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弟子見玄葉師父已向後堂而去,場中沒有了師輩尊長,大家都放鬆了許多,也開始有說有笑,氣氛倒更熱鬧了一些,有些弟子還跑到了池子邊,看這看那,然後交頭接耳地議論紛紛。


    李羽走到堂中窗戶邊的桌幾上,為墨靜和楊玥斟了兩杯清茶,請他們在靜月堂下首的客座上坐下,便道:“請兩位在這裏歇息片刻。”


    墨靜什麽也沒說,隻朝李羽看了一眼,便徑直走了過去,在一張客座上坐了下來,輕輕地端起茶杯,放到嘴邊啜了一小口,然後抿嘴微微一笑,道:“好香的茶啊!”


    李羽臉上浮起了笑容,道:“墨師妹,你在紫雲峰難道喝不到這樣的好茶嗎?”


    墨靜臉上有一絲苦笑,淡然地道:“好茶雖有,但早已沒有了當年的味道了,你說是嗎?”說完,眉頭微微地皺起,似乎是有意無意地看了李羽一下。


    李羽有些麵露尷尬,隨即移開了目光。


    那邊的楊玥並沒有到客座上坐下,反而轉身走到了堂前的屋簷下,正有一人在那裏兀自怔怔地出神,楊玥輕輕地走上前去,輕聲地道:“綺玉師妹,還在為那日的事情生我的氣嗎?”


    蘇綺玉被他一語提醒,神情似乎一窒,一看是他,臉上掠過一片紅暈,隨即笑道:“怎麽會呢?說起來,我應該謝你才是啊,要不是你救了我,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呢?”


    楊玥聽了這話,誤以會蘇綺玉還在怪他,臉色也是一紅,道:“那日……實在冒犯師妹了,是在下一時的疏忽大意,要不然……也不會差點就傷到師妹了,還請師妹多多包涵,”說完就誠懇地低下頭去。


    蘇綺玉見他這樣,倒有些哭笑不得了,剛才見他在眾人麵前施法時如此神通廣大,怎麽在自己跟前反而顯得這樣語無倫次、手足無措起來。


    蘇綺玉搖了搖頭,微嗔道:“楊師兄,你再這樣跟我客氣的話,我可要生氣了噢!”


    楊玥第一次聽她這麽稱呼自己,抬起頭來,臉上露出了笑容,道:“既然師妹不怪罪於我,那我就放心了,以後,你就叫我楊玥就好了,別師兄長師兄短的,弄得很生分似的,或者幹脆就叫我小玥好了,我爹我娘也就是這麽叫我的。”


    蘇綺玉聽了臉上有了一層淡淡的少女羞澀,低聲道:“如果我現在就這樣叫你的話,隻怕將來你會說我沒大沒小了,”說完,就朝著他微微一笑。


    楊玥見她嫵媚一笑,麵如芙蓉,豔若桃李,而且又是這樣的冰雪聰明,惹人憐愛,心中不知又對她又增添了幾份歡喜!


    想到這些,楊玥臉上又是一紅,稍稍沉默了一下,道:“哦,對了,我差點忘了,”說著便從懷裏掏出一枚針形一樣的東西來,又道:“今天登門拜訪,也沒有帶什麽禮物,這枚神針是幾年前一位長輩所賜,放在我身上也沒什麽用處,今天就送予師妹,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吧。”


    蘇綺玉好奇心起,就接過來一看,隻見此針貌似一滴眼淚,隱隱有金光閃爍其間,其紋理還雕刻著各種奇形怪狀的圖案,她不明所以,遂問他道:“這是什麽啊?”


    楊玥回答道:“此乃‘仙淚神針’,”一聽到這句話,鄭守毅和李羽等人都轉頭向這邊看了過來,。


    隻見楊玥接著對蘇綺玉道:“是一件仙家法寶,那日見師妹的‘綠綾仙索’,此仙索雖有製敵之術,但卻少了些降魔大力,遇到極厲害的對手恐怕要有些吃虧的,這神針恰好彌補了這方麵的缺陷,我向來是修練仙劍的,這法寶放我身上並無太大的用處,師妹收下做防身之用,不也是很好的嗎?”


    蘇綺玉向他遞回神針,道:“如此貴重之物,我豈能收下,你還是放在你身邊吧。”


    楊玥連連搖頭,蘇綺玉又表示受不起這樣的的禮物,兩人在那裏推辭著,李羽和墨靜看見了,一起走了過來,李羽對蘇綺玉道:“玉兒,既然是楊師弟的一番心意,那你就收下吧!”


    墨靜也在旁邊插口道:“綺玉師妹,你這樣執意不肯收下,莫不是嫌棄它不成啊?”


    “哪有啊!”蘇綺玉嘴角一噘,收回自己的手,無奈地道:“好啦,我收下了,”她便把這枚神針置於懷中,又向楊玥微微一笑,低聲道:“謝謝你啊。”


    楊玥見她收下了禮物,心裏別提有多高興,笑道:“不用謝,不用謝,像師妹這般天資聰穎,將來在修道一途上成就不可限量,這枚神針能找到這樣合適的主人,也是它的榮幸啊!”


    蘇綺玉聽他誇讚自己,心中亦是無比的欣喜,但看見墨師姐和李羽師兄也站在邊上笑著看她,就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墨靜走近一步,拉起蘇綺玉的手,微笑著道:“綺玉師妹,這就對了,咱們又不是外人,用不著這麽客氣的。”


    蘇綺玉點頭道:“嗯,墨師姐。”


    墨靜一邊拉著她往堂中走去,一邊道:“以後你就叫我姐姐好了,我就叫你妹妹,咱們以姐妹相稱,不必拘禮,有空的話,你也到我們紫雲峰來坐坐,我和玥兒會陪你到處去看看的。”


    蘇綺玉笑著道:“姐姐,我一定會去的,整天悶在這裏也已經很煩了,嗬嗬,這下好了,終於可以有好玩的地方了。”


    墨靜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手仍挽著蘇綺玉的手,道:“來,讓姐姐好好看看你,”說著,她細細地打量了一番蘇綺玉,向著旁邊的李羽和楊玥,口中嘖嘖讚道:“都說咱們五峰山池月峰上有一位漂亮的小美人,如今一看,這哪是小美人啊,簡直是美若天仙啊!”


    蘇綺玉被她看得有些難為情,白玉似的臉畔微微一紅,下意識裏用她那明亮的眼眸朝身邊的楊玥看了一眼。


    “你怎麽了!”


    林小軼的肩膀上被別人一拍,他轉過頭去一看,是小武師兄在叫他,他很快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剛才他一直在角落裏看著蘇綺玉她們,完全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存在,連小武師兄走到他身邊,叫了他幾聲,也都沒有聽見。


    林小軼苦澀地搖了搖頭,道:“我沒事,”說完,他深吸了一口氣,用盡所有的力氣讓自己看起來像平時一模一樣。


    小武奇道:“怎麽半天沒見你說話,一個人在這裏傻站著,到底出了什麽事情了?你臉色看起來怎麽這麽不好?”


    林小軼正愁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耳邊卻聽到大師兄鄭守毅在堂中向其它池月峰的弟子們道:“好了,這裏沒什麽事了,大家都下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眾弟子喏了一聲,就一個個從靜月堂中魚貫而出。


    林小軼也跟著眾人後麵向堂外走去,在門外的轉彎處,他還是忍不住向堂中看了最後一眼,隻見蘇綺玉仍站在墨靜的身旁,兩人在那裏說著悄悄話,不時還傳出陣陣笑聲,那個叫楊玥的少年則站在她們的邊上,眼含柔情地微笑著看著她倆。


    “咯噔”一聲,像是什麽重物打在了林小軼的心間,他覺得胸口在隱隱地作痛,又像是身體內有那麽一團燃燒的烈焰,將他全身焚燒得痛不欲生……


    他似乎依依不舍地留戀著什麽,似乎又斷然絕然地拋棄掉了什麽。


    此時,林小軼終於覺得自己根本不應該站在這裏,他默默地轉過身走了開去。


    ※※※


    傍晚,等林小軼忙完廚房裏的事,已經是掌燈的時分了,大誌和小武他們都已經回去睡了,他獨自一人向房間走去。


    此時,已是初夏的時節,庭院中枝葉繁茂,青翠欲滴,各色的花卉散發著幽幽的清香,靜靜地在牆角開放。


    林小軼根本無心去欣賞這些,他回到房間,關好房門,也關住了房門外這聲聲的夏蟲鳴叫。


    他在桌旁坐下,點亮了桌上的那盞燈,失神地看著搖曳中的燭火,一個人陷入冥想之中。


    燭火映紅了他的臉龐,火光倒映在他的眼中,像兩團熾熱燃燒的火焰。


    今天白天在靜月堂前的一幕場景,還在他腦中曆曆地浮現,那個紫雲峰的少年所施展的奇術道法讓他深深地震撼,這是他平生以來第一次見識到如此高超的道術,變化之奇妙,氣勢之恢宏,已讓他歎為觀止!


    震驚之餘,他對這個與他年齡相差無幾的少年羨慕不已,自己什麽時候才能擁有如此強大的法術,什麽時候也能夠在道法修行上到達一個常人所無法逾越的境界!


    想到這些,他忍不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或許這些對於他來說,是永遠也沒希望的事情。


    他抬起手來,湊到燈火之下,看看自己這雙已經被各種雜活弄得皮膚皸裂、磨起老繭的雙手,怎麽也無法把它與那些驅使仙劍、修練仙道的手聯係起來,自從他踏上五峰山的那天起,到今天為止,他已經在池月峰度過了整整五年的時間,光陰荏苒,勿勿而過,雖然心中仍然不曾熄滅那一點微乎其微的修真夢想,但日複一日的徒勞修習,已經讓他喪失了任何的信心,他已經不再做那些不切實際的夢了。


    他慢慢地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支起窗戶,夜風習習,給他帶來一絲絲山間的清涼,山風中夾雜著青鬆修竹的淡淡氣味,為他驅散些夏日房間裏的悶熱與潮濕。


    林小軼怔怔出神的看著夜幕中的景色,天空中繁星點點,一輪明月高高地掛在天邊,月色皎潔晶瑩,天地之間一片肅穆,屋外的小院中,寂靜而清幽,忽明忽暗的點點光芒在黑暗中起起落落,那是熒火蟲在飛來飛去。


    漸漸地,熒火蟲那一點點微弱的光芒在林小軼的眼裏看來慢慢地模糊起來,他眼中分明看到一個穿著水綠衣衫的美麗少女,正站在他的麵前,臉上帶著溫柔而甜蜜的笑容,明亮而嫵媚的眸眸中透露出了淡淡的柔情。


    林小軼眨了眨眼睛,想要把她再看得清晰一點的時候,卻發現在他眼前仍然是這靜謐而幽深的暗夜。


    明月當空,月華如水,照著山間的一切。


    夜風迎麵吹來,輕輕地拂過他的臉畔,有了絲絲的涼意。


    他的心也如同這黑夜一般,慢慢地沉落下去。


    ※※※


    此時,在池月峰的另一間房間裏,。


    玄葉道長正盤腿坐在床沿上,雙目緊閉,在他身邊的桌案上放著一隻三足香爐,爐內騰起嫋嫋的青煙,一股絲絲縷縷的淡香彌漫在房間裏,再看房間裏的陳設,亦是簡單質樸的。


    池月峰的大師兄鄭守毅和二師兄李羽則分別站在玄葉道長下方的兩旁,他們靜靜地在那裏侍立著,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偶爾彼此目光對視,都看出深藏在對方眼中卻沒有說出的意思,他們知道今天又要被師父罵一頓了。


    半晌之後,才見玄葉道長身子微微動了一下,然後見他深吸了一口氣,才慢慢地睜開雙眼,玄葉道長看了看站在他跟前的兩個徒弟,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淡淡地道:“你們都來了。”


    鄭守毅和李羽都躬身向玄葉道長行了一禮,齊聲道:“弟子參見師父。”


    玄葉道長點了點頭,道:“知道為師叫你們過來是為什麽嗎?”


    鄭守毅和李羽對看了一眼,還是鄭守毅先道:“師父今天一定是為紫雲峰來的那兩個人生氣了,他們也實在是太無禮了,膽敢在池月峰上賣弄手段,真是欺人太甚!”


    見師父沒有說話,李羽也跟著道:“師父,您消消氣,我和大師兄一定督促弟子們好好修行,好為明年的五峰劍會比試做好準備!”


    玄葉道長微歎了一聲,搖了搖頭,令鄭守毅和李羽奇怪的是,現在的師父好像連一點怒氣也全無,根本沒有了白天在靜月堂上的那番威儀,相反卻多了一份穩重,但他們也不好再胡亂地猜測了。


    玄葉道長沉吟了一下,道:“我現在煩心的不是這個,眼下最讓我放心不下的是池月峰曆代祖師的遺訓!”


    “遺訓?”鄭守毅和李羽都疑惑不解地看著師父,他們從來也沒有聽說過池月峰的曆代祖師曾留下過什麽遺訓。


    玄葉道長看了他們倆人一眼,緩緩地道:“在池月峰的眾弟子中,雖然你們倆個跟我的時間最長,可有些事情你們還是有所不知的,在池月峰上有一道禁製是不能輕易打開的,一旦破壞此禁製,必將帶來不小的麻煩。”


    李羽訝道:“禁製?師父,我們怎麽從來沒有聽你說起過啊。”


    玄葉道長伸開雙腿,從床上慢慢地下來,在兩位弟子的注視下,他在屋中走了幾步,眼睛似看向別處,想著什麽,許久才緩緩地道:“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自從我在師父無涯道長手裏接任這池月峰峰主之位以後,就曾被師父再三告誡於我,在池月峰靜月堂前的池底之中,有一道已塵封了數千年的禁製,任何人都不能隨便打開,一旦禁製破壞,將給我們池月峰乃至整個五峰山帶來一場浩劫!”


    鄭守毅和李羽聽了,都不禁有些悚然動容,鄭守毅似乎想到了什麽,忍不住地問道:“師父,那你剛才所說的禁製,是不是今天已經被紫雲峰的那小子無意中打開了?”


    玄葉道長歎了一聲,道:“一切都是天意啊!”說著,玄葉不知怎麽停頓了一下,仰首看了看房間的屋頂,然後又道:“本來打開這道禁製也需要達到洪元境界的頂層,起先那小子年紀尚輕,我也並不在意,想不到他竟然有如此的修行,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不要說你們倆,就連為師本人,在他這個年齡,還未達到像他這樣的修行境界啊!”


    李羽皺了一下眉頭,問道:“師父,那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玄葉道長沉吟片刻,道:“守毅,李羽,以後你們要時刻密切注意池月峰上的任何情況,一有消息馬上來通知我,”說到這裏,玄葉道長臉上閃過一絲異色,又道:“希望這隻是我個人的杞人憂天罷了!”


    “是,師父放心,我們一定嚴加防備!”


    鄭守毅和李羽都鄭重向玄葉道長承諾,但是,此刻在他們的臉上,神色也漸漸凝重起來,他們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裏,在池月峰上到底會發生怎樣意想不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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