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憑空一聲驚雷,緊隨著,鉛重的烏雲很快籠罩這片小鎮。


    燕國境內多江河,所以水汽也就格外的厚重一些,原本還是晴空萬裏無雲,可能眨眼間就大雨傾盆如鬥,不過,這一場雨並不是很大。


    古繼君悠閑的坐在窗戶旁,看著屋外淅淅瀝瀝沒有停下的細雨,沿街的叫賣聲,吆喝聲,還有小兒嬉戲聲,更給小鎮多添幾分真實。


    雨來的急,走的也急,像是老天爺打了一個噴嚏一樣,噴嚏結束了,雨自然也就停了下來。


    渭城朝雨邑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這就是燕地的特色,透過窗口,世界都像是變的新了許多。


    ……


    千子鎮的夜色,也是極美的,由於三生橋的原因,往日裏早已暗淡的萬家燈火,今日並沒有早早的落幕。


    五花八門的街邊小吃,說彈逗唱的江湖藝人,還有走街串巷的挑夫貨郎,苦辣酸甜,人生百味,盡在眼前。


    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古繼君肋下夾著那把黃油布傘,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也學起了捕頭,習慣性的出門帶傘。


    他帶的不是傘,而是劍,那柄桃山劍!


    突然,一幅很有意思的畫麵落入眼簾。


    那是幾個年輕人,圍著一張四方桌子。


    做了一天活計的販夫走卒聚集在一起,喝茶飲酒,這是他們用來緩解一天疲勞的最好方法,明天一睜眼,又要繼續投入永無止休的勞作之中。


    在這些年輕人裏,有一位年輕人很會變戲法,雙手也靈巧異常,三仙歸洞,五子登科,許多尋常不得一見的戲法絕技,竟然在他手下活靈活現,引得周圍眾人大聲喝彩。


    就見青年人突然將雙手放在桌麵上的酒碗裏,朝著周圍眾人說道:“仔細看好了!”


    隨著他雙手收攏,原本清澈的酒水裏麵,突然開始出現清晰的冰痕,眨眼間就已經在他手裏凝聚成數十塊巴掌大小的冰片。


    “化酒成冰之術,這是我從西羌國最新學回的戲法。”年輕人露出一手絕活後,臉上自然有著說不出的傲然,周圍人也投向欽佩的眼神。


    幾個年輕人不遠處,坐著一位鬢白老頭,身上穿著雲紋褶皺的寬大花袍,背後背了一個不知裝著什麽的包裹,自顧無暇的喝著碗裏的清酒。


    突然,異變竇生,年輕人手臂一甩,手裏的冰片頓時化作十數道刀芒,朝著花袍老者背後狠辣刺去。


    花袍老者像是什麽也沒有察覺,依然自顧自的喝著酒。


    隻是,冰刀接近老者身子時,猛地一頓,像是掉進了火爐裏麵,眨眼就化作冰水,還沒有落地就已經蒸發幹淨。


    眼見冰刀被擋下,幾個青年人頓時掀翻桌子,身外的贓衣爛衫頓時被撕破,露出裏麵的公門差服。


    “火焰醉雙刀,彩戲連天繩,戲師連繩!”


    像是變戲法一樣,出手那個年輕人一揮衣袖,先前的落魄潦倒的樣子轉眼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位氣息沉重的公門官差。


    不同於刑捕頭,他們都是真正的公門中人,錦衣魚服繡春刀,腰間雲紋黑刑令,如此裝扮,已經暴露了他們的身份,緝查江湖犯逆的黑魚衛!


    不同於刑部差役,黑魚衛乃是直屬燕王的近衛,赤色錦衣,前後黑魚圖紋,配繡春刀,黑刑令,先斬後奏,皇權特許!


    “魚無服!”


    放下酒碗,戲師連繩轉過身來,看著青年魚衛,眼神裏滿是凶戾。


    “你是要自縛手腳隨我回京,還是要我把你打成殘廢扔進囚車,兩條路,選一條吧!”


    魚無服語氣霸道,絲毫不將戲師連繩放在眼裏,像是吃定他一樣。


    他敢如此誇口,自有他的資本。


    “錦衣魚服繡春刀,公子折枝葬花梢;黃泉有道閻羅帖,血雨修羅江山劍!”


    錦衣公子魚無服,葬花公子杜折枝,黃泉公子閻無命,修羅公子燕心羅,燕京城四大公子,莫不是邁入先天行列的青年俊傑。


    魚無服能以弱冠之齡踏破先天門檻,本身就足以說明他的優秀,而今更是掌黑刑令,緝江湖凶,他的聲名可是實打實殺出來的。


    看著戲師連繩怒火的眼神,魚無服道:“神仙索,神通天地,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麽個神通天地!”


    冷戾一笑,戲師連繩道:“想見神仙索,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很好,動手吧!”


    看著戲師連繩開始變化的神情,魚無服左手緩緩落在刀柄上,輕鬆的說道。


    嗤嗤嗤……


    戲師連繩神情凝重,猛地從背後花袍抽出兩把短刀,雙刀刀刃緊緊貼在一起劇烈摩擦,兩團紅色的火焰突兀的從刀身燃起,昏暗的街巷猛然變的清晰了許多。


    周圍人看這邊火光衝天,還想著是在變戲法,一名魚衛果斷擋在外麵,厲聲嗬斥道:“黑魚衛辦案,閑人回避!”


    最先走來的幾人頓時僵滯,黑魚衛的名聲,江湖上早有傳聞,沒有絲毫遲疑,他們以更快的速度朝遠處跑去,唯恐惹禍上身。


    並未在意那些普通人,戲師連繩腳下踩著奇異的步伐,手中雙刀似火蛟噴吐丹氣,刀上火雲燒,腳下神仙醉,就像是真正醉酒的神仙踏雲而來,層層熱浪猶如煉獄火海。


    火焰雙刀,神仙醉酒!


    這是戲師連繩行走江湖的仰仗,憑借這套刀招還有輕功,他不知道戰勝了多少難纏對手,雖然現在已經老了,但經驗卻更豐富了,武功招式自然也更加純熟了。


    鏘啷一聲,魚無服拔刀,一抹寒芒乍現,魚無服身子突然變的朦朧起來,隱約間就像是有一道風雨吹過窗門,隨後飄落到那醉酒神仙的紅雲之中。


    刀氣迸射,音嘯如龍,兩人都是先天境的武道高手,自然能夠做到真氣外放,周圍的桌椅貨攤,在兩人激戰餘波之下徹底粉碎。


    魚無服左手刀法,氣勢霸道,以力壓人,就如同當日釀酒道人的劍一樣,每一刀下去都是力劈華山,寧在直裏取,不往曲中求,這是王道之法!


    戲師連繩刀術奇險,以巧為攻,刀法變幻難尋,更輔以火焰高溫,稍有不慎就會引火燒身,行的是詭道之路。


    兩人刀法各有千秋,眨眼間就已經交手數十招,看似棋逢對手,不相上下,但是在場恐怕也隻有古繼君才能夠看的明白,戲師連繩已經落於下風。


    戲師連繩雖然刀法精湛,不輸魚無服多少,但他畢竟年紀大了,年老體衰,身子已經開始走下坡路。


    拳怕少壯,魚無服精氣神正是處於上升期,自然越戰越勇,而且魚無服以正壓詭,逼的戲師連繩不得不大量耗費真氣抵禦強力,所以在古繼君眼裏,結局已經很明顯了。


    果然,火光之中,戲師連繩突然一聲慘叫,他的胸腔位置在火光的照射下泛起亮白,那是繡春刀的刀芒劃破火焰,在他胸前留下一道猙獰傷口。


    “好小子!”


    知道不是對手,戲師連繩脫身退後,突然解下背後的花袍,他已經打算逃離這裏。


    魚無服給他的壓力太大了,而且周圍的魚衛還都沒有出手,要是現在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抖起手裏的花袍披風,像是一個燃燒的漩渦一樣,在濃烈的火焰倒卷著朝魚無服籠罩下去。


    “神仙索,起……”


    趁著這當功夫,戲師連繩從腰間取出一條細細長繩,抓住繩子一端,猛然朝著天空甩去。


    原本疲軟的連繩升起之後,竟然有如蛟蛇化龍,呼嘯之間直衝霄漢,不知其終,不知何往。


    眼見長繩騰飛,戲師連繩臉上露出喜意,攏在寬袖裏麵的雙手突然一抓,一團陰暗的雲氣從他雙掌間快速擴散,眨眼間就已經有人頭大小。


    “散!”


    脫離戲師連繩的手臂,那團雲煙順著長繩扶搖直上,須臾之間就將頭頂的黑夜籠罩,滾滾陰雲直遮九天。


    戲師連繩跳上神仙索,身如靈猿,陰森笑道:“想上神仙索,得要有真本事,魚無服,你敢追來嗎?”


    魚無服冷哼一聲,眼中滿是嘲諷,抓著繩索緊跟而上,居然沒有絲毫的猶豫,很快身子就消失在那片陰雲中。


    兩人消失後,神仙索一反常態猛地朝上收縮,蒼老的戾笑音,鏗鏘的刀劍鳴,不停的揪緊著下麵魚衛的心神,今天他們見到的,可真是普通人一輩子都見不到的東西。


    煙雲嘶怒,翻滾如潮,七八塊殘碎的屍塊與長繩突兀從雲層墜落。


    幾名魚衛趕緊上前,朝著屍塊快速接近,赫然發現居然是稻草做成的四肢。


    “逃得掉嗎?”


    衣襟染血,刀鋒入鞘,魚無服捏起燃燼的繩頭,抬頭看著緩緩散去的煙雲,嘴角露出淺淡的獰笑。


    “起千裏火,召集所有魚衛,找到他!”


    咻!


    一道清脆的悅鳴聲,刺目的白芒驟然劃破夜空,即使是遠隔數裏外都能看的清楚明白,這道白芒就叫做“千裏火”,乃是魚衛中人互相傳通消息的工具。


    轟隆!


    一聲驚雷,又是夜來風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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