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水仙的心,刹那間沉到了冰點,心中狂亂地叫囂著:“不,我不是落雲曦!你們這兩個禽獸,放了我啊!我不是落雲曦!你們認錯人了!”


    此刻,她看到了自己原本光明的未來陷入一片黑暗,而一顆心,完全被怨恨和仇意填滿!


    他們要抓的是落雲曦,要羞辱的也是落雲曦!自己是被冤枉的啊,完全是在代人受罪!她是在代落雲曦受罪!


    落雲曦,我恨死你了!


    鮮血,自曾水仙的嘴角蜿蜒而下,她死死咬著嘴唇,身心,已與地獄交融枳。鴀尜丣曉


    皇宮大道旁,炎炎烈日灼燒著地麵,曾水蘭坐在馬車內,一杯冰水接著一杯地喝,也解不了這酷署炎熱。曾水仙的失蹤仍然沒有半絲線索,她的心愈發焦躁起來,掀開簾子問道:“落雲曦去哪裏了?”


    車前侍衛伸手指了指來路方向,壓低聲音道:“太子妃,中山王的馬車來了。”


    曾水蘭一怔,探頭看了一眼,心中暗想,落雲曦,該不會是讓中山王載了吧?畢竟,太子府的人誰都敢命令,卻不敢對中山王下命令啊殖!


    黑色的馬車平穩駛來,曾水蘭下了馬車,頂著烈日,衝馬車內叫道:“中山王。”


    “這裏發生什麽事了?”君瀾風撩開車簾,眉宇間是一貫的鎮定與沉穩,眼光在一眾人臉上一掃而過。


    曾水蘭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馬車內,探出一張無比熟悉的小臉來。落雲曦望著自己那輛因馬匹受狂,被扯下車簾的馬車,嘴角連抽,說道:“太子妃,我將馬車借與你們,現在這樣子肯定不能用了,太子妃,你可要賠我一輛。”


    曾水蘭看到落雲曦坐上中山王的馬車,心內好不鬱悶,加之妹妹失蹤的事正煩著,聽落雲曦說竟然要自己賠她馬車,那股子煩悶更掩飾不住了,皺眉道:“王爺,水仙被人擄走了,本宮正派了人在尋找,這種事,誰都不想看到它發生。”


    落雲曦輕歎口氣:“這確實是件遺撼事,但太子妃,這並不代表你就可以不賠我馬車了,你不賠我,我還要賠父親呢!”


    曾水蘭見她一心一意就念著那輛害曾水仙出事的破馬車,怒從心頭起:“落雲曦,你到底有沒有心!水仙被人擄走,生死不知,你卻隻記著你的破馬車!”


    落雲曦驚怪道:“太子妃此話何意?曾小姐與我無親無故,我為何要為她擔心?再說了,太子妃借了別人馬車,損壞後,不主動提價賠償,反倒要我這個借馬車的多次提醒,難道是想學市井潑皮賴帳不成?”


    曾水蘭徑直無語了,心中恨的發苦,卻無法表現出來,看了眼君瀾風,後者鳳眸深沉,麵無表情,她深吸一口氣,說道:“馬車,本宮照價賠償!等此間事了,你來太子府取錢便是。”


    落雲曦啟齒一笑,露出兩排雪白的皓齒,眼光中卻帶著幾分輕蔑:“太子妃,不是我說你,別人好心好意將東西借給你用,最後到還的時候,你不把東西給別人送去,反倒要別人親自上你家討要,這是什麽道理?”


    曾水蘭臉色越來越黑,死死握緊拳頭。


    君瀾風眼角的笑意一閃而過,忍住,沉聲開口:“曾小姐被歹人劫走,太子妃現在心情必定很焦躁,顧不到太多。不過一輛馬車而已,太子府還付不起嗎?本王擔保,太子妃將銀兩送到落府,交給你便是!”


    君瀾風一開口,事情便成定局,太子妃點頭,認同了這個說法,落雲曦輕笑一聲,道:“嗯,我相信太子妃不會太小氣的。”


    曾水蘭腦殼子都在疼痛,狠狠剜了一眼落雲曦,才說道:“外麵太熱了,王爺趕緊進宮吧,不要逗留,本宮稍後再進宮。”


    君瀾風“嗯”了一聲,拉上車簾,駕車的暗衛揚起馬鞭,馬車平緩地向前駛去。


    落雲曦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一旁,君瀾風無奈道:“你這一張利嘴,說得太子妃都無言以對了!”


    落雲曦斜了斜眉峰道:“我大姐的訂婚典禮,都沒聽你提起過呢。”


    君瀾風麵上頗顯尷尬,嘴上卻毫不示弱道:“我不是怕你看到端木哲跟別的女人訂婚,你會傷心嗎?”


    落雲曦冷笑:“擔心他?還不如有空擔心擔心曾水仙現在的狀況呢!”


    君瀾風眉頭擰成一團,問道:“那輛出事的馬車是你借給曾水仙的?”


    落雲曦不置可否,突然一仰身,舒舒服服地臥到柔軟卻透著冰涼的墊席上,本想把腳也拿上來,卻發現在這時代穿繡花鞋,脫鞋是極不文明的行為,又不能像上次一樣弄髒他的涼墊,隻得展開腿,抱著後腦勺,望向車頂。


    君瀾風緩緩說道:“要是喜歡,就將腳拿上來吧,這樣不受罪嗎?”


    說著,他伸出右手,大掌將她的左腿架到了涼墊上。


    心思被看穿,落雲曦翻了個白眼,幹脆將兩隻腳都拿了上來,盤腿而坐,說道:“如果我說,我早知道馬車會出事,還將它讓給了曾水仙,你會覺得我是個壞女人嗎?”


    君瀾風深深凝望著她的眉眼,沉聲說道:“你說錯了兩點。”


    “哪兩點?”


    君瀾風比著手指:“第一點,你不是女人,充其量隻是個丫頭;第二點,這與壞無關,本王雖在後頭,對前麵的事卻也十分了解,分明是太子妃強占了你的馬車,你又何必替她們著想?若非要說個緣由出來,那就是自作自受!”


    聽了君瀾風的話,落雲曦的臉頓時笑成一朵鮮豔的花:“說得好!”


    君瀾風也被她的笑意感染,眉眼輕輕彎了起來,良久後,他低聲道:“太後召你進宮,我也剛知道沒一會兒,凡事謹慎謹慎再謹慎!隻怕,有人會為難你。”他欲言又止,似乎有重重疑慮。


    落雲曦的腦海裏不禁浮出三個字:杜晴煙。


    似乎,隻有麵對這樣的事情時,他才會這般。


    君瀾風見女子清麗的麵龐一片冰寂,眉眼劃過深思,怕她多想,溫聲道:“上次,你在杜家別莊見過的杜靈,還記得嗎?這女子相當大膽,比曾水仙還要難纏,你要多加提防。”


    “她與我有何仇怨?”落雲曦一揚眉,上次,她是化妝成九曲指的徒弟,做小廝打扮,還小小改變了下容顏,杜靈怎會認得她呢?看向君瀾風英俊的眉眼,她的心忽然一動,難道是因為……


    馬車在皇宮正門前停了一下,立刻駛向內門,到了內門處,幾個太監抬著小轎過來,落雲曦下馬車後,看向君瀾風,男人負手站立,也望著她。


    “我去尋父親。”落雲曦與他保持距離,囑咐小太監後,坐上小轎進內宮去了。


    君瀾風看著女子一頭青絲在轎後飄揚,一時忘了其他動作,鳳眸直直地凝望著,直到那頂小轎徹底消失在視野裏,他才轉回眼神。


    兩名小太監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什麽都沒看到的模樣,在皇宮內,最需要的就是這種態度了。


    “走吧,去乾清宮。”君瀾風沉著地吩咐一聲。


    落雲曦坐在小轎上,心思電轉,不多時,便到了乾清宮內宮處。


    乾清宮分內外兩宮,今日招待賓客參加六皇子與落飛穎的大典,設在外宮舉辦,內宮,則是當今太後的居所,小太監帶她來內宮,想必,落家幾人都在內宮。


    她下轎後,朝小太監手指的方向信步走去,便有宮女迎上來領路。


    落雲曦繞過曲折回廊,離內宮主殿近了,殿內飄出笑語盈盈,她也放緩腳步。


    移近大殿主門時,一道身影匆匆由內旋出,與她打了個照麵。


    那人猛地伸手捂住嘴,有如見了鬼似地脫口說道:“落雲曦!”


    看清來人的嘴臉,落雲曦心底冷笑,言語卻極是禮貌:“大哥,父親在殿內嗎?”


    落子續宛如沒聽到她的問話,直勾勾望著她,心神悸動,嗓音也變了個調:“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奇怪,我不在這裏,那我應該在哪裏?”落雲曦側過頭,笑盈盈反問。


    “你,應該在落府啊。”落子續臉色略顯蒼白。


    “大哥真愛說笑,大姐與六皇子訂婚如此隆重的場合,怎麽能少了我呢?”落雲曦一麵笑,一麵走近,與他擦身而過時,她本就輕靈的步子更是頓住,放輕聲音道,“我的馬車在路上借給太子妃的妹妹了,現在,全太子府的兵力都在尋找那幾個刺客,我想,肯定是能找得到的,幕後指使之人也一定會被供出來,就看他能不能承受住太子妃的怒火了。”


    一番輕言細語,在旁人看來是昵喃細語,而聽在落子續耳朵裏,卻是驚天霹靂!


    “你說什麽,我聽不懂。”他猶自鎮定地說著。


    落雲曦左側著頭,清雅美麗的左臉頰揚起一抹優美的弧度,笑容悅耳:“聽得懂,聽不懂,也就這麽一回事。”


    不再理會滿臉慘白的落子續,落雲曦款步進了主殿,靠牆側的長條幾上,一架青銅寶鼎飄出一縷細長的青煙,令人安神的異香飄入鼻端,落雲曦的心靜了下來。


    進殿後,落雲曦才發現,在陪的並非隻有落府一家,很多府的貴婦都在,硬是將一個太後寢殿擠得滿滿的,太後也相當享受這種熱鬧,被人眾星拱月地圍在軟榻前坐著說話。


    落雲曦一進來,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太後吉祥。”她行到軟榻前,行了個屈膝禮,挑不出絲毫錯誤。


    太後的眼光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卻沒有出聲叫她起來。


    落雲曦便一直保持著這種姿勢,心內暗恨,老巫婆啊!如果不是顧著君瀾風的麵子,她真的不想理會這更年期老女人!可她明白,自己現今的禮儀代表了四大世家之首君家的禮儀,更直接代表了中山王君瀾風。


    誰都知道,君瀾風為太後排憂解難,接下處罰落雲曦的重擔,但礙著落太尉的臉麵,處罰不大,重點在教導她的禮儀上。


    落雲曦在心底將太後的老祖宗也給提出墳墓問候了一遍,心內將這筆仇記下了。


    原本還歡聲笑語的大殿此刻一片詭異的沉寂,沒有人敢隨便開口說話。


    許久,一聲“中山王到”的嗓音打破了這樣的寂靜,太後的聲音終於響起:“起來吧,找地方坐著。”


    落雲曦淡然直起身子,笑容依舊:“謝謝太後。”


    她雖然懶,起得晚,可功課卻一天沒有落下過,所以,保持這樣的姿勢,並不覺得腰酸背痛,眼光在殿內一掃,徑直走向落飛穎。


    在她坐下的瞬間,她感覺到落飛穎身子輕輕一顫,悄悄離她坐遠了些,回頭看向她的那一眼包含著無數種複雜的神情,與剛才落子續的那一照麵極為相似。


    落雲曦嘴角勾起冰冷的笑,看向殿門。


    君瀾風挑簾而入,一身銀白色長衫,墨發輕舞,碧玉冠炫亮的光澤耀得他整個人十分俊美,健壯的身形龍章鳳姿,優雅進殿,行到軟榻前,笑著叫了聲太後。


    太後的態度與剛才相比,簡直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滿麵和煦得有如鄰家老人,朝君瀾風招手,溫和地說道:“瀾風,到哀家這裏來坐。”


    聞言,離太後坐的最近的少女移開身形,含笑叫道:“姐夫,你來啦?太後可盼著你多久了。”


    落雲曦被這聲熟悉的“姐夫”震得心裏一麻,抬眼皮子看去,坐離太後最近的不是杜靈是誰?


    今日她穿了一襲淺紫紗衫,煙羅色長裙,長發分成十幾綹,梳成小辨搭在腦後,橢圓臉,長得白淨美麗,眉眼間卻帶著傲氣。


    她一讓開座位,下手立刻有好幾個貴婦同時起身:“杜小姐,你坐我們這來。”


    杜靈笑著沒動,眉眼卻在落雲曦麵龐上掃過,略皺了眉頭,回頭看了眼落飛穎。


    落飛穎正坐在軟榻一角,望著落雲曦的臉色驚疑不定,雖然臉色陰沉,卻絲毫不減她臉蛋的精致美麗,姐姐當年,也不過如此罷了。


    反觀落雲曦,五官並未長開,卻已有了傾城國色,鳳眸眼角開度比落飛穎更大,若是長開後,隻怕比落飛穎還要水靈。


    杜靈想到此,麵目沉冷了幾分。


    君瀾風坐到太後身邊,不敢去看落雲曦的方向,劍眉一擰,說道:“杜靈,跟著晴煙叫我表哥吧。”杜靈心中大喜,她才不想叫“姐夫”呢!


    然而,太後立即反對:“這聲‘姐夫’哀家聽著很溜,就這樣叫著吧,反正是遲早的事。”


    說著,她眉眼的笑意越發醇和了,滿意地看向君瀾風,說道:“許久不見煙兒那丫頭了,想念得緊,如果不是她病未痊愈,真想今天就將她召進宮,不過總算是有起色了,瀾風啊,你們的婚事也該提上議程了。”


    “太後,還早呢。”君瀾風的聲音突然有些幹啞,隻不過太後說得起勁,沒有注意到。


    “不早了,算起來,煙兒就在穎兒後頭及笄,可惜現在辦不了,等她病好後,臘月給她補辦一個。”太後的眼光瞟過落飛穎。


    落飛穎的心很涼,她知道,自己再怎麽努力,在太後心中,包括皇帝心中,也是比不上杜晴煙的。


    甚至杜靈一來,就占據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可是,杜靈,僅僅隻是世家的一名庶出小姐,卻也被人捧得這麽高,她心底多不甘啊!


    可她還得在這時撐起笑道:“晴煙小姐才貌雙全,及笄之禮一定非常熱鬧,穎兒哪敢跟她比?”


    太後很滿意,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瀾風跟煙兒的婚事哀家最看好的了,都是在哀家跟前長大的,人中龍鳳,那自然不是旁人能比的。”


    這句旁人,不僅將落飛穎說了進去,更是將六皇子也貶了一下。


    眾人心知肚明,卻隻陪著笑附和。


    君瀾風的臉色越來越黑,終於,悄悄地瞟了落雲曦一眼。


    落雲曦一臉從容,聽到太後的話,薄唇微微掀起一抹嘲笑,這抹笑,不是給別人,而是給身旁落飛穎的。


    落飛穎的玉手,早將後衣襟捏得不成樣子,一臉黯然。


    是啊,就算她獲得了天夜第一美人的稱號,可在皇室權貴心中,始終無法與杜晴煙平齊,甚至有人認為是她偷走了杜晴煙的帽子,這天夜第一美人,應該是杜晴煙而不是她。


    落雲曦的目光又在殿內其他人臉上掃過,落敬文並不在,目光投向大門,她站起身,打算離開內宮,去外麵走走。


    沒事陪著這群女人發呆,她可不喜歡。


    見她站起來,杜靈犀利的目光緊隨過來,她笑了一聲,說道:“姐夫,聽說這幾天你代太後管教落三小姐,不知效果如何?”


    君瀾風眉頭輕蹙,沒有答話。


    太後看了眼落雲曦,轉頭:“不是你吵著要見落雲曦嗎?現在人也來了,你考教考教她便是。”


    落雲曦聽了她們的對話,心中明白過來,原來,太後召她進宮,是杜靈幹的好事。


    她一整衣襟,緩緩行過來,屈膝行告退禮:“太後,王爺,這裏沒事,我先去外殿了。”


    看到那張如花似玉的臉龐,杜靈心中的妒意如水草般蔓延瘋長,她偷偷瞥了眼君瀾風,心中更加難受。


    難道姐夫教她禮儀,隻不過是看她長得漂亮,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嗎?


    落雲曦豔麗初展的臉龐、大方得體的姿態,無疑不讓杜靈生出這種可怕的想法,即便中山王為人正直,自製力強,也阻止不了她的胡思亂想。


    當下,杜靈的眼光不自覺地染上三分鄙夷,轉瞬消逝,側頭說道:“太後,我想叫她為我斟一杯茶。”


    太後含笑默許。


    一旁的宮女連忙去取炊具,落雲曦抬起眼皮子,聲音清淡:“太後,臣女為您斟一杯茶吧!”


    杜靈一怔,落雲曦當眾拒絕自己的要求,明顯是看不起自己!她的麵色越發不好看起來,但卻無法反駁什麽。


    太後深深看了落雲曦一眼,“嗯”了一聲。


    落雲曦將翠***滴的龍井茶壺取過來,入手冰涼,是乾清宮專為今天的客人準備的,也是太後最愛喝的茶葉。


    她優雅地站立桌前,右手三指扣住杯柄,左手移過玉製茶盞,左腕略斜,茶水平穩地從壺口流下。


    斟茶的動作誰都會做,但卻極能從中看出一個人的修養。


    眾貴婦見落雲曦一連串動作做得行雲流水,一滴茶水都沒有濺出盞外,拿放壺盞的動作也極輕極柔,無一絲雜音傳出,頗覺驚訝。


    落雲曦這才雙手捧起茶盞,行到太後麵前三步處,說道:“太後,請用茶。”


    君瀾風的手微微一顫,負到了身後,緊緊握成拳頭。


    曦兒的禮儀修養是極好的,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她的氣質,從來都與眾不同!以至於,他不應該看到這樣的她,違逆心意去伺候他人!那樣淡然清冷的小臉,讓他的心忍不住一陣抽疼。


    “端過來。”太後眼光沉定地盯住落雲曦,那雙清亮的鳳眸明明純淨無瑕,就連自己,在皇宮摸爬滾數年打成長起來的她,也看不透那雙眸子後的心思。


    落雲曦,嘴臉似乎變得很快。


    杜靈見太後發話,立刻搶上一步,從落雲曦手中接茶。


    落雲曦將玉盞送到她手上,說了一聲:“杜小姐,請拿好,莫要接不住。”


    手中力道一沉,杜靈恍神間,才從落雲曦淡漠微嘲的眼神中收回注意力,下意識地握緊茶盞,又羞又惱地瞪了落雲曦一眼。


    剛才,她確實是想打個馬虎眼,不過沒想到,心思會被她說透。


    杜靈接過茶盞,轉身笑道:“太後,我喝慣了各種茶葉,還是龍井好喝,拿沸水泡開……”


    她的話沒有說完,忽然“啊呀”一聲,如觸電般甩彈開雙手,玉茶盞立刻跌落下來,一旁坐著的人齊齊尖叫一聲。


    然而,預料中的玉碎聲沒有響起,落雲曦已經飛快跨出一步,一屈膝,伸手,將茶盞穩穩當當地接住,站起身,眉目間染上不悅:“杜小姐,給太後獻茶要全心全意,莫要分心!”


    杜靈滿臉脹紅,無言以對。


    滿室寂靜,有幾位性子急的貴婦剛才站了起來,此刻直勾勾地盯住落雲曦手中的茶盞。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她沏了一杯茶,眾人隻會以為茶盞是空的,因為,落雲曦搶下茶盞,一滴茶水都沒有流出。她們看向落雲曦的目光添了幾分敬佩與探究。


    杜靈立即將剛才如被針紮了似的的手指捧到眼前檢查,然而,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她的神情極為詭異,瞪大的雙眼宣告著她的不解,喃喃叫了聲:“太後。”


    太後不語,接過落雲曦遞來的玉盞,兩隻柔荑輕輕撫摸著盞身,碧玉溫潤光滑,內盛的又是冰茶,不可能存在燙手情況,杜靈卻差點失手摔了它,這讓她心底有些不舒服,而落雲曦那一手,更是令她震驚。


    同樣吃驚的是落飛穎和大夫人,她們不約而同想起那日斟茶之事,與今日極為相像,兩人對望一眼,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懼。


    落雲曦,居然敢在太後麵前玩把戲!而且,她玩的把戲,沒有一個人能拆穿,包括她們母女,也辯不出個所以然。


    太後細細打量落雲曦一眼,接過茶盞,右手鑲著銀玉甲飾的小指挑開茶蓋,輕啜一口,一絲冰涼直沁心脾。


    她有些滿意地對君瀾風說道:“瀾風,你這個在戰場上號稱戰神的大將軍,果然有一套治人的辦法。”


    君瀾風一直沉冷的臉龐動了下,嘴角輕抽,裂開一絲輕淡的笑,徑直轉移了話題:“太後,嚐嚐葡萄。”


    他伸出修長玉指,輕剝了一顆葡萄的外衣,將葡萄粒放在太後麵前的水果盤內,轉臉對落雲曦說道:“你先出去。”


    杜靈麵色灰白,一個字也說不出,臉頰火辣辣的,像是被落雲曦一巴掌直接甩在臉上一樣難受。


    就算太後信她,可這敬茶失手的事,終究會被傳出去,並越演越烈,還不知道將她杜靈貶成什麽模樣呢!


    落雲曦退出大殿,悠悠然走到廊上,回身望了眼內殿,嘴角勾起妖冶的弧度,正要下廊,一名小太監風風火火地跑過來,大聲稟報:“太子妃到!太子側妃到!”


    隔著花圃望去,曾水蘭與落月琦一前一後地走進來,兩人穿紅著綠,鑲金戴銀,在一群宮女太監的呼擁下十分耀眼。


    曾水蘭一臉憂心忡忡,眉頭微皺,很快走進大殿,後麵人也跟著湧進去。


    落雲曦頗覺無聊,沿著乾清宮內宮的鵝卵石碎道往外走去。這條道旁栽種著不少綠色樹木,濃蔭陣陣,並不感覺到炎熱,倒是乾清宮,雖然有冰塊,有宮女打扇,但人一多,擠都擠不開,悶死人了。


    走到一株美人蕉旁,落雲曦彎腰欣賞時,一道紅色的身影躍下:“主子!”


    “怎麽樣?”落雲曦低聲問。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輕虹,她身上所穿的桃紅紗衫正是落雲曦送她的那些衣服中的一件。


    “果然有兩名黑衣人鬼鬼祟祟地盯著我們,我試圖引開他們,卻不是他們的對手!”輕虹說著,麵露慚愧之色,“好在我發現,被他們劫走的不是主子。”


    落雲曦輕嗅著美人蕉若有若無的香味,笑道:“原本派你去,隻是探個路,沒想到,用不著你我動手,自然有人去做替罪羔羊。”


    輕虹“嗯”了一聲,臉上多了分笑容。


    落雲曦放低聲音道:“你先回府吧,三姨娘那裏需要你,還有,三姨娘身旁的那神秘人,你給我緊緊盯住,但不要打草驚蛇,明白嗎?”


    “屬下明白!”輕虹點頭遠去。


    這次回來,落雲曦從輕虹那得知一個驚人的消息,三姨娘身邊隱藏著一位暗衛,這名暗衛一直在暗中保護三姨娘,卻沒有與輕虹打過照麵。


    她想起四姨娘曾因欺負三姨娘,在回院的路上,莫名奇妙地挨了巴掌,難道,此事便是這名藏頭藏尾的神秘人所為?


    三姨娘,一個太尉府的小妾而已,不僅認識顏少卿,關係還不同凡響,身旁更有高人暗護,這可真奇了怪……


    落雲曦正想著,身後傳來腳步聲。


    腳步輕盈,她很熟悉,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


    “三妹,剛才接茶盞這一絕活你使得真巧妙。”落飛穎聲音微冷,“做姐姐的很想知道,你的手不怕燙嗎?”


    落雲曦失笑,看向一臉正色的落飛穎道:“太後喝的是冰茶,怎麽會燙?”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提到那件事,落飛穎的心便恨得滴血,對落雲曦的仇恨一瞬間衝上頭頂,有立刻殺死落雲曦的衝動。


    落雲曦一掃她的神色,便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也不再打馬虎眼,輕綻紅唇:“燙啊,當然怕,細皮嫩肉的,怎麽會不怕燙呢?隻不過,手燙,哪比得上喉嚨燙更痛苦呢?”


    她的笑容明媚起來,眼光毒辣地盯住落飛穎的喉嚨:“大姐說是不是?喉嚨被燙啞,說不出話來,滋味比手燙要痛好幾倍吧?”


    落飛穎先是愣神,而後,俏臉冰沉如雪,一縷毫不掩飾的殺氣自眸底洶湧而過,她厲聲道:“落雲曦,你的心居然這麽歹毒!”


    “大姐,歹毒嗎?比起你來,我真是萬分之一都不如。”落雲曦微撇嘴,“金華殿太子選妃,殿內一片黑暗時,你牽住我的手,是想救我呢,還是想直接送我上黃泉呢?”


    落飛穎驚了下,冷聲反問:“你原來知道!”


    落雲曦失笑:“我知道的,怕不隻是這一件!”不過,她沒有興趣與落飛穎交流,轉身,快步朝外殿方向走去。


    落飛穎心頭發怵,驚聲追問:“那麽,落冰玲的事,也是你做的?!”


    不,一定是她做的!那麽自己頭發奇癢的事呢?落飛穎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可惜,落雲曦並沒有再回答她這個問題。


    順著曲哲的林蔭小道,落雲曦閑庭漫步似地逛著,迎麵,一道喜不自勝的聲音響起:“曦兒!”聽得這個聲音,落雲曦亦是一震,抬頭,便看到齊娉婷朝自己小跑過來。


    自從那日宮中一別,兩人一直沒見過麵,這會兒相見了,各自歡喜。


    “婷兒,你不是沒來嗎?”落雲曦疑惑地詢問,“我進宮時,碰到太子妃了。”齊娉婷拉住她的手,極是親熱,道:“我回娘家了,與父母一同過來的,好久不見你了,不放心,還是讓父親去找了中山王,不過聽他說,你過得很不錯。”說完,她掩嘴輕笑。


    落雲曦心下煞是感動,點了點頭道:“如果沒有中山王那張撲克臉的話,會更不錯。”


    “撲克臉?”齊娉婷很納悶。


    落雲曦才想起來隨口說了句現代話,失笑道:“就是千年不變的表情。”


    “哈哈!”齊娉婷在落雲曦麵前總是十分開朗,毫無心結,聞言竟然毫不淑女地笑了起來,笑了一聲趕緊收斂,低聲說道,“中山王本來就是千萬年如一的冷酷表情,你還想他怎樣呢?這話,也就咱倆之間說說,可別叫人聽見了。”


    兩人說說笑笑間,一行人影自外麵進來。


    齊娉婷正對著院外,臉色一變,將落雲曦拉到身後,上前行了一禮:“太子。”


    落雲曦看了眼意氣風發的太子,心中暗想,曾水仙失蹤的事情,太子隻怕並不知曉,而聽曾水蘭與太後交談的歡欣模樣,並沒透露此事的一分半點,看來是有意將此事瞞下了。


    太子後退一步,聲音清淡:“起來吧。”


    他原本覺得齊娉婷還不錯,可自從發現了她的真麵目,太子便覺得此女心機太重,不自覺地遠離她,加上看到她總和落雲曦在一起,更是厭惡了。


    “落雲曦,中山王沒怎麽罰你啊!”太子一張口,就是極不滿意的語氣。


    落雲曦昂頭笑問:“不知太子希望看到我受什麽處罰呢?是全身脫皮,還是少胳膊斷腿呢?”


    太子麵目一沉,冷聲道:“如果太後將你交與本宮,本宮絕對讓你生不如死,你信嗎?”


    落雲曦走近,壓低聲音道:“太子,如果換過來,我也會這麽做的。”


    太子聞言,極輕易地被她挑起所有怒氣:“落雲曦,你就這麽自大自狂嗎?”


    落雲曦急退幾步,眨眨眼睛:“太子,你說的哪裏話,臣女現在可是守規矩的良民,怎敢與太子作對?”


    太子怒容不減:“不敢與我作對?不敢的話,你怎敢說出那句話!本宮看你根本就是不通世故,眼中毫無我皇室天家!”


    落雲曦很是委屈地咬住唇:“我說了哪句話啊?上次的錯,我已經認了,何況皇上也沒有追究我的錯,我心中感謝皇恩浩蕩還來不及,哪裏敢再惹太子殿下呢?太後剛剛還叫我斟茶來著。”


    齊娉婷的臉色,漸漸發白,幾次欲言又止,看著落雲曦鎮定的模樣,她死死咬著嘴唇,盯住太子的官靴,眼皮子眨都不眨一下。


    太子冷哼一聲:“父皇和太後不追究你,那是沒有看出你的真麵目!”


    落雲曦搖頭問道:“皇上是真龍天子,他的話你也懷疑?”


    “就算英明如父皇也有犯糊塗的時候!”太子的話不經過大腦,“啪啪啪”直接倒豆子似地倒出來,“哼,看你長得像那女人,同情心憐憫心全上來了!本宮就看不出,你哪點像那女人了?”


    “混帳!”突然間,一聲沉悶的厲喝在太子背後響起,太子渾身一震,隻感覺到頭頂天雷滾滾,腿一顫,身子跪了下去,一道高大的身影大步邁到他麵前,臉色鐵青,金黃色的龍袍袍角輕微顫動著。


    太子的身體如篩子般顫抖,艱難地喚道:“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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