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水噎了一下,氣氛有些沉寂,隔了片刻她才又問道:“悲傷嗎?”


    “你說呢?”端木離也回了她三個字。


    又寂靜了一會兒,端木離笑了起來,露出一口皓玉般的牙齒,主動轉開話題:“鳳尾蕉的肥料製作好了,我打算明天將鳳尾蕉搬回到你這裏來,我每天過來給它澆水灌肥,如何?”


    藍水先是“嗯”了一聲,而後眉頭微挑,訝異地道:“你是說,你到我這來打理它?”


    端木離聳了聳肩:“難道你不想看看它怎麽存活下來嗎?祧”


    “想是想……”藍水似乎覺得有些不妥。


    “這就行了。”端木離輕輕打斷她的話,看了眼天空說道,“明天你還要去學院上課吧,趕緊去睡覺。”


    被他提醒去睡覺,藍水感覺頗是不自在,隻得退後幾步,低頭說道:“時候不早了,離王殿下也回宮吧。噅”


    頭頂並無人回答。


    藍水有些奇怪地抬起頭,端木離卻已經不在了。


    走得這麽快?


    愣了愣神後,她轉過身,就要回屋,愕然發現房間門是開的,內裏的燈火已經被點亮,昏黃的燭火映出一道修長的身影。


    白衣勝雪,端木離帥氣地從裏頭走出來,嘴裏說道:“還站在那幹嘛?”


    他剛才在屋子裏轉了一圈,發現這間房屋的擺設雖然樸素,卻極為雅致。


    窗明幾淨,微黃的牆上懸著枝繁葉茂的吊蘭,桌上仕女搖扇梅瓶內插著幾枝精心搭配的花束,素雅美麗,為簡而不陋的臥室添了幾分婉約。


    點亮燭火的同時,他在一旁的三足銅鼎香爐內投了一片安神丸,順手點燃爐內的百合香。


    一股幽靜的香氣漸漸散溢開來。


    “你怎麽不經過我同意就進來了?”藍水走過來時,語氣有些不悅地問。


    “睡吧。”端木離微微一笑,給她帶上房門。


    藍水秀眉蹙了幾蹙,最終吹熄燭火,坐到床上,衝外頭不冷不熱地說道:“若是閑得慌,你倒可以替我將園子裏花草澆一遍水。”


    “好。”端木離回答得倒十分幹脆。


    藍水本就隨口一問,沒想到他果然還沒走,還聽到了自己的話。


    輕輕撇了撇唇,她和衣躺下,拉了床薄被蓋住胃肚,翻身朝裏。


    耳畔響起窸窸窣窣的花草聲,間雜著嘩嘩水響,藍水閉著雙眼傾聽,原本想一直聽到那人離開,卻不想漸漸地竟然進入了夢鄉。


    這一夜,她睡得特別熟,不像往日,每至三更半夜都會從痛心中驚醒過來,然後就是大半夜的失眠。


    一覺睡到自然醒,因有了規律,第二日清早,她便睜開了眼。


    恍如隔夢般,藍水急忙爬了起來,不敢相信地看著窗外天色。


    她竟然一夜無夢,一直睡到現在!


    睡飽了的感覺就是神清氣爽,洗漱用膳後,她挑了件灰色舊式衣衫穿了,盤了個老式發髻,便從院門出去,前往離家不遠的風雲學院。


    同樣是這個早晨,王宮的奴才們也早早地爬了起來,一個個笑顏如花,為什麽?他們就怕要拍手稱好了!


    今天,他們的小魔頭終於去風雲學院上學了!


    也就是說,他們接下來的白天終於能清靜清靜了。


    這可真是一件大喜事啊!


    緊貼主宮的月顏宮內,落雲曦、君瀾風、端木離、顏國公、九曲指、顏少卿、顏少都等一堆親人將君月顏圍了起來。


    今日的顏顏穿了一件淡藍色外衫,v字領,係了條黑色絲巾,下麵穿著白色長褲,蹬著烏黑牛皮靴,精神煜煜,書卷味十足。


    眾人個個麵上帶著笑。


    “顏顏,今天起你可就是一個小學生了,到學院裏可要好好學習,尊師愛友,知道嗎?”


    “顏顏,在學校裏你就是一個普通學生,可不能倚仗身份胡來,明白嗎?”


    “……”


    囑咐交待的話簡直叫君月顏一個頭兩個大。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君月顏唉聲歎氣地扯了扯衣領,無力問道,“我的書童在哪裏?”


    “在這裏!”瘦三、黑四、胖五和矮六異口同聲地答道,努力踮著腳尖在人群外朝他招手。


    這四人也獲得了與君月顏一同進入學院學習的機會,一個個穿了新衣,背著新書包,新鮮好奇得不得了。


    “進了學院,他們就不是你的書童了,而是你的同學。”落雲曦輕輕撫了撫君月顏的頭頂。


    她不希望兒子有鮮明的階級觀。


    “記住了娘!”君月顏衝她甜甜一笑,背著落雲曦親手為他縫製的米老鼠書包,向門外擠去。


    最終隻由君瀾風、落雲曦、顏國公和端木離四人送君月顏去學院。


    君瀾風與落雲曦的馬車到了學院門口便折返,畢竟為他們的身份所限,不想讓君月顏搞特殊化。而顏國公和端木離則帶著君月顏進去。


    “今天我要上藍老師的課,唉,可惜義父不能來。”君月顏一會兒喜一會兒愁。


    小學部全是綜合班,不分專業,其中君月顏所在班級的音樂課便由藍水教授,同時她也擔任這個班的班主任。


    所有的模式都是依照現代所來。


    “顏顏!”說曹操曹操就到,藍水遠遠地走來,衝君月顏親切地招呼。


    端木離一台頭,看到藍水今日的打扮,嘴角輕抽。


    “顏顏交給我吧,我帶她進教室。”藍水笑著說道。


    顏國公點了點頭,君月顏也一溜躍進藍水的懷裏,衝顏國公和端木離擺手:“太公再見,舅舅再見!”


    四名書童則老實地跟在小主人身邊。


    端木離沒有說什麽,和顏國公一起離開。


    教室內十分喧嘩,都是剛入學的小孩子,個個虎頭虎腦極其可愛。


    藍水領著君月顏進來後,那些小孩子看到生得如此漂亮的男同學,個個睜大好奇的眼睛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起話。


    “來,大家都坐到座位上去!”藍水語聲清脆動聽,卻有力地蓋過了那些嘈雜聲,她一會兒摸摸這個學生的頭,一會兒揉揉另一個學生的腦袋,不多時便將秩序控製了下來。


    “看不出來。”


    窗外蒼勁的老樹枝丫上,端木離蹺著二郎腿,一臉懶散地看著教室裏頭的情形。


    看不出來那樣淡漠的藍水也會笑得如此燦爛,對待孩子如此溫柔。


    不過也能想象得到,那般愛花和喜歡音樂的女子,心靈也應該和孩子一般純樸幹淨。


    真好。


    端木離仰頭看向一碧如洗的天空,不知為何,心裏道出這麽一句,心也一片寧靜。


    女子悅耳的聲音高低起伏地飄出窗欞,有如世間最動聽的音樂,回響在空氣裏。


    君月顏自小便受了良好的學前教育,上課時小腰板挺得筆直,認真極了,其他孩子則時不時偷窺他在幹什麽。


    一到下課,孩子們便立刻將他圍了起來問東問西。有知道君月顏身份的當即說了出來,不過,初生牛犢不怕虎,在孩子們心中,對於王權的概念還沒有那麽深刻。大家在一起玩得無比開心。


    “叮鈴鈴……”清脆的鈴聲響起。


    這是午時散學鈴。


    剛入學的學生午時散學後都由家人領回家用午膳,午後再來上學。


    端木離看了眼掛在正空的太陽,撐了個懶腰。


    他居然在這裏呆了一上午?端木離失笑出聲,眼光朝某處看去。


    左麵是君月顏的教室,右麵則是藍水的辦公室,他這個位置,正好能將這兩個地方盡收眼底。


    隻不過,剛才還在辦公室批改作業的藍水這會兒卻不見了。


    他下意識地朝教室看去,果然瞧見藍水正組織學生排好隊,陸續退出去。


    他也趕緊悄無聲息地躍下樹,跟了上去。


    孩子的家人們都在外頭翹首等待自己孩子的歸來。


    逐一送走學生,藍水才鬆了口氣,緩緩走向校膳房。


    如她所料,待她送走所有的學生後,膳房裏的菜肴都所剩無幾了。


    輕歎一聲,她就要去盛飯,身邊探出一隻手阻止了她。


    “藍先生。”磁性的男子嗓音響起。


    藍水一驚,側頭看向嘴角含笑的端木離,很是驚訝:“離王殿下?”


    她的聲音不大,不過還是吸引了不少先生的目光看過來。


    “我是你學生君月顏的舅舅,不知可否能請藍先生一起出去用午膳?”端木離轉了個身,擋住一些朝這邊投來的眼光,刻意壓低聲音取笑道。


    “不用了,謝謝。”藍水一口拒絕了。


    她從來不接受任何學生家裏的邀膳,更別說是端木離了。


    “藍先生,”端木離歎了口氣,還想說。


    “請回吧。”藍水見太多人看著他們,當即匆匆丟下一句,便低頭盛好了飯,夾了些菜,繞開端木離自去了。


    端木離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


    到了傍晚時,藍水送了學生離院後,也收拾好東西打算回家。


    學院門前停著的一輛青色馬車車簾卻被挑起,端木離那張俊美得人神共憤的臉又探了出來:“藍先生,賞個臉如何?”


    他說著話,馬車已經駛到了藍水身邊。


    藍水看向他的眼光劃過一絲冷意,也有一絲說不出的失望。


    她沒想到,這人竟然如此……


    她的聲音也不由冷硬起來:“離王殿下,請放尊重些!”


    看著藍水眼神中的疏離冷漠,端木離扶著簾子的手微微一涼,看向她的眼神陡轉深邃。


    藍水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


    “主子,追嗎?”弦歌試探地問了一句。


    他家主子雖然長得風神俊朗,也經常流連花香酒樓,可卻從來不會對一個女人如此糾纏過,哪怕是落雲曦,也沒有過。


    這是怎麽了?


    端木離鬆開已然僵硬的五指,眉宇間劃過一絲懊惱。


    他瘋了嗎?


    “追什麽追?”端木離緊了臉色,喝斥了弦歌一聲。


    弦歌忙閉了嘴,老老實實地將馬車往回駕。


    而藍水一路快步到了家,推門進院,朝梧桐樹下瞥去一眼。


    空空如也。


    她微蹙了柳眉,若有所思。


    “藍先生在嗎?”門外響起一道中氣十足的女子聲音,打斷了藍水的沉思。


    她就站在門旁,一回身便拉開了院門。


    迎上的是一張塗了厚厚脂粉的臉蛋,肌膚鬆弛,眼角深深淺淺的魚尾紋說明了她的年紀不小,從麵容依稀可見年輕時的姣好。


    她一身穿戴倒是極有品位,蘭色繡雲紋外衫,天水湖碧藍長裙,金鑲玉的發簪,藍寶石的耳墜和手鐲,都是價值不菲。


    “藍先生,我是許鈞的母親,我們進去談如何?”看著藍水,中年貴婦綻開一抹較為優雅的笑容。


    忽略這一臉生硬的脂粉,藍水對她的第一印象還是很不錯的。


    許鈞,她知道,吏部侍郎的嫡子,身份尊貴,也是她新收的學生。


    她很訝異地挑了挑眉頭。


    這位自稱許鈞的母親,會是吏部侍郎夫人?


    她竟會枉顧尊貴,親自登門?


    (一萬字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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