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的夕陽,映照在山頭。將山間的皚皚白雪,點綴的如夢如畫。偶有幾點白雲飄過,遊走其間。這樣的景致在二月初的時候,很少見到。常常的夕陽,慢慢的鋪灑在寂靜的永巷。


    當婉凝看著眼前,這個叫做陳雪櫻的女子時。不覺分外眼熟,不是陳紹萍還會是哪個。記得陳紹萍的眉毛細如彎月,眼眸中流露著對婉凝的那一份期許。忽然,婉凝抓住了陳雪櫻的胳膊。


    這個舉動,倒是把陳雪櫻給嚇了一跳。她想要動彈,卻被婉凝抓得死死的。然後擼起陳雪櫻的袖子,雪白的左臂上。很是明顯的,有幾點鮮紅的斑點。是了,這是蠱毒病發時才會有的。


    正當陳雪櫻疑惑之時,卻被婉凝狠狠的推了一把:“你如今身患惡疾,還要來宮選秀女!你可知這是欺君之罪!”其實婉凝說這一番話,是想要斷定陳雪櫻的神情如何。


    被婉凝這麽以恐嚇,那個陳雪櫻果然是渾身顫抖的跪了下來。口裏不停地喊著饒命:“我承認,我承認!”果然被婉凝猜對了,什麽陳雪櫻,不就是陳紹萍麽。欺君之罪,罪不可赦。


    隻是因為陳紹萍的臉色有些蒼白,而且雙眼也有些浮腫。若不是粉黛的遮掩,根本就看不出來。可是為何纖雲都沒有認出來,這倒委實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既然承認,也要有證據才好。


    大約是害怕婉凝的追問,陳紹萍才不得不顫抖著手兒。揭開了麵頰上的假麵,隻是那一瞬間,豆大的眼淚從她的眼眶滑動,雙眸間也充斥著淚水。她不敢抬頭,害怕婉凝的責備。


    可是單單是害怕就完了麽,婉凝隻要一想到那條紅綢。心裏就起了無名之火,她上前一步,狠狠的勾起陳紹萍的下巴。她要看看,究竟陳紹萍變成什麽樣子,才不敢以真麵目示人。


    蠟黃的臉頰,深陷的眼窩。發青的嘴唇,還有那雙可怖的眼眸,充斥著血紅。婉凝才頓時明白,為何陳紹萍會輔以假麵。這必是蠱毒作祟,上次蠱毒種入體內,已經有快一年了吧。


    加上她身上若隱若現的紅斑,更是讓婉凝感到眼前的陳紹萍。又是害怕又是讓人心生憐惜。那時的婉凝,怎麽也不會想得到。陳紹萍被江苓嫣所控製之後,跳入水中才逃了出來的。


    當時的寒冬臘月,陳紹萍從冷水中被人救起。終是看到了期盼的元易斌,誰知卻是被蠱毒控製,而失手殺了元汐月。愧疚之餘,陳紹萍決定離開京都,獨自一人自生自滅。


    去年新年的時候,天空中的煙花,讓她心生暖意。她也曾想到過,如果有一個人陪著自己,該有多好。可是與她而言,似乎所有與她有接觸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比如說婉凝,玉池那裏的時候,自己險些害了她。還有後來的元汐月,也被自己害死。是不是自己,真的是個災星?因為體內的蠱毒,所以讓她變得更加憔悴。該去哪裏呢?


    天下雖大,確實沒有陳紹萍的立足之地。加上她中毒頗深,見了的人都會逃跑。本來心如死灰的她,卻忽然有一天,聽聞君顥複國的消息。她的心底,一片光亮,是不是可以回去呢。


    餘暉嫋嫋,將周圍的氣息包裹的恰到好處。飛鳥也都回巢休息,唯有幾株古老的鬆柏還在兀立。偶爾有一陣窸窣做響的聲音,卻又忽然消失不見。可是梔子花開的聲音麽?


    屋子裏靜悄悄的,唯有陳紹萍無言的淚水。空氣中氤氳一片委屈的氣息,看著陳紹萍哭得雙眸紅腫,渾身顫抖。婉凝不覺有些不耐煩的樣子,她起身來回走動著:“哭有什麽用?”


    許是陳紹萍心裏的念想,所以才會想著從元易斌那裏學來的易容術。然後嫁做秀女,她以為這樣就可以,就可以見到君顥了。事實也果如她所想,她的琴聲讓她再次獲得恩寵。


    然而她忘記了,在宮裏走了一個柳皇後,還有一個婉凝,還有一個江苓嫣。她的命運,隻怕是早已注定。她的軟弱灰心,在婉凝看來利用是極好的。多一個陳紹萍,總好過自己對付江苓嫣。


    婉凝略微思慮了一番,便對陳紹萍說道:“若想活下去,你必須要聽我的。否則,我會讓你生不如死。”的確,身染惡疾入宮是死罪。欺瞞君顥自己的真實身份,也是死罪。


    既然都是一死,為何不讓陳紹萍幫助自己一把呢。婉凝再次看著陳紹萍掛著的淚珠兒,心內早就生了一個極好的謀略。一條紅綢是恩寵的象征,那就讓陳紹萍的身份繼續錯下去。


    曆來後宮選後,不僅僅是賢惠淑德。更是會選擇那些,背後沒有靠山的女子為後。陳紹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當初宮裏的人都以為她死了呢。那就用陳雪櫻這個名字。


    再說陳家早已無人,她又會彈奏那支曲子。君顥喜歡,如果加上自己的推薦。陳紹萍一定會成功為後的。那時江苓嫣必會心生恨意,自己隻要看著她們二人互為爭鬥即可。


    等到時機成熟,扳倒江苓嫣不是問題。再者說江苓嫣起初叛國,現在重新入宮不過是念在夫妻情分上罷了。君顥不早就對她心生厭惡麽?何況陳紹萍也活不了多久,其他的秀女更是不足為慮。


    倘或事情真的還可以順利開展,那麽君顥定然會念著自己的恩情。留在君顥身邊不說,還可以給自己報了仇。一舉兩得,有何不可。這樣可算是一個很好的計謀了吧,婉凝暫時這樣想著。


    她用清水給陳紹萍洗了洗臉,又為她施上粉黛。很好的將她的憔悴遮掩了過去,素手纏繞發間,輕輕的為她挽好發髻。發鬢間,一隻金釵點綴著。菱花鏡裏的陳紹萍,果然是嫵媚動人。“以後,你就是陳雪櫻了,”婉凝伏在她耳畔低聲道,“我會滿足你的願望,讓你如願獲得皇寵……”


    永巷裏的紅綢子,很快傳遍每個秀女的耳朵裏。大家或是羨慕,或是嫉妒。能夠得到皇寵,又得到禦前侍女的青睞,真算是幸運之至。盡管此時的婉凝,心裏是非常的不好受的。


    心裏難受隻是暫時的,隻要挺過去了,一切就都好辦。像是當初的彥麗兒,都熬了過來。玉池流亡的日子,不也是撐了過來了麽。複國路途的堅信,婉凝都沒有放棄過。


    以前的婉凝選擇忍耐,現在卻是不同了。她要學會為自己爭取,哪怕隻有一點希望。微弱的陽光,流動在世間每一個角落。推開窗子,婉凝可以看得到,那株梔子安靜的發芽。


    安閑的時光慵懶的揮灑在山頭,田野裏耕田的農夫。驅趕著黃牛,開始了又一年的春耕。每一步腳下的印記,都是來年收獲的希望。悠遠的笛聲綿延山穀,清脆而又甜美。


    早晨的空中散布著一層霧氣,薄薄的籠罩山野。仿佛可以看到,那些往昔清澈的回憶。玉珍帶著公主回宮的時候,陳國國君惱恨不已。不僅殺了那個茶莊的老板,還封了那個茶莊。


    此後方圓幾十裏,再也尋不到一處,可供休息的地方了。四月份的時候,就要去往東麓和親了。如今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如何要公主開口說話。陳國派了許多的禦醫,卻仍然沒有任何效果。


    有的時候,越是著急便越是治不好。看著公主每日以淚洗麵,陳國上下也是多有不忍。似曾記得,陷害公主的是一味叫做“七藥香”的藥丸。據禦醫交代,唯有東麓的陳戈嶺才會有。


    那一瞬間,所有懷疑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東麓那裏。國君惱羞成怒:“當初我助你複國,要你交付城池。你卻要和親為條件!如今害我女兒,究竟是何意!真當我陳國無人?”


    這番話說的頗有些道理,那時君顥求救於陳。陳便以蕉城為交易,出兵助君顥複國登位。哪裏知道,複國後的君顥,絲毫不提蕉城割讓之事。那裏是重鎮,怎會輕易與人?


    也是怪陳國國君貪心不足,想要答應和親,來換取蕉城。結果卻是公主失聲被害,且不說凶手是誰。就是四月的時候,和親之際可要怎麽辦。倘或出兵的話,卻又沒有足夠的把握。


    “仇,自然是要報的,”國君把目光鎖定在玉珍身上,然後近乎命令似的說道,“自今日開始,朕冊封梁玉珍為長公主。嫁於東麓……”其實國君的意思,玉珍明白,是要替公主報仇的。


    既然兵力不足,那就代替公主出嫁。然後到了東麓,趁機刺殺君顥。不管怎麽樣,都要為陳國著想的不是麽。那個時候的玉珍,縱然是心裏無奈,卻也隻好欣然答應了下來。


    下午的時候,玉珍服侍公主休息過後。便打算著回家一趟,看望自己的父親母親。隻是一方小小的墳,卻在玉珍看來極為珍貴。跪在墓碑前,玉珍哭了。有的時候太過堅強,真的是太累了。


    一直以來,在陳國的宮裏。玉珍都是樂觀派的,她知道公主是一個多愁之人,總是說些玩笑話,來逗公主開心。所以後宮之中,總知道玉珍是快樂的。唯有她自己知道,淚水一直都在。


    “爹,娘,女兒這就要走了,”玉珍一邊燒了紙錢,一邊自語,“你們不要傷心,女兒是要做妃子了……”話語之間,總是要流露著一份悲涼。周圍的白楊樹,高大筆直。


    她磕了三個頭,然後輕輕撫著墓碑上父母的名字。然後便依依不舍的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白楊樹枝頭的烏鴉,淒淒的叫著。有風吹來,烏鴉便拍著翅膀,飛向了九霄雲外。


    道路兩旁的綠楊,隨著南風的吹拂,漸漸的抽出了嫩芽兒。玉珍一個人,孤獨的行走其間,或許這是她最後一次,來看望父母了。多少次回過頭去,卻還是忍了下來。


    “其實你可以,不用出嫁的,”是蕭易寒的聲音,很早的時候,蕭易寒就一直跟跟著玉珍。看到玉珍傷心難過的樣子,他不覺想起了在京都的婉凝。原來每個人堅強的背後,都是一顆脆弱的心。


    他緊緊走了兩步,來到玉珍麵前的時候,看到了她的睫毛上,還掛著點滴淚痕。許是寒露的沾染,許是淚水的浸染。不管怎樣,蕭易寒都不會讓玉珍代嫁的,因為他隱約猜到了什麽。


    畢竟七藥香是東麓獨有的藥草,自己都會明白凶手乃東麓之人。難道國君看不出來?難道僅僅是為了保護公主,便讓玉珍代嫁不成。而且那錠金子上也寫得很清楚,此事唯有玉珍一人知曉。


    如果想要報仇的話,那麽玉珍是一個很好的人選。如果玉珍就這麽嫁過去,東麓勢必又要遭來一場腥風血雨。複國不過三個月而已,蕭易寒不會讓東麓再次遭受任何災難。


    所以在蕭易寒看來,他必須要阻止玉珍。還有一個原因,便是他不想婉凝傷心。如果君顥有事的話,婉凝定然會不好受。蕭易寒隻要看著婉凝開心,心裏邊是滿足的。


    可是玉珍聽了蕭易寒的話,還以為是在寬慰她的心。遂微微露出笑意:“我若不出嫁,東麓定會發兵的。何況做公主多好,嫁過去了也會是一個貴妃什麽的。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這番話說的甚是輕鬆,可是在蕭易寒聽著,卻是分外傷感。這分明是玉珍在強顏歡笑,即便是一個侍女,也會有追尋自己幸福的權利。而今在玉珍看來,什麽都沒有了。


    她沒有理會蕭易寒的話,反而是沉默不語。繼續一個人,往皇宮的方向而去。她所要做的事情,是想著如何刺殺君顥。公主自小對她最好,她不可以不幫助公主的。


    “國君要我行刺楚君顥,大哥以為如何,”玉珍是一個藏不住話的人,尤其是麵對蕭易寒。這些日子跟蕭易寒相處,越發覺這是一個要好的朋友。大約現在,除了蕭易寒,再沒有商議的人了。


    可是這個秘密,也是玉珍想了許久,才決定告訴他的。她不會明白蕭易寒的身份,也不會明白,其實蕭易寒一早就看穿了她的謀劃。她隻是期待著,蕭易寒可以給她出個主意。


    果然,蕭易寒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他聽了玉珍的話,略微思慮了一會兒,便開口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若為了兩國百姓,大可安心做你的妃子……”出於大局意識,蕭易寒如是說道。


    誰知道玉珍不待蕭易寒說完,便立刻打斷了他的話語:“大哥怎知珍兒的心?珍兒自幼與公主一起長大。公主待珍兒宛如姐妹,就是國君不說報仇一事,珍兒也要替公主討一個說法!”


    一連串的理由,在蕭易寒聽來,不過是個人恩怨罷了。不論他怎樣解釋阻止,卻都換來玉珍的一句:“大哥為男子,自然為天下著想。隻是珍兒,已經決定了……”


    其實玉珍本想如此做,然後得到他的支持罷了。無奈蕭易寒卻不肯,站在自己一邊。玉珍卻開始有些懷疑,隻是沒有證據罷了。遠處的青山隱沒在暮色中,玉珍仿佛可以看到,東麓高大的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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