾的警告,弗洛魔回應以刺耳的狂笑,以及一組毫無邏輯可言的混亂噪聲,俯衝絲毫沒有停頓。“它們不是神後的仆人!”旁邊一位牧師大聲說,她也剛剛完成了一次失敗的交流,“它們不聽從命令。”


    “總是對顯而易見的事實發表評論,會降低你的智商,”米茲瑞圖爾說,左手從腰間拔出蛇首鞭,右手中悄悄展開一張卷軸,“殺了它們。”


    她快速念完卷軸,掌心散發出刺眼的紅光,就像是握住了一顆發亮的紅寶石,無數道細微的絲線從中遊離而出,將正對麵的一隻弗洛魔包裹起來,就像一隻火紅的蠶繭。惡魔大聲吼叫著,左衝右突,然而不能擺脫。牧師從代表祭司學院教官身份的項鏈上取下一枚黑珍珠,托在掌心,“卡波-蘇-彌撒菲!”她念誦著咒語,黑珍珠上發出一道烏光,準確地擊中了弗洛魔。


    惡魔的一隻翅膀燃燒起來,瞬間化作粉末,這令它失去了平衡,從空中摔落,身上依舊裹著火紅的魔法繭。手持長槍的卓爾戰士上前攢刺,很快弗洛魔龐大的身軀就化作一團氣體,漂浮著,回到城牆上,依舊變成沉默的雕像。惡魔並沒有真正死亡,它的本體在深淵,剛才被殺死的隻是物質界的投影。隻要休息足夠長地時間——通常是二十四個時辰——它就能夠被瑞費德家的巫師再度召喚,前來助戰。


    當然。那時候這場戰爭肯定早就結束了。


    其他牧師不能如米茲瑞圖爾這樣輕鬆,花費了很大力氣,五隻弗洛魔終於被全部打回了雕像原形,其間損失了三架投石車和幾名卓爾戰士。惱怒的牧師們再度發起攻擊,又一隊食人魔抬著攻城槌踏過橋,衝向城門,組裝完成的投石機也開始工作。瑞費德家族的巫師們則用法術反擊。一場拉鋸戰就此展開。一時之間,誰也看不到勝利的希望。


    瓊恩握緊維康尼亞的手腕,帶著她小心地沿著護城河飛行,來到瑞費德宅院地左後方,這裏貼著陡峭懸崖。很難被敵人從此攻擊。通常來說,這個位置被用於安置坐騎(蜥蜴或者蜘蛛),但瑞費德家族沒有騎士,隻有步兵,所以這裏現在是畜欄。養著很多洛斯獸。這種動物性情溫順,看起來很像地表世界的牛,肉的味道也很近似。但更細嫩可口,是卓爾們最主要的肉食來源。


    當然,再好的家畜終究也是動物,這麽多洛斯獸擠在一起,味道自然很難聞。瓊恩看著維康尼亞地臉色,由淺淡的陰影變成了沉重的灰暗,這說明她的感覺很糟糕。他慶幸自己現在是虛體,感受不到物質界的氣味。


    “我們離開。”維康尼亞說。


    “這裏很可能是防禦最薄弱地地方。”瓊恩解釋,“我們得從此進入。”


    瓊恩此時是虛體狀態,他說話維康尼亞無法聽見,但並不是交流的障礙,因為他們都佩戴了印有菲爾倫家徽的白金胸針。當瓊恩說話時。他佩在鬥篷上地胸針便會輕微地閃爍著,將訊息傳遞到維康尼亞的胸針上。令她聽見,隻要兩人之間的距離足夠近,訊息傳遞就可以順利完成。反過來就不需要這麽麻煩了,瓊恩能夠直接聽到維康尼亞說話。


    可惜他還沒來得及學會卓爾那套精致複雜的手語,否則事情就簡單多了。


    忽略掉實體的建築,空氣裏隻剩下交錯紛織的魔法靈線,構成了一個嚴密的巨大球形,將整個瑞費德城堡保護其中。瓊恩漂浮著,貼著魔法陣的邊沿,試著尋找破綻,他猜想這裏既然靠近懸崖,平時不會遭到攻擊,或許布置魔法陣地時候也會有所鬆懈才對。然而結果令他失望,瑞費德家族的巫師顯然非常盡職盡責,沒有留下半點漏洞。


    那就隻能強行突破了,好在這畢竟是最外圍,難度並不高。而且因為不會被直接攻擊,所以沒有巫師駐守,隻有遠處幾個卓爾戰士在牧師的率領下巡邏,這點比較令人高興。


    瓊恩仔細觀察著,在五顏六色的靈線和閃爍的符文中耐心搜索。眼前地這個魔法陣,基本構造是“循環”,無數個小的循環聯合成較大地循環,層層遞進,直至最後融合為一。如此一來,任何一點被攻擊,其他地方的魔法能量都會立刻傾斜過來,發動反撲,所以這次三大家族的巫師必須同時行動。既然是循環,那麽就有線路,找到關鍵的地方,截斷線路,就能破解這個循環。


    他最終發現了目標。


    那是三個呈正三角形排列的符文,分別是烏黑、暗金和銀灰色,圖案繁複而詭異,似乎是某種古老的象形文字,瓊恩辨認不出。“你能讀懂嗎?”他在空氣中勾勒出輪廓,詢問維康尼亞。


    “……死亡……深淵……寒冷……”卓爾少女努力辨認著隱藏在花紋中的訊息,“最後一個詞好像是沉迷……”


    瓊恩點點頭,他又觀察了一會,確定這三個符文是構成周圍一個小範圍循環的關鍵點所在。如果能夠直接將它們消除,那麽這個循環就會暫時出現一個缺口,直到有巫師前來重新構建。這麽做自然是最佳方案,但瓊恩知道自己肯定辦不到,他並不精擅咒法,而且連這幾個符文的準確含義都弄不清楚。


    隻能回避。


    巫師伸出一根手指,默誦咒語,淡藍色的魔法能量在他的指尖聚集,形成彈珠大小的球體。瓊恩用意念操縱著能量球,緩慢向前移動。最後突然加速,撞在烏黑色符文和銀灰色符文之間的魔法靈線中段。


    靈線驟然彎曲到極限,隨即斷裂開來,原本流暢的循環出現了暫時的中斷,銀灰色符文地光芒瞬間黯淡了下去,嚴密的防禦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缺口。“就是現在!”瓊恩對維康尼亞說,抓著她的手腕。穿過新開辟的通道。


    他們進來了。


    瓊恩回過頭,他看見剛才被切斷的魔法靈線自動又聯接起來,黯淡的銀灰色符文重新獲得能量,再度光芒刺目。一切又恢複如初,和開始時一樣。不同之處在於他們從外麵進入到了城堡裏。


    “真棒,”維康尼亞誇獎,“漂亮極了。”


    瓊恩從她地語氣裏聽出了發自內心的真誠稱讚,那是同樣作為巫師,對技藝高超的同行的欽佩。“這才是最外圍第一層。”他回答說,微笑著,“後麵肯定會難得多。”


    “自然。”卓爾少女說,她看起來信心十足,“但攔不住我們。”


    “我們的目地不是潛入,而是破解,”瓊恩提醒,“得找到一個合適的突破口。”


    他們慢慢飄浮進來,越過洛斯獸的畜欄,維康尼亞的浮空術已經快要無法維持。於是降落到地麵。正在此時,遠處正在巡邏的牧師和幾個戰士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突然停住腳步,接著轉向朝這邊走過來。


    “被發覺了?”瓊恩皺眉。


    巡邏者越走越近,他們神情警惕。握在手中地武器已經處於隨時就能攻擊的狀態,目光穿透過隱形的維康尼亞和瓊恩地身體。似乎是在搜尋著什麽。瓊恩盤算著,對方顯然已經發現有人入侵,但又分明還沒察覺到自己兩人的存在,或許是瑞費德家的某個巫師感應到了剛才魔法靈線被短暫切斷,於是通知了他們,這很有可能。


    巫師計算著對方的人數,一個牧師,穿著鑲黑邊的深紫色長袍,這說明她位階不高;四個戰士,從步伐上看動作老練,不是庸手。這有點麻煩。


    此時他們還沒有察覺到瓊恩和維康尼亞,但再靠近一些應該就能發現了,此時躲避也已經來不及。瓊恩倒罷了,維康尼亞隻是隱形,她依舊是實體存在,任何輕微的行動都會作用於外界,從而暴露形跡。如果立刻動手的話,倒是能夠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但若是不能速戰速決,或者弄出動靜太大,到時候把更多的人招來,那就麻煩大了。


    維康尼亞隻要一攻擊,隱形術就會自動消失,她將直接暴露在敵人麵前;瓊恩無法碰觸實體,他可以用魔法攻擊,而且虛體狀態也不會因為攻擊而解除,但他可沒把握同時殺死或者製住五個對手。


    卓爾地天賦魔法抗力,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再高明的巫師也不敢保證自己的法術萬無一失,尤其是麵對多個目標的時候。


    維康尼亞也發現了這種困境,她猶豫地用法杖對準走在最前麵地一個戰士,但又不敢貿然動手。瓊恩急速轉著念頭,看著對方越走越近,然後他有了個主意。


    他飄浮起來,移到旁邊的畜欄中,找到個比較隱蔽地角度,然後抽出法杖,對準那群洛斯獸當中一隻指了指。


    “變形!”瓊恩無聲地說。


    法術默發的技巧幫了大忙,他施法無需發出任何聲音,那隻洛斯獸被無形的咒語擊中,隨即猛然彈跳起來,就像一個皮球似的躍出了圍欄。它的形體在一瞬間發生了變化,現在看起來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長胡子矮人,穿著閃亮耀眼的金屬鎧甲,戴著尖角頭盔,左手握著戰斧,右手提著一柄大錘,口中發出荷荷怪吼,邁開兩條小短腿朝巡邏隊衝去。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的步伐有些跌跌撞撞,因為這畢竟是個冒牌貨。


    卓爾聽到動靜,齊齊看向這邊,他們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


    “米茲瑞圖爾家的奴隸。”一個戰士不屑地說,第三家族熱愛使用矮人當奴隸,全城皆知。


    雖然不明白一個矮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但這也並非多麽匪夷所思,可能是外麵某個巫師把他送進來當探路石吧,或者是慌不擇路的逃兵?瑞費德家的巡邏隊並沒有太在意,也沒有發出警報,事實上,他們反而稍稍鬆懈下來。


    一個奴隸罷了,所有人都這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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