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說小唐將懷真抱回房中,喜娘們還想再宣禮,小唐便道:“各位勞乏,先不必行這些了,請去外頭吃茶。”丫鬟們懂他的性子,忙便請了往外去。


    此刻屋內已經無人,小唐將懷真放在床邊兒,遲疑了片刻,便伸手將那紅帕子緩緩掀起來,卻見底下嬌人如玉,眉目入畫,正是懷真。


    小唐心中先是一喜,繼而看到她垂著雙眸,眼中竟像是薄有淚光。


    小唐一怔,便抬手輕輕地將她的下頜抬起,仔細一看,果然見眼中帶淚,小唐心中一動,便溫聲問道:“懷真怎麽了?”


    懷真抬眸,淚光中,小唐的容顏卻十分清晰,懷真仔細看了一會兒,才又把頭轉開,道:“我……方才有些頭暈,是不是鬧了笑話了?”


    小唐便笑道:“不曾,都已經行過禮了……你差點兒還給我行了大禮呢。”


    懷真聽他玩笑,臉上便紅了,悄聲道:“這會子還有心打趣呢。”


    小唐見她含羞低語,心中一動,便貼在身邊兒坐下,想了想,又伸出手去在腰間攬住。


    懷真微微受驚,轉頭看了一眼他按在自己腰間的手,便有些不自在,略動了動想躲開,卻又能躲到哪裏去?而一動之間,頭上的鳳冠微微抖動,一時之間珠光映著容光,更為絕豔。


    小唐眼花繚亂,手上用力,便將她往自己跟前兒又抱了一把,懷真身不由己靠過來,避無可避,便羞道:“做什麽……”


    小唐道:“我想親你……如今,可使得了麽?”


    懷真聽他越發調笑起來,心裏越發有些慌張,便語無倫次,道:“不、不成……”


    小唐笑問:“如何不成呢?”


    懷真咽了口氣,目光亂閃,忽然靈機一動,便道:“唐叔叔,我、我有些餓。”


    小唐一愣,把她打量了一會兒,道:“是我粗心了,你想吃什麽?我叫他們去做。”雖如此說,手上仍抱著她不放。


    懷真道:“我、我……”轉頭竟看到桌上放著的喜餅,便道:“我想吃那個……”


    小唐抬眸一看,便笑了笑,果然放開她,走到桌邊兒拿了那餅子回來,問道:“隻吃這個可使得?對了……外頭都是現成的東西,我叫他們送些過來給你吃可好?”


    懷真已把喜餅接了過去,握在手中,小口小口地咬著吃,頭也不抬地說:“不用了……倒是你……還是快些出去應酬罷,撇下許多人,叫人看了不像話。”


    小唐正給她倒了一杯茶,聞言便明白了,徐步走到跟前兒,俯身盯著她,點頭笑歎道:“是想打發我走,可對不對呢?”


    懷真差點兒便噎住了,一時咳嗽起來。


    小唐忙在她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又把杯子往前一送,貼在她唇邊,道:“乖,喝一口。”


    懷真瞅他一眼,終於低頭,微微啜了口,又道:“多謝了。”


    小唐索性便把一把椅子拉過來,便坐在懷真對麵兒,手中握著杯子,隻是笑吟吟地看她,雙眸格外之明亮。


    懷真被他看的毛骨悚然,勉強又吃了兩口,便已經咽不下去了。


    小唐便俯身道:“吃好了?再喝口水潤一潤。”


    懷真隻得接過來,小心喝了兩口,抬眸怯生生地看他。


    小唐舉手接了過去,見杯中還有些許殘水,便仰頭喝了,也不起身放下,隻握在手中把玩。


    他的手指極長,又因習武之故,好看卻不失力道,且又十分靈活,那杯子被他在手中繞來繞去,看得懷真又是一陣無端心慌。


    懷真下意識地舔了舔唇,忍不住出言製止:“你做什麽這樣玩它,快放下去。”


    小唐正瞧著她出神,聞言手上一停,卻喚了聲:“懷真……”


    懷真抬眸看他,卻見小唐手一鬆,杯子落地,在地上骨碌碌滾開,懷真正低頭看去,不料小唐卻傾身往前,抬掌在她臉上輕輕一撫。


    懷真正詫異他竟失了手,冷不防被他將臉兒一轉一抬,便吻住雙唇,懷真一急,微微掙動,鳳冠又是一陣亂顫。


    小唐因早就對她動情,今番終於又成了親,起初尚能克製,漸漸地,便難免有些失了分寸,手在她腰間轉來轉去,大有企圖。


    怎奈這吉服重重疊疊,要解開也非易事,小唐心中隻是焦灼,唇上便更用了幾分力道,整個人也向著她壓了過去。


    懷真無法可想,他原本坐在椅子上,此刻竟傾身過來,逼得她緊貼在床壁上,動也不能,那手起初還在腰間,逐漸地卻滑到肩頭,拚命揉捏了兩下,竟又向著……


    懷真大抖,手推在小唐身上,抓了兩下,卻似可有可無一樣,小唐難得饜足,便順著唇邊往下,竟在她頸間親了下去。


    懷真仰頭喘了兩口,又死命推了他兩把,才沙啞著叫了聲:“唐叔叔!”


    小唐隻覺口渴之極,而唇邊的肌膚溫潤難得,他先前隻是敢偷偷地淺嚐輒止,如今卻終究誌得意滿,便一發失了分寸,因用力親吮了數下,竟弄得她頸間多出數個微微紫紅的痕跡來。


    小唐瞧在眼裏,眼光迷離,心神蕩漾,便又從頸間一路往下……嗅著那股肌膚幽香,就在那中衣交疊吉服遮蔽半掩之處深吻下去。


    這一刹那,衝動之下,幾乎想一把撕碎這些礙事的物件兒才好。


    不料正在此刻,聽到外頭有人咳嗽了聲。


    小唐一怔,總算還有幾分理智,便停了下來,卻聽外間丫鬟道:“三爺,太太叫我來問問……三少奶奶可有沒有礙呢?若然不自在,倒也不必忌諱,還請太醫看一看才好。”


    原來方才因見在拜堂的時候懷真有些不妥,故而唐夫人心頭記掛,又見小唐入了洞房便沒出去,更是擔心,便叫丫鬟來問究竟。


    懷真正魂飛魄散,苦於掙紮無法,此刻見小唐停了,便慌張起身躲開。


    小唐咳嗽了聲,道:“不妨事,你回去告訴太太,叫她不必憂心。都好端端地呢。”


    那丫鬟答應了,便才離去。


    小唐說完了,就回頭又看懷真,卻見她花容失色,已經退到了喜床的裏頭,蜷起腿來,雙手抱住,正驚慌失措地看著他。


    小唐見狀,不免歎了聲,便咽了口唾沫,輕聲道:“你怕什麽?過來。”


    懷真忙搖頭,小唐眉頭一皺,便要將她拉出來,懷真見他探手過來,嚇得大叫一聲,便把頭埋在膝上。


    小唐見她仿佛真的怕極,且驚且笑,手勢不免一停,垂眸想了會兒,覺得自己方才的確有些太心急了,因此便又溫聲說道:“我又不會害懷真,為何竟怕成這個樣兒?”


    懷真聽他不曾靠前,才又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他,便道:“你先前答應過,一切都如以前那般的,還說、說夫妻……”懷真說到這裏,便有些說不出口,就隻瞪著他。


    小唐聽她翻出昔日舊話來,微微麵熱,那時候他隻想叫她趕緊答應嫁他之事,故而自然什麽能叫她寬心,便說什麽,不料這丫頭竟偏記得這樣牢靠。


    小唐便咳嗽了聲,道:“我……”


    懷真不等他說完,便道:“唐叔叔你……莫非是哄我的?”


    在她麵前,小唐自然不能這樣快便出爾反爾,就笑說:“我哪裏會哄你?不過……小懷真今日當了新娘子,比平日更加好看百倍,我格外喜歡,一時便忍不住罷了。”


    懷真見他把這種話說的如同尋常一般,臉上紅也不紅,她倒是替他臉紅了,就低下頭去,哼道:“我、我很不喜歡如此……你、你別欺負我……”說到最後一句,聲音漸漸低了,竟有些哽咽之意,仿佛受了委屈。


    小唐聽到她說“別欺負我”,本有些啼笑皆非,然而聽是這個聲調兒,卻微微有些動容,小唐眯起眼睛,便道:“這何嚐是欺負你呢?”


    懷真垂著頭,眼睛卻紅了起來,道:“這如何不是?你說要對我好的,我不喜歡這般,你便強使我如此,難道不是欺負?”


    小唐頓時啞口無言,待要拿出“周公之禮”來說,偏偏當初自己親口說過的那種話……


    然而倘若真答應了她,他心心念念娶到了的人,豈不越發成了煎熬?可要用強起來,她雖說是抗不過,隻怕……


    小唐便笑問:“那你同我說,你因何不喜歡呢?”


    懷真睜大雙眸,眸中卻掠過一絲異色,竟似厭惡同恐懼交織,複深深低頭,便道:“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小唐滿心疑惑,心中忽地想到……竟陡然一震,一時心中竟也略覺窒息,登時也斂了笑意。


    這一會兒,忽地廊下又有腳步聲傳來,有人低低笑道:“卻不知他如今在做什麽,待我們悄悄地看一眼,改日好拿來說笑。”


    另一人勸道:“叔叔還是罷了,免得惹了哥哥不喜歡。”


    小唐已經聽出是熙王跟世子趙殊的聲音,當下,複看了懷真片刻,便若有所思地說道:“也罷……你不必怕,我答應你就是了,我如今且出去應酬應酬,你……可要好好地呢?”


    懷真聽了這話,才點點頭道:“知道了。”


    小唐見她乖乖答應,這般情態,委實叫人難舍,隻恨她若是倔強起來,卻真真叫人恨得牙癢癢,偏又打不得罵不得強不得,更是百般舍不得……因此就笑了笑,道:“你親我一下,我才肯走。”


    懷真一愣,此刻那兩人的腳步聲已經近了,小唐卻偏不動,且向著她挑了挑眉,懷真隻得跪坐起來,從裏頭慢慢地蹭到外麵,看了小唐一會兒,便在他臉頰上又輕輕地親了一下。


    小唐才展顏一笑,道:“明明是這裏,竟然耍賴?”


    懷真見他又指著唇上,就扭開頭紅著臉去不理。


    小唐見她跪坐在床沿,轉頭賭氣,櫻唇微微翹起,長睫透影,眼波瀲灩,臉頰暈紅,又是這般正正經經,鳳冠霞帔的……正是他這多年來夢寐以求的光景。


    隻怕此刻,不管懷真開口叫他做什麽,他都是甘之若飴的。


    轉念一想:橫豎已經娶回來了,以後地久天長,何必急於一時,惹她不喜?


    小唐便也心軟下來,趁機也在她臉上親了一下,笑道:“壞丫頭,且乖乖地等我回來。”果然便真的去了。


    一直到聽到他出了門,又聽吩咐丫鬟們好生伺候著,懷真才緩過勁兒來,就勢往後,靠在床壁上,幽幽地出了口氣。


    此刻,懷真微微茫然:不知自己為何竟又走到現在這地步。


    外頭仍有鼓樂之聲傳來,懷真回想這種種,從齊州跟唐毅認得……到回京……直到此刻,仍覺如夢。


    本來篤定今生幹幹淨淨地,不再招惹什麽冤孽,能在父母跟前兒承歡膝下,對她而言,已經是再好不過的了,更加未曾奢望別的什麽,也不稀罕。


    誰知陰差陽錯,無奈之下,竟又破了誓。


    起初倒也罷了,誰知越是逼近成親之日,越是讓她心頭如壓著一座山似的。


    雖知道小唐人中龍鳳,更待她甚好,可對懷真而言,一來,委實有些君恩如海,難以消受。二來,卻自覺兩個人之間相處,最好的莫過於君子之交,而男女之情,卻是最最不智的一步,極其引出些大仇大怨。


    倘若……真個兒哪裏錯了,誰知又會牽扯出什麽來。


    連平靖夫人都因此而有些警示之語,更讓她無比後悔起當日的決定來。


    恨不得回到先前無牽無掛之時,不要這勞什子的姻緣牽絆最好。


    故而婚期將至,她卻越發惶恐,昨晚更是煎熬的一夜未眠,然而這些心事,又往誰說?


    這還罷了,當身著喜服之後,看著銅鏡之中盛裝的容顏,這一瞬間,那吉服竟是刺目的血紅之色,而鏡中之人,也成了前世的自己!


    真真兒是驚悚之極,本不願想,卻被迫要想起來,耳畔那一聲聲地鼓樂吹奏,卻如亡魂曲一般,孰真孰假,前世今生,竟分不清了,故而才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


    十分之恐懼,卻竟沒有退路。


    被蒙上紅帕子之後,整個兒天地都也是鮮紅之下那方寸之間,誰也看不見,然後便是人聲鼎沸,鼓樂齊鳴,鞭炮聲動,交拜天地。


    懷真心中神思浮動,難耐心驚:身邊拜天地的人,是小唐還是淩絕?


    她很想即刻撤下蓋頭,仔細再看一眼,卻又拚命按捺著,不叫自己輕舉妄動,那一瞬間,幾乎崩潰死了過去。


    直到小唐把她抱在懷中,輕聲相問,懷真聽著那清朗帶著關切的問話聲,才得心安。


    因仍戴著鳳冠,懷真隻半躺著,又看到自己身上的吉服,一刹那,竟想要撕扯下來,扔掉罷了。忽然想到小唐方才的舉止,她抬手在頸間摸了摸,心口往上,有一處仿佛隱隱在疼,不知是否是被他弄傷了。


    咬了咬唇,懷真心中卻竟有些愧疚。


    雖知道方才那一番話,對他來說,未免太無理了,然而……卻並無其他的法子。


    有些事可以忘記,有些事本以為忘記,等浮出來時,卻像是刀鋒一樣清晰而銳利。


    她真是怕極了,寧肯對小唐無禮無理,也不要再重蹈覆轍,幸好,……仗著他是個君子。


    懷真想了會兒,眼中不由又濕潤了:或許她不嫁給小唐才是對的,他可以娶更好的女子,也不用被這般慢待。如今……到這地步,卻竟像是誤人誤己了。


    她悶悶地想了許久,因昨晚上一夜未眠,又兼耗盡精神,竟再也撐不住,迷迷糊糊中,便抓了個枕頭在懷中,抱著睡了過去。


    不知不覺間,夜幕降臨,小唐在前廳應酬了遍,唐夫人便把他叫去,見他並沒喝醉,便點頭道:“這兒不用你了,快些回房去罷……我方才去看了懷真,她竟是睡著了呢,陪著她來的吉祥說,這孩子昨晚上竟是一夜沒睡的,怪道先前拜堂的時候是那樣……她年紀小,你且多疼惜她些,可明白我這話呢?”


    小唐一一答應了,便辭別母親,自回了屋中,果然丫鬟們都在外頭伺候,見他回來了,忙都行禮。


    小唐便進了裏屋,果然見懷真歪著頭正睡,懷中還抱著個玉枕,小唐不由莞爾,卻見她睡容十分可愛,竟不忍心吵醒,便走到跟前兒,仔細打量。


    這會兒丫鬟進來,安置了合巹酒等物,小唐掃了一眼,便輕聲吩咐:“這兒不必伺候了,你們都歇著罷了。”眾人識趣,就都退了。


    小唐坐在懷真身前,隻顧端詳,竟是越看越愛,難以挪開目光,因委實按捺不住,便湊到跟前兒,在她的唇上輕輕地蹭了蹭。


    懷真並未察覺,小唐親了兩口,忽然意動,目光往下,就在那吉服之上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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