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舟山位於中州之北,山腳下有一小城,名曰望舟城,建城之日千年有餘,原本喚作望城,自蓬舟山齊雲一派成了中州眾派之首後,新任城主章九刃便將望城改作了望舟城,取其遙望蓬舟山之意,亦是想沾一沾這道家的仙氣。


    果然,自打望城更名為望舟城,城內便常有求仙問道者在此久宿,因而望舟城雖然不大,卻甚是繁華,城內酒館茶樓,當鋪藥店應有盡有。這其中數一家名叫杯莫亭的酒館生意最好。原是有一日蓬舟山上前任齊雲派掌門齊雲道人下山雲遊至此,聞得酒香,便向店家討了一碗,一飲之下,不覺連叫了三聲“好!好!好!”趁著酒意拔劍在杯莫停的門柱上留下兩行字來:“門庭小酒深巷遠,耄耋老叟忘歸山”這兩行字叫讀書人讀起來不免恥笑其不工不整不明不白,沒什麽學問,但卻因著齊雲道人的名號揚出了名聲。自此,杯莫亭名氣大漲,但凡有求仙者來到此處,定要來嚐一嚐這忘歸酒。


    這一日與往常無異,天邊薄雲散盡,自北方蓬舟山上閃起點點亮光,隱隱約約並不十分明顯,大約又過了一柱香的時間,亮光落入望舟城上方,定眼去看便可發現此刻正有五名蓬舟山的弟子往城內禦風而來。這五人身著藍色道袍,長發束冠,腰間懸著一枚銅鑒,原來方才那亮斑就是這銅鑒反光而來。


    五人飛至城門外落下,為首一人表情嚴肅,小聲提醒身後四人:“諸位師弟,我等五人今日下山與往日不同,在城內隨意吃些茶水便罷,趕路要緊,莫要耽誤工夫,壞掌門大事。”身後四人隻管點頭稱是,並不敢多言。五人隻在城門口的麵館裏要了五碗素麵,匆匆吃罷,又在臨街的燒餅鋪子裏處拾了些燒餅帶在身上,便折身往城外去了。這樣急匆匆的來,急匆匆地走,又是在這般冷清清的早市,原本是不該有人注意到的。但此刻城內不遠處卻恰有一雙眼睛注視著他們,這人正是杯莫亭的老板娘李酒姑,她麵無表情的看著五人離開,又麵無表情的朝城內走去。


    杯莫亭的門前已經圍了很多人,王聊此刻一邊給客人打酒一邊又算著究竟該收多少錢,又或者要找給客人多少,一時間忙得焦頭爛額。排在最後的是個邋遢老頭兒,穿一身破爛爛的衣服,前襟的地方鬆垮垮的露出半個胸膛,褲子上的補丁吊在襠前。他提著酒葫蘆,眼見著等了良久也不曾往裏移動半步,心中十分焦急,又不願意就這麽提著空蕩蕩的酒葫蘆離開,站在門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時而伸著腦袋往裏瞧,時而又環顧四周。這時,他忽然看到了正往巷內走的李酒姑,一把提起他的酒葫蘆,打起精神喊道:“酒姑娘!你可算回來了!”其餘的人也都回頭往巷口去看,一時間仿佛人群裏焦躁的氛圍被衝淡了許多。


    李酒姑不緊不慢的走到杯莫亭門外,眯著一雙桃花眼笑道:“喲,我才出去這麽一會兒,就來了這麽多客人,”說罷,她衝著老頭兒問道,“老酒鬼,今兒你可得把這半個月的酒錢給我結了,否則在別想再從老娘這裏換一口酒喝!”她的語氣裏透著玩笑,又讓人覺得這話說的認真。


    老頭兒哈哈笑了兩聲,還未來得及開口,王聊已經從案上走出來,一把拉住李酒姑:“你怎麽現在才回來,快來看看,這帳怎麽越算越糊塗了?”


    “哪裏是帳糊塗,分明是你糊塗罷。”一陣笑聲從人群的前麵傳來,李酒姑挽起袖子又問道,“怎地是你在這裏,麻六呢?他在做什麽?”


    “哪個知道,一大早跑了八百趟茅房,你也不在,隻能我來招呼了。”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給客人打酒,李酒姑忙著收賬,她是個極其聰慧的女人,算起帳來隻消在腦子裏一過,便有了十之八九。這樣一來,二人分工,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前來打酒的人便也都走盡了。


    這時候才瞧見麻六佝僂著腰,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走進來,李酒姑挑起眉毛罵道:“狗東西!這會兒還出來做什麽?以為你死在茅房,成日裏的裝病耍閑!”


    麻六拖著步子挪到案前,苦著一張臉辯解:“酒姑娘,這回我可真沒有......你瞧瞧我現在,連說句話的力氣都沒有......”


    李酒姑也不理他,掀開身後門簾進了內堂。王聊看著他的樣子,從案上支了些銀子給他:“現下也沒什麽客人,你先去後街找劉大夫瞧瞧,抓些藥回來罷。”他說完扭頭要走,又回過頭壓低了聲音提醒他,“你快去快回,可別讓她發現。”說罷也轉身進了內堂。


    李酒姑衝王聊使了個眼色,王聊擺擺手,聲音比方才更小了些:“無妨,我打發他去了醫館,現下無人,你且說罷。”


    李酒姑仍是不放心地將簾子挑出一條縫來,向外瞧了瞧,才回過頭:“方才我在城門口見到了,五個人。為首的是極靈老道的大弟子陸放,其餘四人大概是他座下小輩,都不曾見過。”


    “可聽到他們說了什麽?”


    李酒姑搖了搖頭:“隻說有重要的事,在城門口匆匆帶了些幹糧便往東南方向去了。我們該怎麽辦?”


    “隻好把我們看到的告訴那邊,旁的什麽可不該咱們操心。”


    “可是我們也不知道他們要去哪裏,去幹什麽。我擔心祖婆怪咱們辦事不力。”


    “不會,你隻管照我說的去做。祖婆要我們呆在這裏便是讓我們打聽蓬舟山上傳來的消息,我們能聽得多少,便告訴她多少。”


    李酒姑看了王聊一眼,遲疑了好一會兒,又實在想不出別的法子,便也隻好照做了。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她辦完了事又進來。“送出去了嗎?”王聊問她。


    李酒姑點了點頭。


    “怎麽說的?”


    “就說陸放帶著四位小輩弟子帶著幹糧往東南方向去了。”


    “好。就這麽說。若是我沒有猜錯,他們此行必是去了沙海。”


    “你如何知道?”李酒姑麵中生疑。


    “他們往東南方,又帶了幹糧,想來那地方必然不在近處,要走上三五日才是。修仙之人腳程非常人可比,若似這般推算下來,東南方向便隻有囡霄城,坪洲,漯河,沙海這幾個地方。囡霄城和坪洲又都是中土大城,比之望舟城更是繁華,若是此地出了什麽事,早便在中土傳開。這般算下來,便也隻有沙海一處了。”


    “那你方才又為何不說?”李酒姑有些生氣。


    “我隻有七八分的把握,若是告訴了那邊,到頭來卻錯了主意,誤了大事,就是你我之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即便你我不說,以琴簫的才智,未必看不到這一點,你隻管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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