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像是天地之間的精靈。在空中翻轉,跳躍。繼而淋淋漓漓的灑向大地,最終走向他們各自命運的終結。微涼的風,拂過苦澀的回憶。對於纖雲而言,怎會忘記那番宿命的初遇。


    如果不是自己找尋妹妹,也就不會遇到端木康。這個讓自己又是愛又是恨的男子,他對自己的好,自己都記得。可是他的脾氣真的不好,動不動就對纖雲非打即罵,讓她滿含委屈。


    想要逃離命運的糾葛,可是她不能。因為她是喜歡他的,她是他的妻子。同時,她也要為了妹妹尺素,而利用他罷了。諸多借口,牽絆著她。讓她沒有法子,再去與端木康說什麽了。


    昨夜從柳林坡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是三更天了。她可以看得見,府門上亮著的燭火。侍女告訴她說,端木康等了她一夜。那一刻,感動,疼惜感激於此。纖雲是幸福的。


    褪下厚厚的貂絨披風,為他披在肩頭的時候。卻是驚醒了他,憔悴的麵色,讓纖雲心裏微微一顫。油燈下的端木康,此時看起來卻是讓纖雲多了一層愧疚之感。


    “康哥,怎麽不去休息?”她柔緩的語調,像是一縷溫暖的春風。隻是看著柔情似水的纖雲,想著她擅離王府的事情。端木康立刻火冒三丈,上前抓著她的手腕:“說!這麽晚了,你去了哪裏?”


    他惡狠狠的語調,將纖雲唬了一跳。她眸中含淚,委屈道:“我隻是,隻是進宮去了……”虛假的言辭,卻是騙不過端木康。他看著纖雲閃爍的延伸,便知道她是在撒謊。


    上次因為私自進宮,同端木蓉一起回來的。便被罰在雪地站了半晌,這次竟然又是如此。端木康怎會不生氣?他看著眼前這個溫柔的女子,想不明白,為何她要一次一次的欺騙自己。


    除非,除非纖雲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端木康不覺慢慢鬆開了手。平息怒氣道:“雲妹,眼下父汗身子不好。我沒法子說尺素的事情,你還需要等一等。”


    還好,還好他沒有懷疑自己出門的事情。不過不管怎樣,最終都是被發現的。正如後來纖雲站在一旁,看著端木康逃離草原的時候。喃喃自語道:“康哥,我們,我們回不去了——”


    燭火下,端木康將纖雲拉至懷裏。輕輕的為她拂去淚滴,暖心寬慰著:“難道到了現在,你還不明白我的心麽?雲妹,咱們還是要等一等的。等到明年的春暖花開,就會有希望的。”


    偎依在端木康溫暖的懷中,纖雲感覺最是安全。可是她的腦海中,卻還是忘不了那場大火。眼前這個男子,既是自己的丈夫,又是自己的仇人。兩個人的故事,究竟還要如何發展下去。


    窗外北風呼嘯,似乎將天地渲染成一塊兒巨大的冰窖。屋內卻是散發著濃濃的炭火,縈繞著春風般的氣息。等到很多年以後,纖雲獨自來到這座王府的時候。依稀可以看到,當年的往事隨風。


    拂去塵封的記憶,將往事慢慢拉回。纖雲始終放不下,這段短暫的情分。隻是比起家國利益,她還是舍棄了兒女私情。最終守候在清冷的正陽殿,與那株梔子花,靜看人世滄桑。


    寒風吹了一夜,連窗子都凍住了。枝頭的最後幾片枯葉,也終是被埋葬其間。倒是那幾棵頑強的鬆柏,還在傲然的站立著。給這寒冷的冬日,增添了幾分翠綠的色彩。


    此時纖雲懶散的起身,卻看到端木康已然不在身邊。喚了一聲侍女,仍舊是那個眼眸清冷的女子。她悄聲告訴纖雲,說是端木焜來了。兩人正在偏廳,不知談論些什麽。


    天色這麽早,端木焜來這裏做什麽?纖雲一麵洗漱,一麵細細想著昨夜的事情。忽然,她的心兒漏跳了幾拍。“快去告訴三公主,”纖雲招手,低聲吩咐道,“讓她派人去柳林坡!”


    如果纖雲猜得沒錯,端木焜應該是找到了蕭易寒。何況他是奉了命令,在城外搜尋的。不然怎會這麽早就來?不管是不是,都要證實一番。想到這裏,纖雲不覺躡手躡腳的去往偏廳。


    但聽得裏麵的端木焜道:“她是你的妻子,你還是先想一想。”聽他的語氣,似乎已經知道了什麽似的。可是端木康卻是惱羞成怒,狠狠拍著桌子道:“哼!她竟敢騙我!”


    他的怒火很大,把窗外的纖雲震住了。她所擔心的事情,終是要來了。不忍再聽下去,她要趕快去找端木蓉。這件事情,端木蓉或許會幫得上忙。不管結果如何,都要試一試的。


    可是剛要離開的時候,卻又聽到端木焜說:“康弟且先別動怒,想來她也是楚君顥派來的人,也未曾可知。我們還是按兵不動,待我去探探虛實。還有那個於尺素,千萬不要放出來!”


    大約端木焜猜得出來,端木瑞平是中了尺素下的毒。如果放走尺素的話,端木瑞平就不會有解藥了。眼下禦醫雖多,卻也是束手無措。反倒是端木焜提醒了一句:“元易斌,東麓名醫,康弟可否知曉?”


    “他是東麓的人,怎會幫我們?”端木康疑惑的問道,他還害怕元易斌暗中再下毒手呢。可是端木焜卻不以為然,他要端木康去請元易斌,許以高官厚祿。而他自己則趕去柳林坡。


    原來,原來端木焜一直都在跟蹤自己!纖雲頓時感到萬分驚恐,那麽端木康讓自己待在王府,其實是在保護自己的。有那麽一刻,她感到了端木康的真心。卻又感到害怕,這個端木焜的虛心。


    聽著兩人的對話,似乎要將元易斌也牽扯進來。這樣不好,元易斌哪裏還有元汐月和陳紹萍呢。假使如此,這件事情就會很麻煩的。那麽她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要阻攔這件事情。


    別看端木焜溫婉爾雅,其實也是和楚君琰一樣虛偽的人。她低下頭來,細細想來,一個極好的主意已在腦海中。她故意踢翻了一旁的花盆,弄出很大的響動來,這才假裝昏在地上。


    果然,端木焜和端木康聽到響動,立刻出來看個究竟。但見纖雲昏倒在地,身上還披著一件貂絨披風。端木康慌了神兒,將纖雲攬在懷裏不停喚著她的名字。端木焜也在旁安慰。


    端木康正要用披風裹住纖雲,卻發現這件披風並不是府裏的。是了,他怎麽忘記了,上次在宮裏還是端木焜送給纖雲的。他的心裏,陡然生出一絲疑慮:昨夜纖雲歸來時的披風,不就是這件麽。


    莫非,她昨夜去見了端木焜?“你看著我做什麽?”端木焜不知道,此事誤會正在慢慢萌芽。但見端木康冷言道:“端木焜!你若是對雲妹有圖謀,小心我會將你千刀萬剮!”


    原來纖雲就是要他們兩兄弟產生誤會,然後他們的計劃,也就不了了之了。端木康自然會相信,端木焜是要利用纖雲的。那麽一切到頭來,還會有緩和的餘地。她能夠騰出手來,營救蕭易寒。


    陳戈嶺荒原,高高低低的山穀,被白雪所覆蓋。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幕蒼白的畫卷。偶有一點風兒吹過,像是給這幅畫卷,點綴上一絲靈動的色彩。邊荒城外,幾株枯藤尚在雪中兀立。


    攜裹著風雪,踏著疲倦之色的回到玉池的君顥。便迫不及待的看望婉凝,好在初晨還在。她靜靜地守候在一邊,不時為婉凝擦拭冷汗。看得出來,初晨是一個極其心細的女子。


    君顥沒有打擾婉凝,而是悄悄的退了出來。獨自坐在一張桌案上,慢慢的飲著茶水。他的腦海裏,細細的想著在王啟波說過的話。又將眼下之情形,一一分析了一番,方才慢慢定下論斷。


    按照王啟波的說法,還需靜觀其變才可。一則要等著京都方麵,二則還要給予時間,來招兵買馬。而今時值冬日,大雪紛飛。何況路途也被凍住了,調運糧草也要消耗許多時間。


    那麽,就應該在這冬天,厚積薄發才對。他將思緒一一整理,嘴角不覺露出微微笑意。王啟波說的沒錯,他還是需要等一個時機的。偏巧近來風雪正大,西戎也不會有所動作。


    一壺暖暖的青花白底兒小酒杯,出現在自己眼前。君顥不覺慢慢抬起頭來,卻是一臉笑意的江苓嫣。但見她將酒壺泡在熱水裏,然後用小火慢慢的焙著。這樣,才不至於酒水變冷。


    “喝一杯酒,暖暖身子,”她笑著,為他倒上一杯酒來。看著遞來的酒水,還冒著溫熱的氣息。君顥不覺,想起了黃昏時分的米酒。那是帶著婉凝融融的情意,融化在這個冬天。


    漸漸地,他的眼前迷離一片。仿若看到婉凝正在含著笑意,向她招手而來。君顥微微眯著雙眼,竟是上前牽著江苓嫣的手,情不自禁道:“凝兒,還是你沏的米酒,好喝一些……”


    本以為,可以溫暖君顥的心。本以為,可以得到他的。可是江苓嫣還是沒有想到,君顥的口中,喃喃自語著還是“凝兒”這個名字,一時之間,江苓嫣的火氣頓時冒了起來。


    她也顧不得在外麵,卻是一把將火爐推翻,酒杯也打碎了。然後含著眼淚,質問君顥道:“我江苓嫣不遠千裏,來此處尋你。還給你帶來許多兵馬!助你複國,你竟然,竟然毫不領情!”


    原來江苓嫣逃離皇宮,追尋君顥的緣故。一則是為了躲避西戎人的欺負,二則還是要皇後的位置。她將自己平常訓練的人馬,也都帶了來玉池。就是希望,可以幫助君顥。


    就是在逃亡的路上,她也暗中為君顥擊退西戎追兵。如此處心積慮,卻最終喚不回君顥的一片真心!江苓嫣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做了這麽多,君顥就是不領情呢?


    直到後來,她淚眼婆娑的跪在君顥的靈位前,聽著婉凝說起往事的時候。方才明白過來,君顥不是不領情。隻是懼怕將來複國後,江苓嫣會手握兵權,獨占整個東麓。


    其實作為一代君王,他所擔心著的。不過是手中無權罷了,所以曆代君王。都會掌控兵權,並且不會讓將軍們擁兵自重的。當初不封江苓嫣為後,也是因為她的堂兄兵權太大。


    至於她要助的複國路,自然也是君顥所擔憂的。如果此時依靠她,那麽就是間接給予她兵權。還不如利用一番,最後再一網打擊。酒醉微醺,君顥望著彌漫的天際,心裏生出了一個主意。


    暮色沉沉,冷風蕭蕭。吹拂著遍地的雪花,散盡一地的淒涼之意。客棧的院子裏,回廊交錯,亭台樓閣頗具江南畫風。幾層高高撐起的石柱,將地麵的潮氣隔離了起來。


    客棧的每一間房,都布置的特色典雅。加上後院的一片香雪海,更是將過往旅人,拉入了賓至如歸的感覺來。黃昏的時候,起了一層霧氣。薄薄的,隔著一層雪花,透過好看的色彩來。


    君顥輕輕撫著婉凝額頭,放心的點頭對初晨道:“燒已經退了不少,勞煩初晨姑娘照顧。”如果不是初晨的照顧,君顥實在難以想象。江苓嫣會對婉凝做出什麽來。


    移過燭火,點亮燭芯。初晨微微笑著:“公子早些休息,我這就去準備炭火。”如今外麵風雪正緊,可是君顥卻覺著溫暖如春。他對著初晨,報以感激的一笑。能夠在冬日,遇見這般好友,真好。


    “敢問初晨姑娘,”君顥安撫了婉凝一番,方才走出裏間,低聲道,“給你寄來的那封信,可是有信封麽?”這本不是該提起的事情,可是君顥想著,應該會有線索的。


    冒昧一問,卻是勾起了初晨的悲涼回憶。君顥見了,不覺略帶愧疚道:“如果可以,我會幫助姑娘報仇的。”說到報仇,初晨更是從未想過。她無奈的一笑,便將信封給了君顥。


    因為在初晨看來,穆辰軒並沒有離開自己。他隻是,到某個地方遠遊去了。或許某一天,他還會回來的。無所謂報仇,無所謂念想。信封上,還帶著穆辰軒淡淡的體溫。


    這封信被晚妝帶回來,已經有十幾天了。初晨一直留著,就是裏麵被婉凝看過的信箋,也被她細細收好。對於她而言,這是唯一的念想了。她捏著那信封,哀傷道:“公子看過,可否還我?”


    “姑娘還是節哀順變,”君顥輕聲安慰了一番,便慢慢打開那信封。但見信封是普通的厚實紙質,上麵除了幾個字跡以外,便再也沒有,其他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了。


    至今君顥還記得,上次自己讀信的時候。裏麵還曾寫到,說是西戎要穆家父子交出兵符印信。那麽現在看來,穆辰軒一定會有所指示的。將信封前後翻了一遍,皆不見任何字跡。


    如果兵符在這信封上,那麽君顥就不必擔心京都方麵。正如江苓嫣所言,蕭易寒死了正合了自己的心意。邊關的兵權,也收歸自己所有。還真是不用費太多功夫的。


    “過幾天,我自會親自還於姑娘,”君顥收在袖子裏,要帶給顏舜祁去看的。這樣一來,要是多一個人商量。初晨深深吸了口氣,忍住滿腔委屈,還是含淚答應了。


    細心地君顥,覺察到初晨悲涼的心意。不覺上前寬慰著:“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般安慰的話語,在初晨聽來雖是虛偽。也還算是好的,她強打起笑容來。


    臨走之前,還不忘低聲囑咐一句:“公子走後,有一個人曾經來過。”好心的初晨,提醒了君顥。君顥猛然回想起來,昨夜自己見過江苓嫣。想到這裏,他不覺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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