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在空中停滯了一下,然後收了回去。


    我感覺得到,他的視線停在我的臉上,但我沒抬頭,自顧自地躺下蓋好被子閉眼睡了。


    當然睡不著。任誰連著睡了好多天也沒法子剛醒來又睡著。但是我根本不怕他知道我還醒著,相反,我就是想讓他知道,我醒著,隻是不想見他。


    果然,他在床邊站了一會兒,便出去了。


    我想問問碧白我這次暈了多少天,還有我的病情如何,可是等半天也不見她來看我,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她因為想給我們留下空間好好溝通,所以攛掇著風斛又出去采藥去了,連照顧我的任務也轉包給了那個人。


    這真是……無話可說。


    而我本來以為,隻要對那個人表現出足夠的疏離,他就會主動退卻,畢竟他是那樣懂得何為體貼的人,可我料錯了。這三年,不僅給他的容顏錦上添花,也不僅讓他身上多了一份冷漠偽裝,更讓他……變得不那麽體貼。


    一天三次的藥,除了第一次被我搶走藥碗喝掉之外,剩下的,他都是先盛一勺吹涼了喂到我嘴邊,我不喝,伸手奪碗,早有準備的他會立馬把碗挪遠到我夠不到的地方,然後將勺子執著地擱到我嘴邊。【零↑九△小↓說△網】我要是堅持不喝,那他就堅持不收手,等藥涼了,他再把我放平,仔細地掖好被角,端著藥轉身出去重新熬一副,熬好之後繼續同樣的流程。


    所以我隻堅持了兩次就完全敗了。之後他再來給我喂藥,我就隻能乖乖張嘴。


    本來想好的冷處理手段也幾乎沒什麽收效。他來我就閉眼,但是他似乎並不在意我是否醒著的樣子,大中午的他進來,什麽招呼都不打,直接把人往起來一抱就走了,我正惶恐著,就發現自己被放在了梨花樹下的躺椅上,上麵鋪了厚厚幾層毛毯,軟得能陷進去。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被他被子加毛毯裹成了一個大大的繭,除了眼睛鼻子,全都包得嚴嚴實實,動都動不了一下,隻能定定躺在那曬曬太陽,吹吹小風。然後他就從不知道哪裏拿出一本書,坐在我旁邊,開始靜靜地看。等中午太陽最暖的時間段過去,他就又把我抱回去放在床上。前一兩天倒罷了,我暈太久剛醒來生物鍾不對,每天早早就醒來了,中午他抱我出去我至少還有個意識,後麵生物鍾漸漸恢複,往往等我醒來,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在外麵了,也就是說,他靠近我,接觸我,我竟然一點警覺都沒有……也是無藥可救。【零↑九△小↓說△網】


    除此之外,他竟然還把我和他房間之間的那道門給重新弄開了。不過倒也沒有太明目張膽,就是把我屋裏原來擋住門的大衣櫃背後安了一個推手,隻要站在他屋裏的門洞裏,握著推手把大衣櫃橫向推開就能到我屋裏來,這對他來說似乎不是什麽難事。鬼知道我第一次看見我的大衣櫃突然動起來的時候有多驚悚……


    還有讓我真正感受到少年你真的變了的是,最開始被我拉個小手都要臉紅好一陣的某人,現在竟然已經更能夠非常熟練地每隔一個時辰把我的手腳從被窩裏掏出來捏捏,感受一下溫度,熱的話再塞回去,冷了就用手焐熱再塞回去……雖然不知道晚上他是不是也每個時辰都要來摸一次,但根據我身體力行做的實驗表麵,是不是每個時辰都來不知道,可至少晚上他絕對來過——有一天我明明是朝著床最裏麵挨著牆側睡的,醒來卻變成了平躺在床中間靠外,我可是從來都是怎麽睡的怎麽醒……總而言之,細思恐極……


    這一樁樁一件件,讓我堅持不跟他說話,要說也是說謝謝的方針顯得十分可笑。畢竟人家根本就不在乎我是不是跟他說話,說不說反正藥該喂的還是喂,出去曬太陽該抱的還是抱,暖手暖腳該暖的還是暖。


    這麽一來,我就非常鬱悶加憋屈了。我特麽一心隻撩你的時候不讓撩,我進一步你退兩步;爸爸現在真的放下了你又來硬撩我,不讓撩還不行。明明最開始那天喂藥的時候我剛一表現出疏離,你就連床邊都不敢坐了,現在這種霸道總裁既視感是怎麽回事啊?!啊?啊?啊?


    雖然我表麵上比誰都平靜,但是樹人同誌有一句話說得好: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打個非常恰當的比方,如果你曾經追得要死要活的如花似玉但冷若冰霜的初戀有一天突然跑到你跟前,不僅長得更好看了,還又是柔情似水,又是細致入微,外加無時不刻的超近距離理想型美貌與身材的雙重誘惑,這他娘誰受得了?!這擱誰身上還不是妥妥的舊情複……啊呸!什麽舊情複燃!爸爸這麽有原則的一個人怎麽可能說舊情複燃就舊情複燃!爸爸絕對是不吃回頭草的!誰讓爸爸這麽有骨氣!


    我冷著一張臉看著他來來回回,心裏卻是如同一萬頭***狂奔而過。


    就在我苦思怎麽樣才能有新辦法跟他拉開距離的時候,他卻先給我搞了個大新聞。


    那天,我一如既往地在躺椅上醒來,然後早已經習慣了的我冷靜地待在原地享受陽光,等到時候他把我又抱回去了之後,我驚訝地發現,他竟然沒有像往常一樣出去熬個藥、收拾個東西或者隨便幹些零七八碎的事啥的,而是轉身把我的衣櫃打開,異常熟練地從裏麵拿了幾件衣服出來,放在我旁邊,示意我穿上。


    我驚訝了,要知道這幾天我除了出去出恭身上臨時裹個棉衣啥的,平時一直都是隻穿個裏衣被他包在被子裏抱來抱去的好嗎?現在讓我穿衣服,而且明顯是好幾套非常厚的棉襖,這是要帶我出門?


    我狐疑地看著他,並且為了堅持原則而繼續貫徹不跟他說話的基本方針。


    他對著我做了一個口型:下——山——


    我不禁一挑眉毛,向來都隻有我硬拉著他下山去玩,什麽時候我們倒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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