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何大壯,仍在半醉半醒之間。


    他以為自己在做夢,感覺鼻子有點堵,他“吭哧、吭哧”喘了幾下,慢慢把手伸到嘴邊。


    “別動!”來人低聲警告,按在何大壯脖子上的羊耳尖刀開始用力。


    何大壯撥開羊耳尖刀,解釋說:“我鼻子堵得慌,摳一下行不。”


    沒等來人答應,何大壯手指插進鼻孔,用力摳了一下,又“吭”了一聲說:“這下舒服多了。”


    何大壯的手指摳出一坨鼻屎。他慢慢放下手,把手指上的鼻屎,抹在來人的胳膊上。


    此時的何大壯,知道來者不善,他首先想到保命要緊。“好漢,有話好說,隻要你不要我的命,這屋裏所有的東西,你要啥都行。”


    “算你聰明。”來人對何大壯的態度很滿意,你去金鼎大廈偷什麽了。


    “金鼎大廈偷……”何大壯一下子清醒了,他馬上想到了來者是誰,但是他又不能說,說了也許就沒命了。


    何大壯身子挪動一下,找到最佳反攻姿勢,他身板躺平,兩腿漸漸回收,雙手隨時準備打飛那把匕首,隻要匕首不按在他脖子上,接下來就不知道誰占上風了。


    何大壯有意拔高嗓門,發泄不滿說:“我就進去拍了幾張照片,空手進去,空手出來,除了帶出一身臭氣,別的什麽都沒拿。警察懷疑我,你也懷疑我,我冤枉死了!”


    “小聲點。”來人有些緊張,怕何大壯的大嗓門,驚動了左右鄰居。


    “真的,我就拍了幾張照片,然後就出來了。不信你去問……”何大壯用力嗅了嗅嗅鼻子,撥開來人手裏的羊耳尖刀說:你問那誰……去。


    來人用力要把匕首按在何大壯脖子上。


    何大壯繼續裝傻充愣,他又在嗅鼻子。來人急了,把匕首按在何大壯鼻子上說:“鼻子癢了是吧,我幫你把它割下來。”


    眼看羊耳尖刀就要削向鼻子了,何大壯雙手擎住來人的胳膊,與其撕扯起來。


    撕扯過程中,何大壯慢慢將兩腳對準來人,用力一踹,來人一下子彈了出去。何大壯一個鯉魚打挺要站起來,結果沒有得逞,他還要再來。


    來人站穩了身子,揮舞羊耳尖刀,衝過來說:“我他媽弄死你!”


    來人揮刀撲過來,何大壯也是真急了,他猛地向後一翻,整個人翻到床的另一麵。手開始在地上劃拉,他想摸到一個空酒瓶子之類的應手家夥,卻抓住一個類似木棒的圓柱體,他一躍站起,用力一揮,“你遭打吧!”


    來人一個急刹車,站在床的另一頭,見何大壯手裏拿著一個棒子,說話間就衝過來了,他撒腿便跑。


    “站住!”何大壯一聲大喊,追了出去。


    來人衝出何家,跑向院門。何大壯借著酒勁,緊隨其後追出來,他邊追邊喊:“有種你給我站住!”


    來人打開院門撒腿便跑,何大壯追到院門口,一個急刹車站住了。


    他發現不遠處有一輛小轎車停在那,車上下來一個人,正朝這邊看。深更半夜的,肯定是這家夥的同夥,怎麽辦?


    何大壯四下看了看,闖進屋裏的人不見了,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何大壯渾身明顯顫抖一下,會不會有人藏在暗處,正舉槍向他瞄準。他自己嚇唬自己,感覺褲襠發潮,說話間就要尿了。


    稍許,他強打精神,自我安慰說,人家一個人都敢往屋裏闖,我這會兒躲回屋裏,就等於再給他們一次闖進屋的機會,絕對不行。


    防賊手冊第一條:做賊心虛。你怕,賊比你更怕,衝過去,勇敢麵對,嚇跑他!


    何大壯腿肚子顫抖,外表還要打起精神,將棒子扛在肩頭。他邁著四方步,走向小轎車,緊閉雙唇,怕一不留神張開嘴,那劇烈跳動的心髒,能從他嘴裏蹦出來。


    心髒的顫抖聲,猶如搖滾節奏,何大壯隨著節奏一步一步走來。


    那人快速上車,小汽車緊急啟動,一個急打輪,急速閃離。


    何大壯站在那,愣愣地看汽車開遠了。他渾身濕漉漉的,突然,箭一樣射回院子裏。他跑進家裏,鎖好房門,打開電燈,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裏的法棍麵包已經被他攥碎了。


    帥帥和鄭瀟在洗浴中心泡了個熱水澡,躺在休息大廳沙發上,又美美睡了一覺。第二天一大早,倆人回到刑警隊,向郝荻匯報昨晚發生的事。


    昨晚郝荻放走了何大壯,吩咐帥帥和鄭瀟一路跟蹤何大壯回家,並在他家院外蹲守。也許是職業敏感,也許是她對何大壯的個人安危擔憂,沒想到果然有事情發生了。


    何大壯順走王晟的那個筆記本電腦,果然招風。


    昨晚臨下班前,郝荻把鄭瀟從案發現場,取回的另外半張紙,與先前的那半張紙粘好,拿給丁局長看了以後,她突發靈感,覺得這個案子不像表麵看得那麽簡單。


    如果王晟真的是自殺,那現場為啥找不到任何能夠證明他身份的信息。如果是他殺,這份遺書又說明了什麽。郝荻知道,王晟從初中時代,就有寫日記的習慣,那個藏在寫字台夾層的筆記本電腦,或許會有與案件相關聯的東西。


    於是,郝荻打定主意,先讓何大壯帶走筆記本電腦,以免明天dna比對結果出來後,這起案件,連同所有與案件有關的東西,都將被上交。


    郝荻讓帥帥和鄭瀟仔細描述一下,何大壯回家後的行動軌跡。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隻能實話實說,他們就待在車上,看見何大壯拉緊了窗簾,甚至沒發現有賊闖進他家。


    郝荻沒有責怪他們倆。


    別看何大壯表麵大大咧咧的,實際上,他的心思十分縝密,遇事總愛打破砂鍋問到底。郝荻把筆記本電腦放在他那裏,也有這方麵考量。


    郝荻作為公職人員,她知道什麽有所為,什麽有所不為。


    昨晚,她躺在床上,反複琢磨王晟自殺的死因,總覺得有些牽強。由於王晟出生在一個特殊的家庭,他天生的性格懦弱,凡事總願意躲在別人的背後,被動地享受唾手可得的生活待遇。這種性格限定了他,沒有勇氣選擇自殺。


    不管王晟公職在身時,做過了什麽,如今他已經辭職下海了,不管發生多大的事,憑他的背景,隻需要如實說明情況,就會有人幫他擺平一切。


    郝荻隱約產生一個疑問,難道王晟是被人滅口了。


    走廊裏傳來門衛老鄧的吆喝聲:“哎,你是幹什麽的,怎麽不打招呼就往裏闖呀。”


    聲音由遠及近,老鄧一路追過來:“那位同誌,你站住,我讓你站住,你聽見沒有!”


    刑警隊大門被撞開,何大壯斜背大挎包出現在門口。


    他天生的卷毛都豎了起來,兩眼圈黑的像熊貓眼。他看見郝荻,徑直衝過來,帥帥和鄭瀟見來者不善,急忙阻攔,郝荻一擺手,帥帥和鄭瀟閃開。


    老鄧追到刑警隊門口,見何大壯走到郝荻近前,沒說話先抽泣幾下:“你知道我昨晚是怎麽過來的嗎?”


    “你怎麽了?”


    “有人闖進我家,用這麽長的匕首,先要割我鼻子,後又要我的命,口口聲聲說我拿了金鼎大廈的什麽東西,你說,我拿他什麽了,說,你倒是說呀!”何大壯急急叨叨的一番質問,惹怒了郝荻。


    “你發什麽神經呢。”郝荻懟了何大壯一拳說:“你家進賊,管我屁事,不去派出所報案,跑這來跟我嘟嘟囔囔的,煩不煩呀。”


    “郝荻,我求你了,把我拘起來吧。”何大壯從大挎包裏,拿出那台筆記本電腦,送到郝荻麵前說:“這是我……”


    “有話去我辦公室說。”郝荻沒接何大壯手裏的電腦,也沒讓何大壯把話說完整了,她把何大壯帶進自己辦公室。


    何大壯渾身仍在顫抖,喋喋不休地說他昨晚遭遇的事情,還說他現在一閉上眼睛,那把匕首就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快要崩潰了:“郝荻,你無論如何也要救救我。”


    郝荻笑了,問何大壯:“王晟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知道你這叫什麽嗎,叫趁人之危!”


    何大壯急了,郝荻回敬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你!”何大壯把筆記本電腦擺在郝荻麵前說:“這是我從案發現場順走的筆記本電腦,算搶劫也好,盜竊也罷,你怎麽定都行。”


    “誰能證明,這個電腦是你從案發現場帶走的。”郝荻話音未落,何大壯舉起雙手。郝荻補充說:“除你以外,還有誰知道。”


    何大壯眼睛眨了眨,手指向郝荻,被郝荻狠狠瞪了一眼。


    郝荻拿過筆記本電腦,塞進何大壯挎包裏說:“別以為你拿個破電腦,就能瞞天過海,躲過麻煩。”


    “你啥意思呀?”何大壯不解地看郝荻說:“我是來投案自首的。”


    “我不接受。”


    “你憑什麽不接受!”何大壯急了。“你是不是人民警察?”


    “我是。”郝荻笑的很開心,她說:“在你沒有確鑿證據,證明這個電腦,是你從案發現場盜走的,我不接受你投案自首。”


    “我……”何大壯大失所望,他膽戰心驚想了一夜,以為來向郝荻投案自首,即使不能被郝荻關進拘留所,也能得到郝荻的保護,結果令他失望。


    “我去找小鬆他爸,”何大壯起身要走,郝荻急了。“站住。”


    何大壯急轉身,臉上露出幾分得意。


    “你找他幹啥?”郝荻想知道何大壯又要出什麽幺蛾子。


    “我向你投案自首,你不接待。”


    這句話把郝荻氣著了,想起昨天何大壯在這裏裝神弄鬼,還誘騙了她的吻,這會兒為躲避風險,竟敢拿法律開玩笑,再不給他點厲害瞧瞧,簡直無法無天了。


    郝荻打開房門,一聲大喊:“帥帥,把他銬起來,填單子,拘他。”


    郝荻一聲令下,帥帥居然沒有反應。鄭瀟捅了一下帥帥,低聲提醒他:“隊長發話了,快動手呀。”


    帥帥白了鄭瀟一眼,“你怎麽不去呀。”


    鄭瀟笑了,就一個晚上的時間,帥帥的智商就跟手機充電一樣,“噌、噌”漲上去了。


    郝荻回頭見鄭瀟和帥帥跟那嘀嘀咕咕眉來眼去的,不知道在搞什麽把戲,她質問道:“沒聽見我說的話嗎。”


    帥帥問郝荻:“什麽理由收容他。”


    郝荻問何大壯:“你說呢。”


    何大壯開始胡攪蠻纏蠻:“是你給我帶來的麻煩,還跟我要理由,講不講理呀。”


    “你不擅自進入案發現場,能惹出這麽多事嗎?”


    這就是郝荻和何大壯的默契,兩人吹胡子瞪眼的吆喝,就是不提筆記本電腦,這個矛盾的焦點。


    “我那是為了工作。”何大壯也不甘示弱:“新聞記者有采訪自由。”


    “你身為公民,更有責任和義務配合公安機關工作。”郝荻的嗓門比何大壯高出八度:“你不但不配合,還跟著瞎攪和。”


    何大壯跟郝荻一抬一夯吵了幾句,倒把他的膽子吵大了,思維也吵清晰了。


    他明明知道昨晚那人是誰,為啥來刑警隊,跟這個胖墩墩的大肉球子,能爭吵出什麽子醜寅卯。


    何大壯轉身便走,郝荻攔住他說:“話沒說完,你別走呀。”


    “有本事你就非法拘禁我。”何大壯也是豁出去了,他扯著嗓子跟郝荻喊。


    “非法拘禁。”何大壯一句話紮在郝荻的心口上,她欲言又止。


    以前的公安為了盡快破案,采用一些非正常手段,刑訊逼供,連蒙帶唬,隻要沒產生不良後果,各級領導都會睜一眼閉一眼不予追究。現在不同了,網絡如此發達,警風警紀像緊箍咒一樣套在他們頭上,稍有違規,被當事人抓住把柄,那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我去給他下戰書。”何大壯嘟嘟囔囔邊走邊說:“你怕我把內幕宣揚出去,深更半夜的闖進家裏恐嚇我,那我就跟你打開天窗說亮話,有種咱就真刀真槍大幹一場!”


    帥帥和鄭瀟在等候郝荻的指示。


    何大壯昨天在刑警隊的一番表現,加之今天又神遊般再次出現,他倆雖然沒有正式交流過感受,卻不約而同的喜歡上了何大壯。還發至內心的,要從何大壯和郝荻之間挖出點什麽,這倆人肯定有很多不為人知的故事,而且風格還是風趣幽默版。


    “別攔著,讓他去。”郝荻嘴裏這麽說著,還是及時朝帥帥和鄭瀟一甩頭,兩人神秘一笑,一起跑了出去。


    法醫小張來找郝荻。他們約好了今天去王晟父母家采集血樣,這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差事,郝荻身為隊長,隻能親力親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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