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原本就有意立武慧娘之子李昂為儲君,並非是因為李昂的才幹強過李睿,單純的隻是因為他愛煞了武慧娘,因此對李昂更加的偏愛。不過此舉有違成例,不好強行推動,以免群臣激憤,朝堂不穩,此時聽見國師說了李睿將會夭折,同時又大力舉薦李昂,當即便道:“既然如此,為我大唐千秋萬載計,那朕便立昂兒為太子,稍候朕便立詔書。”


    武慧娘聽到李胤的話語心頭瞬間無比的激動,兒子當了皇帝,那自己不就是皇太後?那必能將長孫婉兒踩在了腳下,母憑子貴也就是這個意思了吧。以自己的手段,就算不批奏章,朝堂還不同樣在自己的鼓掌之間,誰還敢與我爭權?


    袁淳風看了一眼臉有震驚激動之色的武慧娘,繼續說道:“大皇子尚且年幼,不宜親政,慧妃遠見卓識,精通政務,若居於幕後助大皇子協理朝政,可保朝堂平穩。”


    武慧娘的心髒都快要跳了出來。


    國師今日是怎麽了?我與他素無交往,他真的是一心為國麽?後宮幹政可是朝堂大忌啊!


    前朝有個皇帝臨終前傳位於幼小太子,因擔心其母幹政,直接將妃子殺了,然後下旨欽定了幾位顧命大臣輔佐幼主,就是為了防止那個妃子借兒子之手掌控政權。


    如今國師居然直接建議由自己輔政,豈不是明目張膽的讓自己爭權?這會不會讓皇上覺得他是自己的奸夫?


    武慧娘的心思已經徹底的亂了,她怔怔的看著國師,心頭如狂風中的細竹搖曳不止。


    難道……他和冷醉塵有什麽關係?


    李胤並非不知道前朝皇帝殺妃護子的故事,身在皇家,後宮不得幹政乃是祖訓,隻是到了他這裏本就已經廢除得差不多了,連奏章都交給武慧娘批閱,祖訓早就已經被他拋在了腦後。就算她真的幹政奪權,坐在皇位之上的人,始終姓李。


    何況,反正自己即將成仙,這凡塵之中就算洪水滔天,又有什麽關係?


    李胤看了武慧娘一眼,開口說道:“國師之言實是老成謀國,慧娘已為朕打理朝政多有時日,若非女兒之身,可為國相,正該助昂兒理政,朕會一並寫入詔書之中。”


    武慧娘的身體又抖了一下,竭力的掩飾著臉上狂喜的表情。


    也不枉自己忍辱殘喘,賣弄風情,伺候皇帝這麽多年。


    袁淳風點了點頭,又說道:“當今天下承平,皇上成仙在即,貧道也無心國師之位,自覺當尋洞天福地全心修行,參悟大道。劣徒李天罡已得貧道真傳,可由他接替國師,靖妖除邪,保大唐安寧。”


    李胤笑道:“李道長得國師悉心教導,法力高絕,道術通玄,足以任國師之位,執掌天下道統,有李道長護佑,昂兒必是明君……供李道長為國師的詔書,就由昂兒登基之後親擬吧。”


    管他誰來當國師,不過是在凡塵之中擁有超然地位而已。


    袁淳風甩了甩手中的拂塵,像是要拂去皇宮之中的陰晦之氣,然後望向了李胤,口中說道:“皇上,吉時快到了,皇上可立即擬寫遺詔,慧妃稍留片刻,貧道即將閉關修行,須先助慧妃入道。”


    李胤有些急不可耐,拉著武慧娘的手說道:“慧娘,國師願意點化你可是大福緣,隻要虔誠修行,我們終會有再見之日。”


    “皇上……”武慧娘又流下了淚水,將舍不得皇上離開的心情表達得很是自然。


    待李胤招了個擬旨的太監去了主殿之後,偏殿之中隻剩下了國師與慧妃二人。


    武慧娘心中突然變得很緊張,今夜國師的一番話讓她感覺是在做夢一般,她想不明白為何國師會旗幟鮮明的站在了自己一方,此時就剩下兩個人之後,她不知道國師究竟會對自己做什麽。


    點化自己入道修行?直覺告訴她這隻是敷衍皇帝的借口。


    袁淳風根本沒有任何的廢話,直接開口問道:“慧妃認識冷醉塵吧?”


    又是一道驚雷響在耳邊,嚇得武慧娘差些站立不穩軟倒在地上。


    而袁淳風迅速的接道:“慧妃無須害怕,你方才所聽到的一切,都是冷醉塵所安排。”


    冷醉塵所安排?!


    這幾個字一入耳,武慧娘忽然就明悟了過來。


    原來如此!


    但武慧娘旋即又有些茫然,為何國師袁淳風會按冷醉塵的安排行事?冷醉塵有這麽大的能量麽?


    袁淳風見她臉色自然知曉她在想什麽,開口說道:“其中的因果,你就無須探究了,今日之後你便以皇太後身份監國,大權在握。”


    武慧娘內心的千百個疑問,立即又憋了回去。


    袁淳風繼續說道:“皇上的遺詔明發之後,朝局或有不穩,瑞王和皇後一係必定會矯詔反撲,不過這就需要你自己去應對了。”


    武慧娘略帶茫然的點點頭,又聽見袁淳風道:“禁軍和皇城司中應有你安插的人手吧?須提前有所安排。”


    武慧娘還是點頭,稍微清醒了些,心中已經開始謀劃。


    “李天罡會助你,有何解決不了的事盡可尋他。”


    武慧娘覺得國師的聲音從來沒有今天這般動聽過。


    “隻是還有最後一件事……”袁淳風口中不停,但聲音變得有些陰森,“皇上即將成仙,須由你相助一臂之力。”


    武慧娘詫異的看著袁淳風,那張臉肌肉生硬,麵無表情,就好像這身體不是他自己的一般,方才不是說由你接引麽,怎麽又需我相助?


    袁淳風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遞向武慧娘,口中道:“此丹名曰化元,可化去凡塵濁氣,便由慧妃喂皇上服下,可助皇上登臨仙界。”


    武慧娘機械的接過瓷瓶,忽然覺得不對勁,想到這一切都是冷醉塵的安排,再回憶他之前說過的話語,心中頓時升起巨大的恐懼:“這莫非是毒藥?”


    袁淳風陰陰的一笑:“仙丹又如何?毒藥又如何?總之皇上服下便能得道成仙,神仙鬼仙皆是仙。”


    武慧娘手指不穩,瓷瓶掉落於地,口中尖聲道:“這可是弑君大罪!”


    袁淳風笑聲不改:“慧妃,當要三思啊……”


    武慧娘臉色陡青,問道:“為何非要讓我給皇上服下?”


    袁淳風冷笑道:“毫無付出,不肯犧牲,豈能有所回報?”


    武慧娘的腦海之中霎時一片混亂,盡管她對李胤並無感情,但弑君之罪仍不是她敢想象的,若被天下人知曉了怎麽辦?武氏一族會否化為飛回?他是故意這般安排的麽?


    冷醉塵的種種行為給予了自己很大的幫助,但他也曾羞辱過自己,今日又安排了弑君的戲碼,就像個惡魔一步一步的踐踏著自己的底線


    按著他鋪就的道路走下去,前麵會不會就是萬丈懸崖?


    爬上了大唐的巔峰寶座,摔下來會不會就是粉身碎骨?


    想到了這些,武慧娘心頭極度憋悶,忍不住大聲尖叫起來:“他到底想要幹什麽?!”


    袁淳風幽幽的說道:“我也不知道。”


    他腦海中浮出了當時主公對著月窈姑娘說的話:“我就是想看看,一個人為了權力欲望,到底能做到什麽程度……”


    半晌之後,武慧娘的心情稍稍平複下來,她知道自己已然上了賊船,又怎麽可能下得去?況且昂兒即將登上皇位,巨大的風險自然也意味著巨大的回報。她緩緩的彎下身,將地上的瓷瓶撿起來,用力的捏住,捏得手指尖都已經發白。


    ……


    主殿之中,李胤並沒有聽見武慧娘的尖叫之聲,口中緩緩的念著:“……朕登基二十年有餘,承皇天之眷命,列聖之洪休,實賴天地、宗社之默佑,非予涼德之所致也。今朕大限之日將至……”


    執筆的太監聽至此處,手開始微微發抖。


    李胤繼續念著:“……遂傳位於二皇子李昂……”


    筆再次一抖,一團濃墨滴在了聖旨上。


    李胤看在眼中,上佳的心情導致他並未發怒,不過聲音之中自有皇威:“重寫。”


    “……期李昂仁孝,謹記公四海之利為利,一天下之心為心,體群臣,子庶民,保邦於未危,致治於未亂,夙夜孜孜,寤寐不遑,寬嚴相濟,經權互用,以圖國家久遠之計。新皇年幼,著皇太後武慧娘輔理朝政直至李昂親政之時,內外文武群臣及耆老軍民當合力佐之,保邦衛國,朕餘願已。欽此!”


    按下玉璽,蓋上大印,聖旨終成。


    李胤拿起聖旨,走到大殿門外,司禮監、欽天監、尚寶監、印綬監的掌印太監早就跪於殿前。李胤將聖旨遞給司禮監掌印太監,吩咐道:“朕修道已成,即將飛升仙界,此為朕的遺詔,今夜你四人於太和殿偏殿之中一並守著,不可私自離開,明日向群臣宣告即可。”


    李胤雖不理朝政,但也知道宮廷之中甚多齷齪,這四大太監各自代表了幾方勢力,如此便能防止他們監守自盜。


    四大太監總管心緒不定,遵了皇命將聖旨拿到太和殿偏殿之中放在一張桌上,四人各坐一方,強自按捺心中好奇,默然無語。


    深夜子時,李胤盤腿坐於芳華宮大殿之中,接過滿麵淒容的武慧娘遞上的仙丹含笑服下,隨即聲息全無,魂歸渺渺。


    而自稱在殿外起案作法助皇上升仙的國師袁淳風,出殿之後便不見了蹤影。


    許久之後,武慧娘才走出了大殿,哀切的向伺候的太監吩咐道:“待到寅時,昭告天下,皇上仙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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