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片風雨落下,戰鬥還沒有停止,哪怕是古繼君已經表現出不可力敵的實力,那些衙差模樣的殺手依然不曾退卻。


    棍雨如風,人影成鬼,十七名殺手瞬息死去五人,剩餘的十二人臉色依然如寒冰僵硬,他們的手沒停下,也就意味著手裏的水火棍沒有停下。


    雖然有些驚詫這些殺手的堅持,但是古繼君並未有絲毫留手的餘地,沒有誰該不該殺,沒有誰該不該死,隻有殺人者,人恒殺之,無論對錯,隻論結果。


    夜越來越深,雨越下越大,混雜著血腥的地麵上,很快就被雨水衝刷幹淨,就連石磚縫隙裏久積的泥土也全部被清洗出來,這場雨真是罕見!


    最後一道踉蹌聲音,那是長棍砸落在地麵的聲響,十七名殺手十數息之間,就已經全部成為屍體。


    江湖上能做到這樣連殺十七人的高手多的是,隻是古繼君的少年模樣,配合著身後的慘烈屍骸,就顯得有幾分古怪的邪異。


    腳尖微挑,刑捕頭的藏鋒劍就落於手中,劍身長三尺兩寸,赤紅如血,上麵有極細微的花紋,裝若桃紅,這居然是一柄木劍!


    剛殺過人,劍身上卻沒有絲毫的血腥,反倒是透著一股難言的正氣。


    屈指輕彈,震聲嗡鳴,如晨鍾暮鼓,洗耳明神。


    “好劍!”


    劍式古樸,紋路渾然天成,兼並剛柔,無論是尺寸還是模樣,都是出自大家之手。


    很難想象,刑捕頭這樣的亡命殺手,居然會有這樣一把好劍!


    撿起身後的黃油紙傘,古繼君將藏鋒劍收入其中,慢慢走到刑捕頭麵前,臉色平靜:“看來,你是走不了了。”


    刑捕頭趴在地上,背後脊椎已經斷成數節,看不到古繼君的麵龐,也見不到古繼君剛才的血腥手段,但他能聽到風雨掩飾下的刀光劍影,也能聽到生命死亡前對活著的渴望。


    現在,風雨依舊,而其餘的聲音全都消失了,在他的身子下,還沒被衝洗幹淨的血腥味越來越濃,所以他知道,十七衙差都已經死去了,而且不出意外,他也會很快一樣。


    “江湖路難行,在下不過是先走一步,黃泉道上,恭候大駕!”


    刑捕頭聲音雖然模糊,但鏗鏘有力,古繼君也聽清楚了,這算是刑捕頭最後的遺言,更是詛咒。


    隻是,與他何幹!


    古繼君挑眉,轉身離去。


    大雨絲毫沒有停下的跡象,像是要洗盡世間的汙垢,隻是,又怎麽能洗的幹淨。


    “好一場夜雨!”


    江湖,總是由劍和雨兩種風景組成,單調的色彩,孤獨的人影。


    ……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已經到了七月,山上的桃花還沒有散落,雖然快要到了謝去的時節,但依然還有蝶蟲忘返,流連其間。


    這裏,雖是人間,卻在世外。


    想要去那座城,就得翻過眼前的山,這座山叫桃夭山,在燕國算不得有名,因為山裏沒有仙!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桃夭山上不住仙,卻有道人。


    不同於山底下,桃夭山在山腰上,有幾株桃樹生長的異常旺盛,每一片花瓣都像是染了血一樣,紅的動人,紅的驚心!


    在這幾株桃樹後麵,有一座草廬,草廬住了一位道人,道人還不老,也沒有收徒弟,所以就沒有老道人給小道士講故事。


    道人生平做兩件事,釀酒,殺人!


    古繼君看到道人的時候,他正在釀酒,材料就是滿山的桃花,所以道人的酒,就叫桃花釀。


    雖然名字取得很隨意,但酒香卻是真實的。


    隻是,才開始釀造的桃花,是不會散發酒香氣息的,所以,酒香是之前釀好的陳酒傳來的。


    見到古繼君,道人抬頭,自來熟說道:“稍等一下,馬上就好!”


    古繼君覺得有意思,之前的刑捕頭就很有意思,眼前的道人更有意思,他沒有繼續走下去,而是在道人身前一塊草地上坐了下來。


    道人的桃花釀,已經到了最後的步驟,並沒有讓古繼君多等多久。


    封好壇口,道人走到草廬下的木盆洗了把手,隨後從屋子裏提出一壇沾滿泥土的酒放在古繼君麵前,隔著封泥,都能聞到醇香的酒氣。


    “你又是誰?”古繼君問道。


    “他們都叫我木道人,至於本名,江湖人,很少能記住本名的。”


    行走江湖,名字隻是個符號,可以讓人稱呼的符號,究竟是阿三還是李四,捕頭亦是道士,或許本就沒有區別,隻要能被記住,就已經達到目的了。


    “你也是來殺我的?”古繼君繼續問道。


    “有些事情,身不由己,既然吃的這碗飯,喝的這碗酒,自然也要做好這件事!”


    道人眼神看著有些認真,或者說,他就是個得道的真人,釀酒,殺人,就是他的道。


    眼皮眨了眨,古繼君道:“要現在動手嗎?”


    “還要等等!”


    說罷,一把掀開沉舊封泥,道人給自己倒了一碗,酒色呈暗紅,感覺不是酒,反倒更像血。


    “試試?”道人試探問道。


    點了點頭,古繼君沒有拒絕。


    道人麵色一喜,趕忙給古繼君倒了一碗,酒壇已經見底,像是諾大的酒壇裏,就隻釀了這兩碗酒。


    “飲了這酒,路上好溫暖些。”道人端起酒碗,先幹為敬。


    沒有遲疑,古繼君端起酒碗,酒水順著咽喉落入腹中,火辣辣的感覺,就像是有一團熱氣在燒一樣。


    “殺人敬酒,有什麽說法?”


    既然道人不急動手,古繼君也樂得清閑,他的性子很慢,或者說是有些懶,無論是前世今生。


    道人見古繼君沒有任何懷疑,一口幹了整碗醇酒,絲毫不防備他可能暗中下毒,心情也是不錯,難得有人沒有拒絕他。


    “捕頭總是說,就算是罪大惡極的死刑犯,上路之前也會有碗斷頭飯,道人我不會做飯,隻會釀酒,所以隻能用酒來替代了。”


    “反正,酒菜酒菜,沒有菜,有酒也是好的。”


    點點頭,古繼君沒有插話,示意道人繼續說下去,道人明顯與刑捕頭是舊識,他說的捕頭自然是指刑捕頭。


    見古繼君如此模樣,道人像是來了興趣,眉宇翻飛道:“捕頭殺人,不違天理,道人殺人,卻難免觸犯祖師戒律,所以道人殺人前,總會嘮叨許多。”


    歎了口氣,道人在那株最紅的桃樹下挖了個坑,將新釀的酒壇埋了進去。


    “道人一壇酒釀三年,最終隻得兩碗,所以每三年道人出手一次,然後再等三年。”


    古繼君詫異,還有如此古怪的殺手,忍不住笑道:“你這樣做殺手,不會被餓死?”


    道人一愣,隨即搖頭:“道人吃得少,穿的薄,三年千金,足夠用了,若不是釀酒的藥材貴一些,可能你等上六年,也喝不上道人這碗桃花酒!”


    古繼君眼神突然一凝,燕子樓的千金榜,他自然是知道的,眼前這個道人,不出手則已,出手就盯上千金榜的高手,不容小覷。


    道人,要比捕頭強的多!


    “好了,閑話說的多了,但不說話就拔劍殺人,而且還是不認識的陌生人,心裏總歸是有疙瘩,閣下是個妙人,死後定能往生極樂,得見如來!”


    古繼君神情古怪:“道人不是該念無量天尊,怎麽學起佛門那一套。”


    “儒門釋戶道相通,三教從來一祖風。”


    念了一句偈語,道人站起來一伸臂,一柄浮塵落於手中。


    打了個稽首,道人臉上不再平和,殺氣騰騰,道:“送閣下上路!”


    古繼君同樣起身,他也是該上路了。


    拂塵是軟的,但是在道人內力驅使之下,不亞於真正的刀劍,而且比起普通人的刀劍更加可怕!


    道人還未突破至先天境,但他已經將內力打磨至極限,或許隻缺一個契機,就能夠窺破天人之隔,邁進先天。


    古繼君同樣如此,他體內的暗元力也積累至圓滿,就像是水缸一樣,再也放不進去一滴,他們都是站在一流境界最巔峰,所以都有自信死的是對方。


    道人以拂塵做劍,所以他練的也是劍,不同於刑捕頭的藏劍術,道人的劍不重速度,而在於力道。


    道人的劍不快,但快的卻是他本身的速度,道人以拂塵作劍,古繼君看來,就像是一條白魚從河中躍出,尾巴狠狠的朝著他掃來。


    道人有劍,古繼君同樣有劍,迎著道人手裏那條白魚,一道血影鏗鏘出鞘,正是捕頭的劍!


    道人的劍是力劈華山,管你前方是人鬼妖佛,我自一劍劈下,摧枯拉朽。


    古繼君手臂微抬,藏鋒劍橫於胸前,穩穩架住道人手裏的拂塵,橫而不動,一劍如山,一山不動,萬軍難行,這是橫山劍!


    一劍無功,道人劍勢再換,蒼白拂塵突然散開無數,就像是一根根細針一樣,越過古繼君身前的大山,直朝他眉心刺來。


    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


    古繼君神色不變,五指微動,立即在身前布滿劍絲,就像是無數風雨一樣,無比精準的斬落每一道針影。


    夜雨夢巴山,劍絲如蠶弦!


    這是巴山夜雨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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