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感應,對於雙胞胎而言並非什麽特別罕見的事情,當然也不能說普遍。瓊恩原本並沒有想到這方麵,但前日在奧靈多爾城遭遇靈吸怪的時候,芙蕾狄受傷,結果芙莉婭也身有同感,當時忙於和靈吸怪交涉,也沒在意,事後回想起來便隱約猜出是怎麽回事,隻是不能肯定。


    如果當真有這種心靈感應的話……有些事情似乎就比較尷尬了。這也是他一直回避這個問題,裝作不知道的緣故,但現在情勢逼迫,隻能挑破話題。


    芙蕾狄稍稍猶豫了下,俏臉上頓時泛起紅暈,“是。”她低聲說。


    雖然早有預料,但真被證實,還是頗覺尷尬。瓊恩沉默片刻,又問:“能到什麽程度?”


    “唔?”


    瓊恩這話問得蹊蹺,芙蕾狄一時也沒會過意來,不明所指。“到什麽程度?”


    “嗯,我意思是說,比如你受傷了,她應該會感覺到疼痛對吧。”


    “是啊。”


    “那如果你生病了,她也會感覺身體難受?”


    “嗯,小時候有一次就是,我發燒了,結果她也跟著頭暈腦漲的,把父親都嚇壞了。”


    “那麽,如果你很高興,或者很悲傷,她也能同樣感覺到?”


    “也可以的,”芙蕾狄說,“不過要非常強烈的情緒才能有感應,一般就會忽略過去了。”


    “那想法呢,或者心思,”瓊恩問,“比如你想把某個消息傳遞給她,可以辦到麽?”


    就瓊恩對心靈感應的印象,一般都是隻能傳遞最直觀的信息,抽象化的思維不在其列。不過這是魔法世界,說不定會有所不同,也未可知。


    芙蕾狄猶豫了一下,“這比較難,但也不是不行,”她說,“其實我們也曾經試過。如果是比較簡單的心思,努力集中意念,聚精會神的話,還是可以讓對方知曉的,”她有些奇怪地看著瓊恩。“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打算去一趟瓜理德斯城,”瓊恩說,“和芙莉婭一起去。”


    芙蕾狄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瓊恩是打算利用她們姐妹之間的心靈感應來傳遞訊息。不得不說這種想法很巧妙。尤其在無法使用傳訊術地幽暗地域中更是如此,然而芙蕾狄搖了搖頭,“不成的。”她說,“我看過地圖,瓜理德斯城距離這裏太遠了。”


    瓊恩微微愕然,“難道心靈感應還有距離限製?”


    “嗯,太遠了不成的,”芙蕾狄說,“我們彼此間距離越近,感應越強烈。越遠的話感應就越弱。同在一座城市裏,這大概就已經是極限了,再遠就沒辦法感應到了。瓊恩的眉頭皺起來,他倒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限製,如此一來。莫尼卡姐妹倆的心靈感應能力就派不上用場了,這倒是有些麻煩。


    “你要去瓜理德斯城?”芙蕾狄問。


    “嗯。”


    “那也帶我去好不好。”


    “不行。”瓊恩斷然拒絕。


    “為什麽?”


    瓊恩猶豫了一下。“我這次是在冒險,”他直截了當地說,“把握不超過七成,如果出事,我自己都未必能脫身,根本沒辦法保護你。”


    “那我姐姐呢?”芙蕾狄反駁,“你能帶她一起去,為什麽不能帶我去?”


    瓊恩有些頭疼,之所以帶芙莉婭而不是芙蕾狄去瓜理德斯城,是因為在他心中,前者的分量要低很多。如果真到了萬不得已地時候,要放棄掉的話,心裏也不會有太多負擔;另外還有一層原因,是他終究不放心芙莉婭,留在伊卡沙城裏,怕她弄出什麽事情。但這些話自然不能對芙蕾狄說,就算她其實能猜到,有些東西,是寧可心照不宣,也不能公開說出口的。


    “你去了也幫不上我什麽忙,”他最後說,“乖乖在這裏待著就好。”


    “但我在這裏更幫不上什麽忙,”芙蕾狄說,“什麽都插不上手,哪裏都不需要我,隻能待在房間裏,悶都悶死了。我和姐姐在一起的話,至少能幫你傳遞消息啊。”


    瓊恩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麽這樣堅持,“別任性,芙蕾狄,”他說,“聽話。”


    “我不是在任性,瓊恩,”少女說,她定定地看著麵前的少年,“我從來沒有為你做過什麽,沒有為你付出過什麽……你現在越來越優秀,和我地距離也越來越遙遠,我什麽都幫不了你,”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我現在所希望的,僅僅隻是能有一個機會,能夠在你麵臨危險的時候,陪在你身邊,和你一起經曆,一起度過……這都不可以麽?”


    瓊恩默然片刻,伸手輕輕撫摸她的臉蛋。“好,我們一起去,”他說,“先說好哦,真出了事情,可別後悔。”


    芙蕾狄嫣然微笑,“和你在一起,我就不會後悔。”


    瓜理德斯城菲爾倫家族地神堂內,菲爾倫主母坐在寶座上,右手支著側臉,在黑暗中沉思著,她有些疲倦,又有些憂心忡忡,眉宇間隱隱有焦慮之色,這在她四百餘年的生命中是非常罕見的,尤其是成為第一家族地主母之後。


    三天之前,她接到了前線的戰報:維康尼亞——她最小的女兒——被伊卡沙城的一位人類巫師俘虜了,目前是由副手布納契斯-菲爾倫(菲爾倫主母的第三個女兒,維康尼亞的姐姐)在指揮軍隊。伊卡沙城和瓜理德斯城相距頗遠,大約三到四天的路程,消息往來隻能依靠信使往返。也就是說,這已經是六七天前的消息了。


    因為黑暗精靈特有地某些“規則”,家族主母對女兒的寵愛程度,往往和長幼秩序成反比,維康尼亞是菲爾倫主母七個女兒中最小的一位,所以平時也最得她的喜愛。對於她這次失手被擒。菲爾倫主母自然是有些擔憂的——但真正地原因還並不在於此。


    之所以讓維康尼亞擔任此次聯軍的統帥,表麵上地理由是因為她是所有女性牧師中,唯一還能使用魔法的人,可以比較好地掩蓋破綻,避免被男性發現牧師們已經喪失神術的秘密。但更深層的原因,則是因為在執政會議上,多位主母攻擊菲爾倫家族。認為正是由於有維康尼亞這樣離經叛道的牧師存在,才導致了蛛後地不快,因此降下懲罰。為了平息眾怒,菲爾倫主母於是決定由維康尼亞率軍攻打伊卡沙城,期待她能夠立下戰功。取悅神後,避免整個家族都遭受厄運。


    然而她失望了。


    維康尼亞被俘,並不會對攻打伊卡沙城的軍事計劃造成太大妨礙,菲爾倫主母早早就指派了布納契斯作為副手,同時也是實際上的指揮官。但這件事毫無疑問會引發更多的對菲爾倫家族的攻擊。這才是令主母真正頭疼地緣由。作為瓜理德斯城的創建者,菲爾倫家族曆史悠久,地位穩固。實力非常雄厚,若是在平時,足以穩穩壓製住城內其他家族不敢動彈——但如今卻是特殊時期。


    神後已經拋棄了她的信徒。


    距離最後一次祈禱被神祗回應,時間已經過去將近兩個月。城中所有的牧師都在秘密聯合起來,極力隱瞞著這個致命的消息,避免被其他人知曉。然而世界上從來就沒有能夠永久保守地秘密,瓜理德斯城太大了,家族也太多。時間一長,終究會被有心人漸漸看出破綻。自從上個月開始,各個家族就不斷有低階的男性戰士和奴隸叛逃,不知去向,即便再嚴密的看管和殘酷地懲罰也無法阻止。而這在以前是完全無法想像的。菲爾倫主母幾乎可以肯定,他們是聽到了某些風聲。否則絕無這樣的膽量。


    如今僅僅是逃跑,那麽倒也罷了,但各大家族的主母們還隱隱聽到一些傳言,說這些叛逃的家族男性和奴隸,並沒有逃離瓜理德斯,而是在城市中的某些地方潛伏隱藏著,組成了反抗者聯盟,正試圖推翻女性牧師們的統治。


    這個消息讓主母們更加惶恐不安,她們秘密派人打探消息,但一無所獲,反而折損了不少人手。若在以前,她們會習慣於借助法術占卜和神後指示來確定敵人的目標,但如今這些都已經辦不到了。當然,牧師們喪失了神眷,巫師卻依舊還是擁有施法能力地,他們可以幫忙用魔法尋找目標——但沒有哪位主母會愚蠢到這麽做。


    千頭萬緒紛亂而來,菲爾倫主母感覺自己在這短短一個多月裏足足老了上百歲。今天淩晨,她率領家中所有女性牧師舉行了盛大而血腥的獻祭儀式,期望能夠取悅蛛後,再次獲得神寵,然而她再一次失望了。作為一位統治此地近兩百年的主母,她能清楚地察覺到空氣中危險的氣息,此時的瓜理德斯城,雖然表麵上平靜,其實卻仿佛一座蓄勢待發地火山,在未來的某個時候會猛烈爆發出來。她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天,但必定已經不遠了。


    難道……神後真地出事了?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瞬即被她抹殺了。菲爾倫主母緩緩抬起頭,準備前往庭院,突然神堂的門被推開了,她的長女迦法快步走進來,手中拿著一張洛斯獸皮製成的紙。


    菲爾倫主母心中一喜,表麵上依舊保持鎮定,“攻下伊卡沙城了吧?”她淡淡問。


    “不,主母,”迦法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我們撤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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