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該怎麽辦?李國強召集大家尋求良策。四十幾個人聚一起得有個場所,韓紅星將大家引到鴻華建築公司五樓的會議室,袁鴻華見老同學帶人來,忙安排手下人端茶倒水接待。


    從下午的談判中可以聽出,跟黃海d行的工作組已不可能談出名堂來,有謠言說外地的買斷價格經鬧騰已大幅度提高,正規文件上所規定的買斷價格也是個區間價,市行是按最低的每年五千元價格買斷職工;費行長每騙走一個員工可得到五千元獎金、一萬元費用,所以才恨不得將全行人都搞走,才能多得獎勵。


    所有的改革政策都是通過口頭傳達,正規的文件到底是如何規定的?大家最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可文件隻有市行有,小職工們沒資格看怎麽辦?運用集體的智慧,最終定出方案:明天早上包個中巴車一起到市行去,要求市行張行長讓大家看文件。


    定好方案後散會,李國強留下韓紅星,商量到哪去包車,正說話間,小靈通鈴響,看電話號碼是費行長的打過來:


    “你還在鴻華建築公司?”費行長開門見山問。


    “你怎麽知道?”李國強吃驚。


    “何止我知道!我現在正用免提電話跟你對話,我們工作小組的人都在聽。”費行長說出打電話的意圖:“獲悉你們剛才在鴻華建築公司聚會,你麵朝東說話,說的主要內容是明天到市行鬧事,所以我才打此電話,代表黃海d行黨委正告你,立即停止煽動鬧事,特別是停止到市行去上訪,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去不去是我們大家的決定,我們作為待解除勞動合同人員跟你們是平等關係,不想聽你用威脅的口氣說我們正當維權是煽動鬧事。”李國強表態後不容對方再說,直接按斷電話。


    接了這個電話,李國強和韓紅星一致判斷開會的人當中出了甫誌高,應當是李洋海他們三個人,得了點好處就出賣大家,將大家的一舉一動向對方匯報,讓費行長能在第一時間掌握到明天去市行的消息,他是怕事情鬧大才肯打電話來做工作,越是怕我們越要去!


    聯係好車輛各自回家,等王書玲從飯店下班,韓紅星將白天在談判桌上舌戰工作組、談《勞動法》將幹部們駁得一敗塗地的情況向王書玲匯報:


    “平時費行長懶得理我們,這次能主動聯係,說明我們已鬥爭出效果。”


    “自從搞買斷,你就如著了魔!”王書玲不同意韓紅星走人:“說幾萬塊錢不許買,你偏要買,這下好了,連崗位都沒了,像個沒頭蒼蠅。”


    “誰說幾萬塊錢就肯買?不給十五萬絕對不行。”韓紅星已算過經濟賬,拿貸款炒股連本帶利虧下七萬,另外裝修飯店還欠袁鴻華一萬五,目前能拿到的錢還掉外債正好一分錢不剩,不利用這次機會多爭取點錢哪能。


    “還是找關係回頭上班吧,不要說爭不到十五萬,就是爭到又怎樣?”王書玲說自己的觀點:“我們雖沒錢,但你有個銀行的工作,我回娘家都有麵子,如果買斷了,就是能要到十五萬又有多大意義?二哥家存款有多少個十五萬。”


    “人活在世上到底該要麵子還是要裏子?”談到這裏,韓紅星再次認證自己不是做了盲目選擇:“在d行上班,你如果沒有關係也學不上吹、捧、拍,就得一輩子在櫃麵上辛苦,這且不說,就談這份收入,說起來銀行收入高,可其實上都被平均了,做小職工的能拿到手的工資總是剛好夠過日子,連添件新衣服都難,總不能為個麵子一輩子守窮!你二哥家有那麽多存款,也是靠他自己掙,等我買斷了也做生意掙錢。”


    “你總這山看那山高!哪個生意好做?就拿小飯店來說,算起來收入是你兩倍,但多辛苦你也不是不知道,每天天不亮就到批發市場去買蔬菜,就這樣一分一分地省,如果不是各項費用都省下來,根本就無從掙錢,哪有你們坐銀行裏上班愜意,日不曬雨不淋,卻還心不滿意不足!”王書玲數落老公。


    “你的說法跟我們行長一樣一樣,不用培訓就能當d行的行長!”韓紅星教訓老婆:“表麵看我們坐那舒服,你可知道一個愣神就是現金差錯,一個動作不到位就扣工資?”


    “還想得起來碰我?自從開始買斷就沒碰過我。”見韓紅星已將手摸上身,王書玲跟老公協商:“隻要你答應不買斷,我用出所有手段來服侍你,好麽?”


    “頭發長見識短!在銀行一線上班如同雞肋,放棄了可惜,不放棄受罪,有這次買斷的機會肯定走。”韓紅星向老婆透露:“明天我們去市裏,找市行行長談判!她可是處級幹部,論起來跟縣長一樣大。”


    “可我總覺得不對勁,拿幾萬塊錢回家能有多大的用處?我們家的裝潢都不止這些錢,一個銀行的金飯碗就這麽不值錢?”王書玲又一次比較。


    “你的意思是我辛辛苦苦讀了十幾年書,求個職業還不抵你跟錢鎮長睡?”韓紅星敏感老婆這樣比較。


    “本來就是!算起賬來就不抵!”王書玲做她的決定:“寧要工作不要錢,不聽我話就別想碰!”


    “不碰就不碰,反正我這些天也不想碰。”


    第二天早上八點,四十幾個人齊刷刷地在預定地點集中,剛坐上包車準備到市行去,突然圍過來一群警察,同來的還有費行長他們:


    “所有人員立即下車,不聽勸阻者依法拘留!”警察在車外喊。


    “憑什麽不讓我們到市行去?”李國強讓其他人坐車上不動身,帶著韓紅星下車來交涉。


    “你們非法上訪!”為首的警察宣傳政策:“依據相關政策,沒有合法手續私自上訪屬違法行為;三人以上聚眾上訪屬違法行為,不聽勸阻者可予以拘留。”


    去市行也叫上訪也犯法?李國強瞄身旁的法律顧問,韓紅星隻研究過《勞動法》,以前學《法學概論》時,社會上還鮮有“上訪”現象,因此沒學到這方麵的法律知識,所以不敢亂開口。


    關於上訪,韓紅星聽馬如飛說他的弟弟馬如華不久前才吃了虧:他以前是五交化公司職工,幾年前下崗,公司因拿不出錢來補償下崗職工,承諾等變賣大樓時補償。後來通過改製,大樓成了幾個原公司領導的私人財產,下崗職工們見大樓由姓公變成姓私了,想從賣樓的收益裏得到一份屬於自己的補償,卻發現參與改製的領導們說是拿出錢來入股,其實入完股立即又變出法來將各自的資金抽走,就相當於拿出錢來走個過場,便將公司的整幢大樓變成他們私人財產,讓下崗職工們得到補償的期望變成泡影,大家覺得太不公平,便組織起來到五交化大樓維權、到縣政府維權,但弱勢群體無人理睬,見在地方上申訴無門,幾十個下崗職工推薦出馬如華等人代表大家上訪,剛到上訪地就被截訪,馬如華年輕氣盛,想與截訪者評理,沒想到對方了得,衝上一個便衣來,不容分說一個直拳封眼,緊接著一巴掌猛扇耳光,又一拳勾在下腹,一套組合拳將馬如華打得蹲在地上,嘴裏吐出顆牙齒,好不容易緩過魂來,同來的另一位仍被幾個人按在地上暴打。


    原來是同來的人靈活,一個便衣衝上前想製服他時被他讓開,下意識地想還擊,這還了得,又上前兩個,將他打得跪地求饒。回來後馬如華被投進學習班,說是封閉學習,其實是關到個秘密的地方限製人身自由。馬如華想申訴遭人毆打,哪有人理他!結果隻得牙打掉了往肚裏咽。那位同去上訪的更慘,以襲警的罪名被拘役六個月。幸虧馬如飛當教師門路廣,花了很大的勁才找到弟弟被關的地點,好不容易將他撈出來,現在馬如華談上訪色變。


    車上人很快被警察們驅趕下來,大家哪見過這種陣勢,膽小的見圍著警察唯恐被抓,早嚇得溜掉,膽大的見形成不了氣候也各自散去,連談好的包車也被警察驅離,最後,李國強與韓紅星不得不商量著離開:


    “看來再有行動必須得避開李洋海他們!”李國強篤定是他們告密。


    “他們得了多少好處,竟做這種損事?”韓紅星想不通。


    “哪有什麽好處,其實他們一分錢好處沒得到就已經簽了買斷合同!”李國強透露消息。


    “這怎麽可能?你怎麽知道?”韓紅星懷疑這個消息的準確性。


    “這個消息千真萬確,隻是現在還不方便說。”李國強的口氣不容懷疑。


    “下一步該怎麽辦?”韓紅星尋求對策。


    “先到你家飯店去,將人攏起來再說。”


    飯店裏,王書玲已買回菜,正和廚師、服務員一起初加工,見到韓紅星和李國強來很奇怪:說是趕早到市行去談判的,怎麽突然又回來?聽了兩個人的對話才知道事情經過,見說有警察幹預,心裏免不了擔心,勸兩個人趁早想辦法回頭,哪可能聽進!


    王三飯店是大家經常碰頭的地點,很快就有十幾個沒被剛才氣勢震住的同伴聚過來,其中包括李洋海他們。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下一步該怎麽辦,李國強不參與討論,心裏想的是怎樣體麵地將三個內應清除出去。正思考間小靈通響,李國強按鍵接聽,隻聽了兩句便掛斷,也顧不得李洋海他們在場,瞬即下命令:“立即跟我到行裏去!”大家也問不出個緣由,連忙跟著一起去。


    再說費行長昨天接到情報,說買斷人員將去市行談判,讓這幫不曉得好歹的人鬧到市行,驚擾了張行長還了得!改革小組立即召開緊急會議,將買斷人員的行為定性為非法上訪,最可行的方法是立即向政府匯報。因為上訪事件直接影響地方政府的政績,縣裏領導哪敢怠慢,立即布置警力截訪,才有早上的事發生,費行長親臨現場做相關工作,見買斷人員在警方的幹預下作鳥散狀,估計此舉已能摧毀部分人的意誌,四十幾個人再難擰成一股繩,這將大大便於下一步工作的開展,高興間才想起這些天由於工作緊張,已好久不近女色,立即打電話叫王美女到行長室來,關起門來就動手,正進入高潮,忽然接到李洋海打來的告密電話:“李國強接了個電話就帶著十幾個人緊急往行裏來,不知道為了什麽事!”費行長聽此情報大驚,憑感覺就知道是衝著他來,連墊一張衛生紙到王美女下身的時間都沒有,手忙腳亂將衣服往身上套,叫王美女迅速穿衣走人,剛打發她離開,李國強就領著一幫人衝進來。


    “你們來幹什麽?”費行長驚魂未定,下意識發問。


    “天天要求我們到行裏來找你簽買斷協議,現在來找你了,卻問我們來幹什麽?”韓紅星從對方的問話中覺出問題。


    “其實買斷又可得錢又可再找職業,何樂而不為!”費行長剛穩住神,就用才從兄弟行學來的話術騙大家。


    “我們在d行奉獻了青春熱血,還突然就不要我們,到哪去再找工作?”韓紅星將能想到的不公平一股腦地發泄出來:“十年前行長的收入隻比我們職工多份職務工資,十年改革,什麽政策都由你們既得利益者隨口定,現在我們的職業就還值你們行長幾個月的收入?你們每年十幾萬收入尚嫌少,我們用飯碗隻換幾萬塊錢也叫錢?”


    “過去吃大鍋飯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拉開收入檔次是改革的大勢所趨,當今的世界是能人的世界!”費行長以成功者的姿態說教,然後奔著他的目的去:“隻要你們肯簽買斷協議,我可以設法跟相關信貸單位聯係,安排你們再就業。”


    “說出這種話的人也好意思叫能人?”韓紅星對費行長的欺騙之言甚覺荒唐:“我們在d行這樣的國企幹了十幾年還被趕著下崗,能指望去你手下的信貸單位再就業?”


    “有什麽事到會議室跟改革小組談。”費行長在被動之中更換話題。


    “在d行當了多少年職工,被趕走了才有機會進到行長室參觀,大家可得看個仔細。”李國強環顧四周:西邊門進來北邊是牆,費行長麵朝南坐在辦公桌旁,南麵是窗子,東邊是一排壁櫥,裏麵並沒有想要的情況發生。


    韓紅星騎自行車載李國強往行裏來時,聽他說已得到內幕消息,立即到行長室可將費行長捉奸拿雙,問他誰在行裏做內應卻不肯說。


    原來,昨天晚上費行長用免提電話與李國強通話,讓改革小組的所有成員聽出了他的死硬態度,這使得一旁的周行長生出想法,決定將這幫買斷人的力量利用起來與費行長鬥,便主動與李國強聯係,從關心、同情買斷職工說起,想對買斷人員做力所能及的幫助,透露李洋海他們三個人的相關情況以及臥底身份,告知明天去市行上訪將會遇到阻擾,約定以後出現情況及時溝通,最後周行長再三強調:目的隻是關愛,隻與李國強單線聯係,切不可被他人知曉!李國強再四表態,定當保守機密。


    也難怪周行長恨費行長:無論比資格還是業務能力都不在其下,以前位比他尊,突然就成了下級,掌行長當家時,自己這個二把手雖也沒權,但每個月總可以處理一些招待費,等費行長當家,他以狠刹吃喝風為由,再不肯替任何人報銷費用,可最終行裏的費用並沒有省下來,都被他一個人偷偷摸摸地報銷到口袋裏,這還不算,好不容易為軋花廠核銷貸款得了四、五十萬好處費,還沒分到手就被他察覺,隨即將這筆錢定為賬外費用,陸陸續續吞了大部分,最可恨的是,那王美女以前一直是他獨占的胯下玩物,後來也被費行長分享,再後來他連王美女的毛都碰不到一根,這種侵財奪色的行為當然可恨!但費行長有市行張行長撐腰,根本沒人奈何得了他,周行長被侵財奪色也隻能隱忍,和同病相憐的顧行長聯手,等待反擊的機會。見李國強有利用價值,暗中透露相關消息給他,目的是在關鍵時刻拿他當槍使,伺機搞垮費行長。


    早上周行長在辦公室上班,先是聽到費行長成功堵截買斷人員上訪的消息,心想已提前將消息透露給李國強,他怎麽不采取應對措施?正覺得可惜,突然聽到門外過道裏高跟鞋輕聲走過,聽聲音就知道是王美女的鞋跟,是到費行長辦公室,忙到門口偷偷觀察,見其進了費行長辦公室後悄無聲息關門,然後有輕微反鎖門的響動,根據經驗就知道她是和費行長關起門來淫樂,妒恨之餘想出計謀,當即打電話給李國強,讓他到費行長辦公室捉奸,可惜被李洋海提前將情報匯報給費行長,等溜了王美女,李國強才匆匆趕到,知道是撲了個空,順勢纏著費行長談買斷:


    “聽說你騙走一個職工可得一萬五好處,我們七十個人都走,你就變成百萬富翁了?”李國強扯出話題來問費行長。


    “你們從哪裏得來的消息?知道這個消息的隻有我們三個黨委成員。”費行長心知兩個副行長從中作梗,才有剛才差點被捉奸的危險:“隻獎勵五千,另外一萬是獎勵給行裏的費用,怎能是我的什麽好處!”


    “行裏的費用錢不就是你口袋裏錢?”李國強追問。


    “怎能這樣瞎說?我們每支一分錢費用都是按上級行的要求,有經辦人、會計部門和我三個角色互相監督,d行的費用怎會是我口袋裏錢?”


    韓紅星知道為這個問題跟費行長說不出名堂,因為d行實行的是費用包幹:各個行允許支多少總費用已給了額度,隻要是在額度之內支費用,隻要報銷的票據符合會計製度要求就可以任由報銷,至於說報銷費用的真實用途根本沒有人管,因此,費行長在對待費用的策略上比以前的掌行長更大膽更直接,掌行長是邊吃邊撈,吃的目的是為撈打掩護;費行長以刹吃喝風為由不吃,其實是因為他有張行長做後台,連吃掉一部分費用為撈打掩護都不需要,直接讓下麵人將錢往他口袋裏報,多撈錢不說,還落得個不貪吃的好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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