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舟停靈七日,也隆隆重重地做足了七晝夜的水陸道場,每日前來吊祭的文武百官,絡繹不絕。


    小唐因跟他有半子之誼,雖淩景深如今無礙了,小唐卻仍每日必到,竭盡其心。


    這一天,應蘭風仍也來拜祭,走到靈前,行了大禮之後,竟又忍不住垂淚不已,便抬袖拭淚,退到一邊兒。


    應蘭風身後伴隨的,仍是那老仆人招財叔,他在應蘭風之後,也跟著拱手行禮,又默默地凝視靈牌片刻,就也退了。


    這一幕看似尋常,也並無人留意,小唐在旁卻細看正著。


    自從張瑉隨應蘭風自南邊兒回來,說了招財叔的異樣舉止之後,小唐便命人暗中盯著,誰知招財深入簡出,並沒有絲毫破綻,唯一一次,便是那回跟竹先生在應公府內“偶遇”。


    後來小唐自沙羅回歸,張瑉來報這些年所發生的種種,招財這邊兒,卻仍是沒有動作。


    然而直到林沉舟出事,小唐忽然注意到一件不起眼的事,——便是林沉舟冒著大雨前赴應公府、會見應蘭風跟懷真的前一天,據張瑉的眼線報說,招財叔曾莫名地消失過一段時間,雖然是出了應公府,卻在半路盯梢的時候追丟了……此後再見到他,已經是要回府的模樣,因此期間這段時候他去往何處,竟全然不知。


    林沉舟乃小唐的恩師,小唐從來對他都是敬仰有加,然而自他懂事起,林沉舟便已經是一副憂國憂民同樣也為國為民的名臣模樣,二十幾年來從未變過。


    然而自從因金飛鼠之事牽出德妃,小唐暗中命人調查,雖然時隔幾十年,卻也隱約查到一二,譬如:德妃娘娘出身清貴世家,為人慈柔仁善,成帝初登基那年,有一場大災,許多流民逃難來京。


    彼時天降大雪,街頭之上,不時有凍餓而死之人,德妃娘娘見狀,便百般設法,在街頭之上施粥救濟,甚至不惜變賣自己的首飾等物,最後把家裏為她預備的嫁妝也都拿了出來,用以救濟百姓。


    而林沉舟在那一年,尚隻是個十幾歲的少年罷了……若小唐沒記錯的話,林沉舟也是在那年才來至京城的。


    當初在應蘭風一家上京路上,殺死兩名刺客的人,所用手法出自大內,如今這疑點落在招財叔身上。


    至此,若說這三者之間,有些不為人知的牽連……倒是並非不可能,隻是未免太過可怖。


    然而這所有的一切,小唐都隻鎖在心中,卻無論如何不能對第二個人說。


    那夜叫懷真來看林沉舟的遺書,本是想看她是否知道些什麽,然而看那丫頭的形容舉止,卻不似個知情的。


    大祭這日,白幡連天,哭聲動地。


    文武百官皆到場相送林大人,靈柩出城,小唐同淩景深兩人在前以子婿之禮而為,滿城百姓,皆知林大人之名,均都自發出門,白衣素裝,列於街市兩側垂淚相送。


    而是夜,應公府的東院之中,一幹小丫頭們忙忙碌碌,將一張長桌抬到院中,又擺上了許多果品供奉等物。


    應佩才進門,見狀便問道:“這是在做什麽?”


    吉祥正在旁邊看著小丫頭們行事,見應佩來了,便道:“佩哥兒來了,這是姑娘吩咐的……我們也不知究竟是做什麽。”


    應佩看了這個架勢,像是要祭拜、或者禱告什麽似的,想了一想,便邁步進了屋內,果然見應懷真一身素服,整肅妝容。


    應佩便問道:“妹妹要做什麽?”


    懷真道:“哥哥,我要祭拜一位故人。”


    應佩想了想,他也知道林沉舟那日來造訪之事,且近幾日,因為林沉舟之死,應蘭風也很是情緒低鬱著,應佩便悄聲問道:“可是……為了林大人?”


    懷真並不否認,便點了點頭。


    應佩歎了口氣,道:“林大人真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然而這個結局,未免叫人歎息,妹妹倒是有心了。我便也跟著拜一拜罷了。”


    說話間,外頭已經擺放整齊,吉祥來報。


    懷真便同應佩出了門,應佩跟在她身後,見桌上雖然放著香爐,點著寶燭,並些點心,果品等物,隻是並沒有其他的香供。


    應佩正在詫異,卻見懷真自走上前,原來她手中握著一個錦袋,此刻便打開,掏出了一塊兒寶塔形狀、色澤淡紅的香。


    此刻丫鬟們都退下,院內寂靜,再無他人。


    懷真便那寶燭上將香點了,就放在那香爐之中,此刻近晚無風,隻見一道灰白色的煙氣嫋嫋而上,起初還有些搖曳不定,半晌,竟是如一道直線一般,直衝天際。


    應佩看的怔怔,鼻端便嗅到一股香氣,嗅來,竟隱隱地帶些微微地暖意似的,令人心神舒泰。


    懷真見狀,便從袖中又掏出一物,竟是個狹長的盒子,也並不打開,隻端端正正地放在香供之前。


    懷真退後一步,這才合掌垂眸,默默地念道:“林伯伯,我雖不知……你所留那些話究竟何意,然而於我心中,你是一位可親可敬的長者,不管如何,昨日之種種,盡都已去。如今,懷真隻望林伯伯在天之靈,能安詳寧靜,再無任何疾苦……”


    應佩在後,隱隱聽見,便也忙合掌,暗中祈禱逝者往生。


    兩個人便站在庭中,見那信靈香香氣衝天,仿佛能將所有祈念都帶到天上,托付逝去之人得知。


    一刻鍾的功夫,那顆香才逐漸地燃盡了,然而滿庭異香,久久不散。


    應佩這才敢做聲,便問道:“妹妹,這是什麽香,為何之前我從未見過?”


    懷真道:“這是我特意給林伯伯調的,原本喚作‘信靈香’。”


    當初小唐人在沙羅、生死不知之時,懷真本來想做此香,隻因傳說“香氣能達天帝居所,通鬼神”等語,她想祈願保佑小唐……又或者,倘他當真不幸,或許也可借這香力得見一二,隻是因當時心緒不寧,也不肯就信小唐遇難,故而猶疑抵觸,百般耽擱,竟不能製成。


    應佩隻知道是極好的,便道:“妹妹真真兒是有心了,林大人在天之靈,必然喜歡。”


    懷真點點頭,才把那供桌上的盒子好生地又收了起來。


    應佩見了,不免又問是何物,懷真隻道:“是一樣故人之物。”並不打開給應佩看。


    應佩倒也明白,便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且好生收藏。”


    兩個人回屋,吉祥才又令小丫鬟們把供桌等物都收起來。


    懷真自進了屋內,就把那盒子小心放在櫃子之中,這物件兒,自然便是竹先生那日來送的,所謂“故人所贈”的樓閣金釵了。


    竹先生當時雖然並未透露什麽,但懷真心思通透,見他為林沉舟之死感念非常,已經猜到了一半兒。


    偏竹先生因悲感之際,又念出“狂儒醉劍鐵八卦”之語,懷真自然記得,當初林沉舟冒雨前來探望,臨去之時,也曾有同樣的話念出來。


    懷真雖不知道所贈的這金釵到底有何來頭,是何用意,卻也感念林沉舟長者之心,又加上竹先生叮囑過不能給外人看,知道必然非凡,自然倍加珍惜收藏。


    而懷真又因不能親去林沉舟靈前祭拜,這幾日裏,便調製了這一顆“信靈香”,選在今日,對天祈念,以盡自己一片心罷了。


    如此,七七月半之後,小唐依舊便去城外給恩師祭祀。


    騎馬行至半路,忽然見一人迎麵而來。小唐一怔,卻見那人一身灰衣,仍是奴仆打扮,頭戴著一個破舊氈笠,乍看去很不起眼,但小唐自然認得,這人正是應公府跟隨應蘭風的仆人招財叔。


    小唐不由放慢了馬兒,眼見招財走到了跟前,似並未察覺他在,仍低著頭,默默無聲,躑躅而過。


    小唐微微蹙眉,待要喚住他,想了一想,又且罷了,隻是轉頭目送招財遠去,見他身形依舊傴僂,看著就如一個遲暮老者一般,毫無異樣。


    小唐瞧了會子,才又打馬往前,到了林沉舟墓前,翻身下馬,走到近前,正要祭拜,忽地見地上一片濕潤。


    小唐單膝跪地,細看過去,卻嗅到淡淡地酒香傳來,小唐輕嗅片刻,臉色微變。


    林沉舟一生清明,從不近酒色,然而小唐身為弟子,自然知道,在林沉舟愁懷無緒,或者獨坐落寞之時,會淺酌上一杯,他隻喝一種酒,名喚“桑落”。


    而此時此刻,在地上灑了的,便是桑落酒。


    ——黃鶯亂啼門外柳,雨細清明後。


    能消幾日春,又是相思瘦。


    梨花小窗人病酒。


    小唐驀地起身,驚回眸看向來路,自然早無招財叔的影子了。


    隻凝望半晌,卻見有一匹馬也緩緩而來,小唐細看,卻見正是淩景深。


    景深也看見小唐,上前下馬,便道:“我本想……約你同來,又怕不便,沒想到你竟先來了。”


    小唐隻點頭,淡淡一笑。


    淩景深看他一眼,又掃見地上的酒漬,便問了一句:“你已……拜過了?”


    小唐便並不說招財叔之事,隻道:“不曾。”


    兩個人便不再多言,灑掃祭拜了林沉舟,又化了若幹紙錢。


    淩景深望著那火舌吞噬了黃紙,便說道:“*病了……叫我多燒些紙錢給林大人。”


    小唐問道:“可請大夫看過了?”


    淩景深垂眸,微微一笑,道:“並沒什麽大礙,隻是……倒是個好事,索性也跟林大人稟明一聲,*又有身孕了。”


    小唐略覺意外,卻也無言,隻點了點頭,道:“恩師在天之靈,必也喜歡庇佑著的。”


    淩景深應了聲,跪在地上,慢慢地磕了三個頭,才道:“大人待我恩重如山,您放心且去,我會謹記您的囑托,不會有失。”


    小唐在旁見狀,不免想到林沉舟遺書裏所言“後事我已交付景深”,若林沉舟所說的是簡單的身後事,自然不至於告誡小唐“不可輕舉妄動”,隻是……林沉舟到底還有何事要淩景深去做?


    風颯颯,小唐不由問道:“恩師臨去……可跟你說過什麽不曾?”


    淩景深磕罷頭,緩緩起身,聞言沉默,過了片刻,才說道:“並沒其他,你不必擔心。”


    小唐見他果然守口如瓶,便略一笑:當日在大牢裏,他問景深,在太子府的所為究竟是無意……還是被人指使,景深仍是不告訴他真相。後來還是林沉舟主動告知。


    可見,景深的確是很忠於林沉舟的……這個,卻也是件好事。


    然而,林沉舟所囑托的所謂“後事”,若是一般等閑,就不至於不許小唐插手,但倘若是什麽驚天之事,以淩景深的為人性情,也必然是會辦到的,隻不知到時候……又會是何等的情形局麵呢?


    小唐心中自忖,卻並不說出來。隻道:“你如今……有妻有子,還有嫡母跟小絕……你且、多加留心罷了,萬萬不可再出事了。”


    林沉舟遺書上說“倘景深有失”……可見他要行之事仍是凶險萬分,隻小唐不能窺探,便隻好叮囑罷了。


    兩人目光相對,景深原本冰冷的雙眸中,也隱隱透出幾分暖色來,便溫聲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小唐心中忽地又是微酸,便忙轉開目光,想了想,問道:“你身上的傷……可如何了?送去的藥膏用了不曾?”


    景深道:“多謝,已經好了許多了。”


    小唐便點了點頭,長長地籲了口氣,道:“也罷。”


    此一刻,竟然不知道再說什麽……山風吹來,青草簌簌抖動,地上燒化的紙灰飛揚起來,竟盤旋著往空中而去,小唐抬頭看去,淩景深也仰頭,兩人便看著那飛灰,似是黑色的蝴蝶展翼,忽忽悠悠,便不見了蹤跡。


    如此之間,便到了五月,眼見就是小唐的生辰。


    然而因林沉舟之事,小唐不願操辦,唐夫人也不勉強,隻稍微請了幾個家中親戚,相聚著吃一餐飯罷了。


    這一日,敏麗跟世子趙殊自然也回家來相賀,小唐意興疏懶,但卻又不忍拂了母親跟妹子的好意,就強打精神,陪著吃了幾杯。


    午後,小唐應酬片刻,便自回了書房內去,正坐了會兒,翻看了幾頁書,便聽門口有人道:“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也不多陪著人說會子話,隻管躲了是如何呢?”


    小唐聽是敏麗的聲音,便笑道:“快進來罷。”


    果然是敏麗邁步進門來,笑看小唐,道:“又在用什麽功呢?方才母親還抱怨了一陣兒,說要你換個差使,省得整日家不見人。”


    小唐挑了挑眉,淡笑道:“也沒什麽,隻是看一看書罷了,你不陪著母親,跑來這裏做什麽?”


    敏麗走到跟前兒,見果然是一本瞧不出什麽文字的書,便嘖嘖了兩聲,倒也不理會,隻說:“我來,自然是找你這壽星公了,今日畢竟是哥哥的好日子,也該放開胸懷,別隻鬱鬱的……”


    小唐笑說:“誰鬱鬱了,隻是我這把年紀了,不免要沉著些才使得,免得又說我輕狂。”


    敏麗聽了“輕狂”二字,不免捂著嘴笑了起來。


    小唐見她笑得有幾分古怪,便道:“鬼丫頭,又笑什麽?”


    敏麗咳嗽了聲,道:“哥哥,你且跟我招認,你心裏是不是有了人了?”


    小唐心中一動,麵上仍不動聲色,道:“可又在胡說呢?”


    敏麗便哼了聲,故意道:“你不跟我說,倒也罷了……不過,我這裏可有個好東西,你若不把我哄好了,我可不給你。”


    小唐聽了這一句,便嗤地又笑了聲,道:“你是跟世子學的?這樣刁鑽起來,又有什麽好東西?再說……先前不是給了我賀禮了麽?”


    敏麗抿嘴笑道:“我的當然給了,這個是別人的,你且猜猜,是誰要給你的。”


    小唐微微蹙眉,不是很明白這話,敏麗道:“猜不出……可見你沒心,正好兒我愛著,豈不是不用給你,我自己留著就是了。”


    小唐聞言,驀地想到昔日一件事,便眯起雙眸道:“不許胡鬧,快些說正經的,是什麽東西,誰……給的?”


    敏麗笑吟吟說:“你當真的猜不出來?”


    小唐凝視著她的眼睛,心中又轉了一轉,那個名字已經呼之欲出,終於按捺不住,便道:“懷真?”


    敏麗聽了,便掩口笑了起來,小唐見狀,情知無誤,便才坐直了些,道:“果然是懷真?給我什麽?”


    敏麗笑了一會子,卻又看著小唐點頭,半晌歎道:“罷了,不逗你了。”說著,就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白色的物事來,道:“你猜的不錯,正是懷真……她說,先前那個荷包汙髒了,拿著不祥,讓我告訴你扔了便是……這個是她補給你的,算是給你的生辰賀禮。”


    小唐聞言,身子竟一陣酥麻,忙接了過去,卻見是個羊脂玉的鏤空禦製荷包,匆匆看了會兒,便嗅到一股很淡的香氣,浸浸而來。


    小唐不由閉了雙眸,通身被這香繚繞之時,仿佛能察覺懷真便在身旁,一時又不由地有些心神搖動。卻又知敏麗在忙,便忙斂容正色。


    不料睜開眼時候,見敏麗正笑看著他,點頭道:“如今我才信了他的話呢。”


    小唐一怔,先把這玉荷包收了,才問道:“‘他’是誰?又是什麽話?”


    敏麗見室內無人,便看著小唐,道:“先前世子同我說……你多半對懷真有意,我還斥他多想……如今,才知道哥哥你的心。”


    小唐微微一驚,此刻才驀地回想起來,昔日他從沙羅回來……正好懷真在陪著唐夫人,趙殊跟敏麗也在座,說話間,隻怕他神不守舍之際,形容舉止中便透了些異常出來……沒想到趙殊竟是個有心人,自然看了出來了。


    小唐瞬間麵上便紅了,一時無言以對。


    敏麗眼見如此,心中越發詫異,道:“果然是真?!哥哥,你是幾時有了這份心意的?為何我竟從不知道?然而……你可也明白的,懷真那丫頭,是賜婚,不是鬧著玩兒的……”


    小唐聽到這裏,便微微咳嗽了聲,道:“我明白。”


    卻也不知道要從何說起……敏麗還要再問,外頭卻又有丫鬟來到,稟告說:“太太那邊請爺跟世子妃過去說話呢。”


    兩個人聽了,隻好停了話頭,就往外而來,小唐又問敏麗道:“懷真既然給我賀禮,為何不親自來……反給了你呢?”


    敏麗笑著歎道:“這個還用我來說?哥哥難道不懂的?可見果然是……為情所迷,隻有我們這些人旁觀者清了。”


    敏麗說到這裏,忽地又暗笑起來:原來,從小到大,小唐都是個最正經嚴謹的,昔日敏麗在家的時候,愛看些閑書,對她喜歡的那些男女情意故事,小唐素來是嗤之以鼻,每每訓斥……卻想不到,這正經不動心的人一旦動起心來,才叫了不得呢。


    敏麗雖對此事喜聞樂見,但一想到懷真尚有賜婚在身,不免又替小唐憂慮起來,好歹抽空子勸了他幾句,無非是叫他不可造次,免得鬧出火來等話。


    小唐卻也一一答應了,然而敏麗知道他素有主見……隻怕別人說千道萬,他心中仍是故我,敏麗一則喜,一則憂,然終究沒有良策。


    之後,敏麗私下同世子趙殊商議此事,趙殊卻笑道:“你哥哥自有主張,必會做的妥妥當當,你們反倒替他著急起來。罷了,你且安心,隻等著瞧就是了,我卻覺著這是個好姻緣呢。”


    敏麗聞言,又驚又笑,但趙殊身子雖弱,卻是個很有主意之人,當初也是他一眼看破小唐心事,因此他說的話,自有一股令人信服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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