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興明在一邊沒事幹,抬頭看看,離姥姥家也不遠,百多米,就往回走。進了屋,櫃子上兩個暖壺,拿起看了看,把空的那個抱下來,把鍋裏的溫開水舀了一壺,抱著回到水邊,把幾個孩子都叫過來,用壺蓋裝水,一個孩子喝了一壺蓋熱水。山溪的水還是挺涼的,喝點熱水能預防感冒。


    把暖壺送回去再出來的時候,在院子口看見滿倉哥和三個大孩子往上麵走,背著魚簍,拿著幾根杆子,滿倉哥身上還背著一部手搖式電話機,張興明就知道他們要去電魚,就喊:“滿倉哥。”幾個大孩子轉過臉來,滿倉家老二,還有自己的親堂哥二偉,不過這時候還沒認識,剩下那個就不認得了,不過肯定都是親戚,算上自己親爺爺,五個爺爺的三十幾個兒女除了嫁出去的當兵走的,都在這堡裏呢,滿倉的爸爸就是四爺爺家老大。


    滿倉對二偉說:“你家我三叔家老二,你不認識啊?”二偉撓了撓腦袋,說:“也沒見過呀。”說完走過來蹲下,對張興明說:“俺是你二哥,俺爸是你二大爺,知道不?”張興明點點頭,叫了聲“二哥”,雖然印像裏對二大爺二大娘不太感冒,但是二大爺家這哥仨後世和他是經常來往的,都挺認親,關係處的相當不錯。


    二哥一拔拉他腦袋,說:“走,二哥給你抓蛤蟆去。”張興明問:“上哪抓?”二哥指著前頭說:“就井沿那水泡子。”張興明點點頭,說:“我去喊我哥,你們先去吧。”(水泡子就是水塘,一般是指有進沒出的死水塘)


    一路小跑跑到哥哥這邊,喊:“哥,興良,快上來,滿倉哥和二哥他們過蛤蟆呢,快點。”


    (東北把電擊叫過,過蛤蟆就是電蛤蟆,被電電到了就是過電了。)


    哥哥和興良一邊問:“真的呀?”一邊從水裏爬出來,往身上套衣服,穿上鞋子,問:“在哪呢?”張興明指了指水井那邊,說:“井沿水泡子,剛去。”其他幾個小孩子也劈裏啪啦爬出來穿衣服。


    一群人就往井沿那邊跑,二裏多地兒,不一會就跑到了,遠遠的就看見二哥套著條水褲,拿著根木杆子在水裏來回擺動,滿倉站在岸上按著電話機使勁的搖著。邊上兩個人拿著自己做的抄網,不時的從水裏撈一下,扣到魚簍裏。


    這個水泡子在水井與溪水的下沿,地勢比溪水那邊低一塊。井水是地下冒出來的,井滿了就流出來匯進小溪裏,雨天水勢大的時候就會漫出溪水,流到這邊,在窪地裏形成了這麽一個幾十平米水麵的水塘,水塘沒有水源和出水口,除了溪水就靠下雨進點水,淤在這裏。因為是死水,水腐化挺嚴重的,夏天看上去綠盈盈的,不能洗澡也不能洗衣服。但是正因為是死水,蛤蟆特別多,應該是食物充足吧,反正這片一到夏天蚊子密的很,家裏養的貓狗啥的都躲著這片走。


    一群小崽子呼哧呼哧跑到近前,就看見二哥手裏的木棍慢慢晃動,然後一隻隻蛤蟆就伸直了腿,從水裏浮出來,被抄網抄起,放進魚簍。也有魚,浮在水麵上隨著水波晃動著,水麵碧綠碧綠的,這是肥水的標誌性顏色,水肥水藻就多,水色就綠了,後世好多私人魚塘都是這色。但是在這個山青水秀的年代,這樣的水被認為太髒,連裏麵的魚都沒人吃。


    滿倉就喝斥這群小的:“都往後點。掉進去淹死沒人救哦,這水誰下去誰死,聽著沒?”興良就聽話的往後靠,站到滿倉後麵,張興明也拉著哥哥走過去,其餘幾個孩子隻是稍往後挪了挪腳,看看滿倉也不是真罵,就不在動了,站在那裏看。


    這水塘有年頭了,年紀肯定比在場所有人都大,到底下麵啥地形,有多深,沒人知道,滿倉倒不是嚇唬這些孩子,掉下去真就沒人敢下去救,這不像清水能在水下看見東西,這裏誰敢睜眼睛?看著那綠水想想都惡心。


    蛤蟆背後是黑褐色的,看上去沒有青蛙那樣光滑,有些疙瘩,體形也比青蛙大,這東西是東北特產,聞名世界的哈士蟆。和哈士奇是啥關係?


    電了好一會兒,魚簍都裝了大半下了,滿倉放開電話機坐到地上,喘著氣對水裏的二偉哥說:“不行了二偉,搖這玩藝兒太累了,要不你來搖一會我下去電。”二偉哥回頭看著滿倉哥,狡猾的笑著,說:“那咋行呢,我搖不動,幾下就沒勁了,啥也過不著。”


    二偉哥長的比較瘦小,看上去確實不像有勁的東北漢子,但是張興明知道,二偉哥才不像看上去這樣,真要弄起來,滿倉哥真不一定是他對手,不過他心眼多,比較滑,比較能偷懶。


    “來,加把勁,再過幾下就撤,蚊子太多了。”二偉哥伸手撓了幾下後背,對滿倉哥說。


    滿倉哥用手一撐,從地上起來,說:“這玩藝兒勁有點小了,上哪弄個大的就好了。”二偉哥說:“這還是我三叔不知道從哪給弄的呢,整這玩藝老費勁了,還弄個大的,這不比咱們用網撈快啊。”手搖電話機的發電量確實不大,不過電魚啥的也算不錯了。


    又弄了一會,蚊子實在太多了,張興明身上都叮了幾個包了,二偉哥從塘裏上來,脫下水褲,幾個人收拾了一下,背著東西向堡裏走,一群小孩子就跟在後邊。


    離水塘遠了,蚊子就明顯少了,不再嗡嗡的滿耳朵叫。


    二偉哥和滿倉哥到路邊去折了些蒿子,杆都有手指粗,有一米五六長。兩個人拿著蒿子杆用手擰,擰了幾下,蒿子杆就軟了下來,兩個人一起編了個簍,從魚簍裏挑了十幾個大點的蛤蟆裝進蒿子簍,遞給哥哥,說:“給,讓你姥做了和老二分著吃。”張興明往簍裏看了看,蛤蟆還在暈迷狀態,伸著腿,軟塌塌的。


    興良肯定是有得吃,其他幾個小孩子就有點羨慕,眼巴巴的看著。


    哥哥高興的抱著蒿子簍往姥姥家走,張興明跟在後麵,滿倉哥和二偉哥他們就直接順車道回堡裏了,一群小孩子也都是堡裏的,跟在他們後邊。


    一進院子,一隻蛤蟆就從蒿子簍裏蹦了出來,直接跳到地上,哥哥看著它幾下跳到了豬圈邊上,嘴裏哎哎的叫著,就要去追。張興明伸手捂住蒿子簍的口,口大手小,就對哥哥說:“快捂著,一會都跑啦。”哥哥就把蒿子簍放到地上,兩個人蹲下四隻小手捂住簍口,能感覺到手底下被電暈的蛤蟆都緩了過來,一下一下的往上跳,不時的碰到兩個人手心上。臨時編的簍,簍子邊上眼有點大,有的蛤蟆就順簍眼往外鑽,哥倆就用手一個一個頂回去。


    哥哥還不忘回頭到豬圈邊上找那隻跑了的,已經不見了,估計是跳豬圈裏去了。幾隻雞圍過來,盯著蒿子簍咕咕叫,哥哥就伸手把貼過來的雞推走,說:“這個不給你吃。”張興明大聲喊:“姥,姥姥,快來啊。”


    姥姥就小跑著從房裏出來,問:“怎的了怎的了?”


    張興明說:“快來,蛤蟆要跑,捂不住啦。”姥姥回頭喊姥爺,姥爺拿了個口袋出來,走過來,把口袋套到蒿子簍上,一翻個,蛤蟆就全進了口袋裏,再也跑不掉了。姥爺看看口袋裏的蛤蟆,說:“還挺肥的,個頭不小,這從哪整的呢?”


    哥哥說:“滿倉和二偉他們給的,他們在那邊泡子裏電的,過了老多了,裝這麽大一簍子。”雙手比了比魚簍的大小。


    姥爺點點頭,拎著口袋往屋裏走,說:“那能有多少,二三十個,這都有十幾個了,還挺大方的。”姥姥說:“那不都是他倆的哥,裝好人唄,瞅他們那爹媽,一個一個的,以後離他們遠點,聽見不?”後一句對著哥倆說的。


    姥爺說:“大人是大人,往孩子身上扯啥?再說慶革那人還不錯,不像慶繁。”慶革是滿倉他爹,慶繁是張興明二大爺。話說張興明的姥爺往上翻幾輩,和張興明家也是親戚呢,姥爺範萬字,是和張興明太爺爺的一輩的人,不過早出了五服了。在農村,隨便拉個人往上數幾輩,都能論上親戚。


    晚飯的時候,姥姥把蛤蟆處理一下,鍋裏放上油,蔥蒜嗆鍋,放點大醬,把蛤蟆放進去後加水,讓水沒過蛤蟆,水燒開後用小火燉到湯稠,起鍋裝碗,油汪汪醬香撲鼻。十幾個蛤蟆裝了一大碗,這要放到90年以後,這一碗就能賣一百多塊錢。


    天黑,洗腳進被窩。


    哥哥小聲問張興明:“你說那個跑了的,跑哪去了?還能在豬圈裏不?”


    張興明無語,沒理哥哥,躺在那看著牆麵發呆。農村夏天是不擋窗簾的,窗外的月光從窗子透過來,一切朦朦朧朧的,看見又看不清楚,就覺得牆麵報紙上那個騎著偏三輪的解放軍像活了過來,騎著偏三輪飄在空中,就在眼前浮動著,浮動著……老貓無聲的跳上炕,踩著炕沿走過來,在張興明臉上聞了聞,低頭鑽進他被窩躺下來,呼嚕,呼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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