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理想的一致,心靈的融合,是兩顆友愛的心互相撞擊的火花。


    ——中國諺語


    真正的愛情,隻能用愛心爭取,而不能用強暴掠奪。


    ——美國諺語


    話說那位“瘋姑娘”用粗暴的方式搶食了水金香和金學祿的“幸福花”,招來眾人的一片譴責聲。然而她並沒有就此罷休,又氣咻咻地一把拉住金學祿的胳膊質問他說:“學祿哥,你這到是底咋回事兒?走,跟我去衛生所把事情說清楚!”一麵說一麵硬拉著他往外走。看樣子,她是想和金學祿進行一場秘密的愛情談判。


    當著眾人的麵,特別是當著水金香的麵,金學祿不想和她爭長論短,說三道四,怕引起水金香的誤會,使她傷心,隻想盡快息事寧人,便向水金香打個招呼,跟著“瘋姑娘”向不遠處的村衛生所走去。


    在眾說紛紜的議論聲中,高大嗓找來兩個樹墩兒拉水金香坐下來休息。這一突發事件,弄得水金香滿腹疑團,一頭霧水,一肚子委屈,一肚子無名火。這一切繁雜紛亂的惡劣情緒,就像一塊石頭壓在她心頭。但她是個聰明而又理智的姑娘,她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在事情沒有弄出真相之前,決不能衝動,決不能發作,免得自我尷尬。於是,她緊繃著嘴唇,緊咬著牙關,強忍著眼淚,沉默無語。過了好一會兒,她稍些茫然地望著高大嗓問道:“二大娘,這個‘瘋姑娘’到底是什麽人呢?她和學祿又是什麽關係呀?”


    高大嗓安慰她說:“姑娘,你別多想。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他們僅僅是幹兄妹關係,絕沒有你想的那種特殊關係。既然你問,那我就把他們的故事給你講一下,免得你心裏產生誤會。”於是,她就把“瘋姑娘”以及她和金家的故事講給了水金香聽。


    原來,這“瘋姑娘”就是村支書朱大度的寶貝女兒朱大鳳。要論容貌,她也算得上一位大美女。不過,她是一位王昭君式的美女。她,中等個兒,微胖身;蛋形臉兒,大眼睛;新月眉兒,雙眼皮兒;尖下巴兒,疙瘩鼻兒;櫻桃嘴兒,薄嘴唇兒。隻因她有個瘋瘋癲癲的怪脾氣,村裏人都稱她為“瘋美人兒”。


    因為她母親生她的那天晚上,夢見有一隻羽毛華麗拖著金燦燦地大長尾巴的大鳳凰鳥飛落在她家的大泡桐樹上。她當時覺得很害怕,便揚起胳膊想趕跑它。沒想到那隻鳳凰鳥不但不跑,還一下子落在她的胳膊上,並用兩隻金閃閃的大眼睛望著她,還清脆地喊了一聲“媽媽”。她嚇得大叫一聲,驀然驚醒,才知道是自己做了一個奇怪的夢。醒後不久,她就生了個女兒。她把這個夢告訴了丈夫,夫妻倆便為女兒起名大鳳。小時候,村裏人叫她鳳姑娘,後來發現她生性潑辣大膽,愛說愛笑,敢作敢為,敢恨敢愛,敢想敢幹。愛起來不顧一切,肝膽相照,掏心掏肺不含糊,恨起來咬牙切齒千刀萬剮不解氣。她想幹的事兒,刀山火海也敢闖,她不想幹的事兒,天王老子也說不動。瘋勁兒上來,天不怕地不怕,誰也拿她沒辦法。在村裏,她爸朱大度就是土皇帝,說句話就是聖旨,一跺腳盆碗亂動彈。可要是碰到她女兒,他就沒轍了。放屁不響了,說話不靈了,隻能任馬由韁不管不問了。因為她平時做事總是瘋瘋癲癲無拘無束的,所以人們就慢慢地把原來的“鳳姑娘”改稱為“瘋姑娘”了。還有人說,她“瘋姑娘”的名字是她上衛校時從學校裏得來的,並且這名字是由她的一個瘋故事所得。


    據說,她在開封衛校上學時,一次老師講解男性生殖器的構造。講完後,當老師指著塑製yinjing模型向學生提問各部位的名稱時,就連一些男生都感到不好意思開口,有的吞吞吐吐前言不搭後語,女生們就更加臉紅心跳,有的害怕老師提問自己,就趕緊害羞地低下了頭。還有的幹脆用手捂住眼睛,連看也不敢看了,更別說回答問題了。這時候朱大鳳突然舉手站起來,響亮地大喊一聲:“老師,我知道!”說完,她“咚咚咚”跑上講台,從老師手中奪過模型,用手指著各部位一一解答說:“這是guitou,這是baopi,這是海綿體......”說完,她居然還調皮地用手使勁撥弄幾下,嘴裏還連聲喜笑著說:“好玩,好玩,挺好玩的。哈哈,你們都害怕它,厭惡它,我倒覺得它挺可愛,我挺喜歡它哩!”說完,她把模型放在講桌上,嘻嘻哈哈地跑下講台去了。她的這一番“精彩”的表演,雖然贏得了老師的鼓勵和表揚,也引起了男生們的一陣哄堂大笑,卻受到了一些女生們的嘲弄。從此以後,同學們就不謀而合地奉送她一個雅號“瘋姑娘”。朱大鳳對此雅號不僅不反感抵製,而且還似乎有些自得其樂引以為榮。畢業回村後,她自己還把這一“雅號”及其來曆在村裏到處宣揚。於是呢,她這“瘋姑娘”的“雅號”就在村裏傳揚開來越叫越響了。


    說完朱大鳳的瘋故事,高大嗓對水金香笑著說:“聽了她的這些故事,你就該對她今天幹的瘋事兒不足為怪了吧!”


    水金香又問:“那她和學祿到底是什麽關係呢?”


    高大嗓說:“其實他們就是幹兄妹關係,因為她小時候曾認學祿的母親為幹娘,並以女兒的身份在學祿家生活了五年。在這五年裏,她與學祿就如同親兄妹一般,青梅竹馬,耳鬢廝磨,你疼我愛,親密無間。”


    水金香又不解地問:“她有親爹親娘,為啥要在幹爹幹娘家裏生活五年呢?”


    高大嗓就又給她講起了二十多年前發生的那件“移花接木”的荒唐事。


    那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當時的計劃生育政策很緊,一對夫婦隻準生一個孩子。那時朱大度已經有了兒子朱大彪,如果再生二胎,他的村支書就得被撤職。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妻子躲在山東娘家生下了女兒大鳳。朱大度為此事心急火燎,惶惶不安。當時擺在他麵前的隻有兩個選擇,一個是保官,把唯一的女兒偷偷送人;一個是保女兒,自己的村支書被免職。女兒是他心頭肉,失去女兒他舍不得。他又是個視官如命的官迷,失去官兒他更加心痛。就這樣,他前思後想,左右為難,費盡心機,苦無兩全之策。夜裏,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苦思冥想,無計可施。黎明時分,正當困倦之極剛剛朦朧欲睡之際,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他睡眼惺忪地起身開門一看,原來是一位村民向他舉報超生戶的。按鄉裏規定,村民舉報超生戶,一次獎金五十元。這位村民說他聽到金石成(金石成就是金學祿的父親)家裏傳出嬰兒的哭聲,說不定是他妻子在家裏生小孩兒了。朱大度聽了大聲訓斥道:“人家是第一胎,你管得著嗎?”等那位村民走後,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對,三十六計其中一條,叫移花接木。如今俺兩家同時生育,這豈不是天賜良機,天助我也!移花接木,保卒保車,兩全其美,這可真是錦囊妙計,萬全之策喲!於是他就急匆匆趕往金家,實施他的錦囊妙策去了。


    那麽他的錦囊妙策到底是什麽呢?他是想把自己的女兒暫時送給金家,對外謊稱他妻子生的是龍鳳胎。按當時的計生政策,雙胞胎也是一胎,是不受處罰的。此計如若成功,自己既可免除處分,又能留女兒。根據他的經驗,中國的政策都是時緊時鬆,緊時刮狂風,風過無動靜。隻等政策鬆下來,再讓女兒認祖歸宗。他和金石成從小就是好玩伴,長大又是好朋友,關係非同一般。平時互相幫助,來往密切,不是同胞,貌似同胞,他尋思金家是會幫他度過這一難關的。於是他越想越自以為得計,腳步就邁得更加歡暢了。


    可是,當他走到金家大門外時,他又忽然停下了腳步。為啥呢?因為他忽然想起了他和金石成之間前些年曾經發生過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要說起那些事情呢,又得先說金石成和張欽禮的特殊關係。


    金石成的少年時期正逢全國大鬧饑荒,飽受了饑餓的煎熬,吃盡了饑寒交迫的苦頭。他幼小的生命天天在生死線上掙紮,有幾次都險遭夭折的厄運。特別危險的一次是他五歲的那一年春天,他為了抵禦饑餓的侵襲,在野外到處尋覓能吃的東西。他忽然發現村頭水塘邊的一棵歪頭榆樹上長出了嫩嫩的小榆錢兒,就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貪婪地用小手捋著吃起來。由於餓得兩眼昏花,不小心一腳踩空掉進了水塘裏。塘水很深,他就拚命地掙紮呼救。就在他無力掙紮眼看就要沉下水底被淹死的時候,被在村裏勞動改造的老縣長張欽禮給救了。當時的張縣長因為反對刮“五風”(共產風,浮誇風,高指標,高征購,瞎指揮),搭救老百姓免受饑餓之苦,遭省裏“左官”們陷害被撤職,下放農村勞動改造。他當時因為饑餓得了浮腫病,正在他住的茅草庵裏休息。他聽到水塘裏傳來呼救聲,就不顧一切地跑過去跳進了冰冷的水塘裏救出了金石成。由於水涼天冷,他被凍得大病一場,一個多月才能起床。在他生病期間,金家人為他四處尋醫抓藥,精心護理。為了感謝張縣長的救命之恩,金家就把金石成認在他膝下做了幹兒子,並囑咐金石成長大後好好報答張縣長。多年來,他們一直來往甚密。


    張欽禮被“左官”們陷害入獄後,金石成和廣大蘭考人民一樣,也在到處為張欽禮鳴冤叫屈。特別是對來蘭考參觀的外地人,他也無所顧忌地大講張欽禮是焦裕祿的親密戰友,講他為蘭考人民做的許許多多的好事實事。對於他的這些言行,縣社領導非常氣憤,他們授意當時的村民兵營長朱大度,多次召開群眾大會對他進行批鬥。他們還殘忍地在他臉上刺上了“是壞人”三個字,以警告外地人不要相信他的“放毒”。後來在周總理的支持下,張欽禮被平反複職了,金石成當然也被平反了,可是他臉上的字卻沒發除掉了。那些“聰明”的領導們自有“妙計”,他們就在那三個字前麵又刺上一個“不”字,就成了“不是壞人”。再後來周總理去世後,張欽禮再一次被誣陷入獄,那些“聰明”的領導們就又當機立斷,把他臉上的“不”加上一個“辶”,就成了“還是壞人”。“wenge”結束後,為了徹底消除“左官”們給他造成的人體和心靈的雙重創傷,他一咬牙就用燒紅的鍋鏟把臉上的字跡烤燒成了一塊大疤拉。這塊大疤拉是“極左”路線留在他臉上和心靈上的永久烙印。從此以後,他一直對“極左”路線恨之入骨,深惡痛絕,也正是這個緣故。


    金石成是個空懷若穀的人,對自己所遭受的迫害,他隻歸咎於“極左”路線,從來不計個人前隙。所以,他並沒有忌恨朱大度之意。至於後來發生的另外一件不愉快地事,那是朱大度自做臭事,被他打罵斥責,都是理所當然的。那麽,後來發生的那件不愉快的事兒,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那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期,那時朱大度還是村裏的民兵營長。當時的老支書牛大頭因為作風問題(和醜寡婦在瓜園通奸)剛剛被公社免職,公社讓朱大度暫時代理支書主持村裏工作。朱大度正到處拉關係跑門路準備接任村支書。正是在這樣的節骨眼上,他卻一時衝動幹了一件比牛大頭還丟人現眼的醜事,差一點沒步牛大頭的後塵而走向身敗名裂的歧途。


    當時村裏有一位漂亮的下鄉女青年名叫廖美麗,她聽說上麵又下來一批招工指標,是針對下鄉知青回城的。於是,她就在一天晚上去大隊找朱大度請求照顧。沒想到正當青春年華的朱大度也是個“色貨”,他早就對廖美麗垂涎三尺,隻是沒有機會而已。這次一見她有求於自己,尋思有機可乘,便想利用手中暫時掌握的權利占有她。於是他滿口答應她的要求,並嬉皮笑臉地要她給予報答。當廖美麗問他怎樣報答時,他便厚顏無恥地一麵指了指套間裏的床,一麵就動手動腳要拉她進套間。廖美麗堅決不從,又打又喊,拚命反抗,他卻一時色膽包天,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把她拉進套間,摁到床上就要霸王硬上弓。而恰恰就在這時候,金石成有事去找朱大度,正好撞上這一幕。金石成是個正直的青年,從來是從善如流嫉惡如仇,他一見此情此情,立馬火冒三丈。他雖然和朱大度是多年好友,但他也不願姑息養奸。他忿忿然怒衝上去,照朱大度的臉上狠狠地連搧三個大耳光,拉起廖美麗把她送出門外。等廖美麗哭著走後,他又回屋問朱大度是咋回事。聽了朱大度講的事情經過,他氣得破口大罵,罵他是流氓,是混蛋,是惡狼,是色鬼,罵他髒心爛肺,禽獸不如,罵他喪盡天良該天打雷劈。於是,他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把拉住朱大度要去公社派出所投案自首。這一下可把朱大度嚇壞了,他明白要是這事一曝光,他肯定要被判刑。他當時還沒結婚,正趕著追求村裏的大美女胡大俏。要是自己被判刑,那多年的升官夢和桃花夢都將化為泡影,一輩子的名譽、地位、婚姻和前程,這一切的一切就會統統完蛋。想到這裏,他身不由己地“噗通”一聲雙膝跪在金石成的麵前,聲淚俱下地哀求他看在多年好友的情分上,饒他一回放他一馬救他一命,並發誓痛改前非永不再犯,一輩子不忘大恩大德知恩必報。金石成是個心慈麵軟的人,見他態度誠懇,念他一時失足,心想知錯就改也算情有可原,便答應為他保密,不去舉報他。事後不久,朱大度如願以償當上了村支書。為表謝意,他還熱情地請金石成到他家喝了酒。


    後來事情的發展,頗有戲劇性。那個廖美麗因為得罪了朱大度,招工回城的願望落空。金石成曾督促朱大度幫她辦理招工回城手續,但是朱大度卻以沒有分給指標為由推辭了(實際上他根本沒有努力爭取)。廖美麗自以為得罪了朱大度,招工回城沒了指望,心情十分鬱悶,心灰意冷,憤世嫉俗,便在一個夏天的夜晚,偷偷摸到黃河邊要投河自盡。可真是無巧不成書,也活該他倆有緣分,那天晚上,金石成恰巧到黃河邊洗澡,他又再次救了她。廖美麗為了能再農村生存下去,也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不經城裏父母同意,就自作主張嫁給了他。後來,她母親知道後,趕到村裏把女兒強行拉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正因為這些坎坷的經曆,金石成三十歲時還沒有找到對象。朱大度總以為他的遭遇和自己當年對他的迫害有關,所以總覺得對不住他,這也正是他今天不敢求金石成幫他的原因。還好,後來金石成經人介紹,和山東的一位姑娘結了婚,這也讓他送了口氣。他想,憑著他們多年的老關係,金石成也許會幫他的。想到這裏,他才大著膽子走進了金家。


    金石成妻子的娘家是幹部家庭,家境較好。也許是家裏窮,生活苦,他妻子常在娘家住。自從懷孕後,妻子就住在娘家養胎,一直不回家。直到在醫院生下孩子出院後,才回到家裏。


    這天早上,喜得貴子的金石成,正樂嗬嗬地忙著給妻子做飯,朱大度就登門報喜來了。一陣寒暄過後,他便轉入正題。他先敘說兩人多年的友情,又講述起自己眼下遭遇的難題,最後才詳細談了“移花接木”的“錦囊妙計”。說完後,他憂心忡忡地注視著金石成,生怕他推辭不受。金石成憂慮告訴他,自己家裏經濟條件差,妻子生育後一直又沒有奶水,養育一個孩子也很困難,兩個孩子就更養不起。朱大度當即表示,這個不用金家操心,兩個孩子的撫養費都由他負責,另外他還會給金家一些經濟補償,並許諾將來女兒離開他們後,會認他們為幹爹幹媽,長大後也會像親女兒一樣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金石成夫婦都是樂於助人的厚道人,念及多年的交情,又見朱大度言辭懇切,不忍心再推辭,便答應了。就這樣,朱大鳳被偷偷抱到了金家,成了金家的龍鳳胎女兒金大鳳。一直到四年之後,金石成的妻子突然病故,計劃生育工作也略有鬆弛了,她才被父親強拉回朱家,認祖歸宗又變成了“朱大鳳”。


    回家那天她抱著“父親”的腿痛哭流涕,說什麽也不肯離開金家,並大聲向“哥哥”呼救。不懂事的金學祿勇敢地掂起一根掃帚把,要和“搶妹妹”的朱大度拚命。後經多多周折,朱大鳳還是被朱大度拉走了。


    在這四年裏,慈善厚道的金石成夫婦把朱大鳳視為親生己出,寵為掌上明珠,對她的關心疼愛甚至超過了兒子金學祿。有好吃的好穿的,總是先緊著“女兒”,金學祿也總是主動讓“妹妹”。在“父母”和“哥哥”的關愛下,她在金家度過了四年天真活潑幸福美滿的童年生活,也落成一個聰明伶俐美貌如花的小美人。她和金學祿是一塊兒吃住一塊兒說笑,一塊兒玩耍一塊兒打鬧,親情依依,親密無間,儼然一對親兄妹,招人愛招人疼招人喜歡。原本天天相伴相親相愛的他們,突然之間被隔離被拆散,使他二人都感到很不忍心很不習慣,時時的互相牽掛互相思念,天天的互相探望互相約見。每每二人一見麵,手拉手,臉對臉,哥哥長,妹妹短,親親熱熱把話談。夏天,他們還是一塊兒放羊,一塊兒割草,一塊兒幫著家裏看菜園。在池塘裏,他們一塊兒捉魚,一塊兒洗澡,在田野裏,一塊兒打鬧一塊兒奔跑,一塊兒放風箏一塊兒捉知了,一塊兒捉迷藏一塊兒掏小鳥。


    有一個夏天的下午,就在那棵愛情樹下(當時那裏還是田野),他們和另外幾個孩子一塊兒剜青春。歇息時,活潑好動的朱大鳳忽然提出要和金學祿假扮新郎新娘結婚過家家。她指揮一群小夥伴兒為他們舉辦“婚禮”拜花堂。有人當司儀,有人當伴娘,他二人還學著大人的樣子對著愛情樹發誓:不管是富貴還是貧窮,是健康還是疾病,是順境還是逆境,都保證白頭到老永不變心。然後,他們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入“洞房”。所謂“洞房”,就是小橋下的橋孔。“夫妻”入“洞房”後,還故作“竊竊私語”說情話,別的孩子還在橋墩外裝模作樣“聽新房”。後來,他們就一窩蜂闖進“新房”,一陣哄笑一陣打鬧個個笑斷腸。


    更加有趣地是,他們還學著大人的樣子大擺“婚宴”。他們利用水泥井台當“飯桌”,搬幾塊磚頭當“凳子”,掐一把荷葉當“盤子”,攬一把樹枝當“筷子”,灌來河水當“喜酒”,撿來貝殼當“酒杯”。下酒菜更新鮮,有真有假,真假相間。真的是他們從菜園裏偷來的各種蔬菜,用小鏟子切碎裝進“盤子”裏。番茄辣椒紅彤彤,芹菜黃瓜青淩淩,南瓜菜瓜黃澄澄,茄子洋蔥紫丁丁,真是五顏六色,豐富多彩。假的呢,是他們四處奔跑找來的“假冒偽劣”的替代品。他們用捉來的螞蚱當“大蝦”,用掏來的小麻雀當“燒雞”,用紅辣蘿卜切開當“紅鯉魚”,用泡桐樹葉切碎當“粉皮”,用淤泥團成泥蛋兒當“肉丸兒”,用紅膠泥塊切成片當“牛肉”......吃“喜宴”的時候呢,好吃的真菜就真吃,不好吃的假菜就假吃,隻是裝模作樣的比劃一番。他們一邊吃,一邊唱著自己編的歌:


    漫漫地裏擺喜宴,


    情哥情妹配姻緣。


    樹枝兒當筷子,


    荷葉兒當菜盤,


    螞蚱兒當大蝦,


    泥蛋兒當湯圓,


    大蝦香,湯圓甜,


    恩恩愛愛一百年。


    他們一直鬧到日落西山天色晚,才不得不餘興未盡地悻悻然趕回家。因為他們信奉大人們的話:“日頭落,鬼出窩,捉住大人當饃吃,捉住小孩當湯喝。“他們害怕自己被漫地裏的野鬼當湯給喝了,所以太陽一落山就匆匆往家裏趕。


    小學時期,金學祿和朱大鳳天天結伴上學,結伴回家。金學祿一直是遵守紀律,刻苦努力,少言寡語,埋頭學習,他的學習成績始終是班級前列。朱大鳳仍然是性格開朗,天真爛漫,愛說愛笑,愛打愛鬧。她天生聰穎,精明伶俐,學習成績也很好,可是與金學祿比起來,略有遜色而已。


    因為那幾年金學祿的母親總是有病,求醫吃藥,造成家裏經濟困難,生活條件比較差。而朱家的經濟條件比金家好,生活水平比金家高。家裏做了好吃的,朱大鳳就常常給金學祿帶一點,而金雪祿又總是不好意思接受。有一次,她給金學祿帶了兩根香蕉。當時在農村,香蕉可是稀罕物,金學祿從來沒吃過,當然很想嚐嚐鮮。當她把香蕉遞給他時,他兩眼直勾勾地望著金黃的香味撲鼻的香蕉,卻又連連搖頭說:“我不吃,我不吃!”朱大鳳問他為啥不吃,他說他媽告訴過他:肯吃嘴,叫人煩,嘴上長個肉疙瘩,疙疙瘩瘩一百年。並舉例說村裏那個疙瘩嘴老光棍兒,就是因為小時候肯吃嘴落下的,到現在也沒有娶上媳婦。聽了他的話,她立馬“咯咯咯”大笑起來。一陣大笑之後,她用手指著他的臉說:“你呀,真是個可愛的小傻瓜。原來你不敢吃香蕉,是害怕娶不上媳婦。我告訴你吧,幹娘那是哄你玩兒哩,你也信?我聽俺媽說,那老光棍嘴上長的肉疙瘩,是小時候長瘡落下的。俺媽還說:臉皮壯,吃的胖,學習腦子靈,大學能考上。多吃水果,還能美容呢!你看我,常吃蘋果香蕉,就長得越來越漂亮了。”說著,她還特意臉對臉站在金雪祿麵前,讓他欣賞自己的臉蛋。然後,她又撒嬌地笑望著他說:“你不吃水果,將來變醜了,我可就......”話說半句,她忽然不好意思地打住了。她又笑著把一根香蕉遞給他讓他吃。金學祿被她說得心動了,接過香蕉猛咬一口。她急忙喊叫:“剝皮!剝皮!”但是晚了,半截香蕉連皮帶肉早被他吞進嘴裏去了。當他發現自己的滑稽表演後,趕緊把嘴裏的香蕉連皮帶肉又吐出來。朱大鳳望著他那副滑稽相,隻笑得前仰後合喘不過起來。笑過之後,她又把另一根香蕉剝好皮塞進了他嘴裏。


    中學時期,金學祿由於學業優異,考入了縣重點中學,而朱大鳳則考入了鄉級中學。由於學校相距較遠,又各自忙於學業,相見的時間就大大減少。隨著雙方年齡的增長,緣於男女有別的傳統觀念影響,二人在偶遇時言談舉止也較謹慎起來,不像年少時那樣兩小無猜無拘無束了。


    高中畢業後,金雪祿考入了鄭州大學,而朱大鳳考入了開封衛校。


    金雪祿去學校報到那天,朱大鳳堅持送他到車站。在路上,她替他抗著行李。到車站後,她又忙著幫他買日用品,買車票,很是熱忱。在即將上車臨分別時,她忽然直截了當地問金學祿:“學祿哥,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還愛我嗎?”金學祿不假思索地回答說:“鳳妹妹,你咋會問這話?你是我妹妹,我不愛你愛誰呀?”聽了他的回答,朱大鳳年輕嬌豔的臉蛋飄上了一抹幸福的紅雲。她笑盈盈地說:“那好,等咱們畢業了,咱就像小時候過家家那樣,結婚過日子......”咋聽這話,金學祿一驚,他急忙說道:“那可不中。鳳妹妹,你聽我說,小時候鬧著玩可以,要來真的,絕對不中。”朱大鳳不悅地問:“哪為啥?”金學祿說:“因為我們是兄妹呀!”朱大鳳爭辯說:“可我們不是親兄妹呀!”金學祿堅持說:“幹兄妹,也是兄妹,也不中!”朱大鳳見他一根筋,氣得噘嘴鼓腮地說:“我不管!我隻記得咱們當年發的誓言,我永不變心!”說完,猛地把行李推到他懷裏,自顧自地轉身跑走了。金學祿在後麵急切地喊:“鳳妹妹,你可別胡思亂想..............”但她早已跑沒影了。


    在上大學期間,由於兩個學校相距更遠,各忙各的學業,他們幾乎失去了聯係。放假期間,為了籌備學費生活費,金雪祿總是在城裏幹臨時工,極少回家。朱大鳳幾次找他不得相見,他又沒有手機,她也無可奈何。


    三年衛校畢業後,朱大鳳拒絕去鄉衛生院上班,堅持在村裏開了個衛生所,實際上她正是為了在村裏等候金學祿畢業回家,好伺機和他接續前緣。她雖然是個瘋瘋癲癲的姑娘,卻也是個情有獨鍾的女子。雖說兩人幾年失去聯係,但在她心裏,對於幹哥金學祿愛戀之火不但始終沒有熄滅,而且一直在蔓延發展,隨著年齡的增長,越燒越旺。所以,今天一見金學祿領來一位絕色女友,從小就爭強好勝的她自然就醋意大發忘乎所以了。正是在瘋勁醋勁這雙重魔力的驅使下,她才做出了一連串的出格瘋事來。


    聽完朱大鳳和金學祿的故事,水金香心裏有了底,那塊大石頭才算慢慢地落了地。從故事中可以看出,盡管朱大鳳一直暗戀著金學祿,並且時有表露,但金學祿始終沒有答應她,那隻是她的一廂情願而已。她由此得知,金學祿絕不是那種感情輕浮的男人,而是一個感情專一認真負責的男人。她想,在當今思想開放欲望泛濫的時代,這樣的男人越來越少了,他們堪稱是男人中的精華。自己能找到這樣的精品男友,是自己的福氣。朱大鳳暗中眷戀瘋狂追求他,正好說明他優秀有魅力。於是,她在心裏暗暗下定決心,麵對朱大鳳的橫刀奪愛的強勁攻勢,一定要和男友同心協力,打一場愛情保衛戰。


    正當水金香拿定注意要勇敢麵對將要發生的愛情爭奪戰時,隻見正在衛生所進行愛情談判的金學祿,突然匆匆從衛生所走出來。隨即,朱大鳳也從後麵追出來。兩個人一邊走一邊爭爭吵吵,愛情談判顯然沒有成功。


    朱大鳳一麵追還一麵氣咻咻地大喊大叫:“我真是瞎了鼻子爛了眼了,疼你愛你一心想著你,沒想到你竟然是個負心狼狠心狼的白眼狼!怪不得你一直躲著我不見我,原來是在大學裏情移別戀另尋新歡了。”


    金學祿見她胡言亂語,急得心如火焚,苦苦哀求道:“鳳妹妹,我求你了,不要胡說八道好不好。我再說一遍,我們是兄妹,請你不要胡思亂想了。”


    朱大鳳仍然固執己見:“我也再說一遍,我姓朱,你姓金,我們隻是幹兄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我們從小相親相愛,早就變成情哥情妹了。當年就在這棵愛情樹下,我們過家家拜天地,讓愛情樹為我們作證,海誓山盟永不變心。沒想到如今你上了大學就當陳世美不認賬了,把自己發的誓言全忘得一幹二淨了,你還是個男人嗎?”她越說越傷心,居然還很委屈似的落起眼淚來。


    她的這番話,似乎說得振振有詞,入情入理。她想這一定會贏得人們的同情和支持,沒想到人們聽了她的話,不但沒有同情她支持她,反而都紛紛地低聲嘲笑起她來,說她說的是瘋話傻話——小孩子玩過家家怎麽能當真呢?


    一見朱大鳳落淚,麵慈心軟的水金香倒是頓生惻隱之心了。她走過去勸朱大鳳說:“鳳妹妹,希望你不要太激動,冷靜點......”


    朱大鳳一見是水金香在勸她,就更來氣了。她衝著水金香大聲吼道:“哼,冷靜,你把我的男人都搶走了,我能冷靜下來嗎?都是你這個狐狸精,迷住了我哥哥的心,奪人所愛,這會兒倒裝起好人來了。我可告訴你,俺倆早就私定終身海誓山盟了,他早晚都是我的男人,我倒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聞聽此言,水金香隻氣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你.....”


    一見心愛的女友受了氣,金學祿也真生氣了。他把水金香拉到一邊,低聲安慰她幾句。然後,他又趕到朱大鳳麵前聲色俱厲地說:“鳳妹妹,你聽我一句勸。以前小孩子鬧著玩的事兒,可不要再提了,淨讓人笑話。你說,五六歲的孩子懂得啥是愛情呀?”


    朱大鳳依然不依不饒,胡攪蠻纏:“咋著,鬧著玩?你說的輕巧,婚姻大事,不可兒戲,私定終身,海誓山盟,海枯石爛都不變心呢!”


    金學祿哭笑不得地質問她:“我問你,有五六歲的孩子私定終身的嗎?”


    朱大鳳又強詞奪理:“怎麽沒有?以前還有指腹為婚的呢,長大後還不是照樣喜結良緣白頭偕老嗎?”


    金學祿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真是不可理喻,你這純粹是胡攪蠻纏。”


    朱大鳳居然反唇相譏:“我說你這是強詞奪理。你說小時候鬧著玩,那我送你上大學時,你說你喜歡我愛我,那難道也是鬧著玩兒嗎?”


    金學祿說:“不錯,當時你非要逼問我愛不愛你,我是說過愛你喜歡你,可我說的是兄妹之愛呀!再說愛情是兩廂情願的,隻能求愛,不能逼愛......”


    朱大鳳繼續強詞奪理:“狡辯!你純粹是狡辯!說穿了,你就是上大學了,有本事了,朝三暮四見異思遷了,喜新厭舊移情別戀了。我可告訴你,咱倆的事兒我可和我爸說過了。你可別忘了,我爸是支書,我姑父是鄉長,我表姨夫是縣裏的大局長,我哥又是小學校長,我們一家可不是好惹的。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要是給臉不要臉,可沒你的好果子吃。走,你跟我去我家一趟,把咱倆的事跟我爸說清楚。”說著,拉起金學祿就要走。


    一旁的水金香被朱大鳳這一蠻橫無理的舉動驚呆了,激怒了。她越聽越氣憤,越想越惱怒。見朱大鳳又要把自己的男友拉走,這時候她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她急匆匆衝上前去,也一把拉住進學祿說:“不行!他是我男友,你憑啥要拉走他?”


    朱大鳳又咄咄逼人地說:“哼,你的男友?虧你說得出口!你一個外地野女人,竟敢跑俺村奪人之愛,我不教訓你就算便宜你了。你要再敢和我爭,我就對你不客氣!”說完,拉著金學祿又要走。


    水金香呢,也拉著金學祿不鬆手。於是,兩個姑娘開始了一場爭奪男人的拔河比賽。


    “她是我男友,你鬆手!”水金香大喊著。


    “她是我男友,你放開!”朱大鳳怒吼著。


    就這樣,一個執著,一個強硬;一個潑辣,一個大膽;一個瘋狂,一個無畏。你拉我扯,你拖我拽,就像木匠拉大鋸似的,你拉我往你爭我奪起來。


    這時候,高大嗓實在看不下去了。她走向朱大鳳怒視著她大喝一聲:“住手!”她見二人都停止不動了,才放緩語氣對朱大鳳說:“大鳳呀,你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和人家爭搶男友,就不怕別人笑話呀?愛情講究兩廂情願,你這樣漫漫地裏烤火一麵熱,也不是個事呀!既然學祿沒那個意思,我看你就算了吧!再說,現在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朱大鳳不耐煩地往外推她一把說:“二大娘,你不了解情況,就不要瞎摻和了。我們年輕人的事兒,你也不懂。他欺騙了我的感情,我不會和他善罷甘休!”說著,又要去拉金學祿。


    這時候,忽然有一個身材較為瘦小的女人擠進人群,衝著朱大鳳大喊道:“瘋姑娘,你給我住手!”眾人看時,見是金學祿的堂嫂喬大嬌。她,生性潑辣大膽,敢說敢幹,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平日裏,隻有遇上她看不慣的事兒,不管對方是什麽人,她都要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在農村,人們稱有四樣東西最厲害,那就是:紅皮蘿卜紫皮蒜,仰臉婆娘低頭漢。所以,對於像喬大嬌這樣的‘仰臉婆娘’,人們大多抱著惹不起躲得起的思想,盡量退避三舍,不與她正麵交鋒,並在背地裏依據她名字的諧音給她起了個頗為貼切的外號——朝天椒。


    朝天椒是一種小個濃辣朝上長的辣椒名,意思是她就像朝天椒一樣個小辣味大,人人都害怕。一見她來到,大家就想,這次可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了,一定會有好戲看了。


    果不其然,喬大嬌一開口就出言不遜,鋒芒初露。她用手指著朱大鳳的臉說:“朱大鳳,我說你一個大學生一個大醫生,又是支書的千金大小姐,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和人家城裏姑娘爭男人,你還知道不知道丟人啊?”


    朱大鳳一見是她,連聲冷笑道:“哎呦,你不是有名的朝天椒嗎?我可告訴你,你辣別人可以,想辣我可不行,我可不吃你這一套。沒事兒一邊兒涼快去,少了管我的閑事兒。”


    喬大嬌也不示弱,不依不撓:“朱大鳳,瘋姑娘,我也告訴你,要瘋你去一邊兒瘋去,你瘋到天上去我也不管。你欺負別人可以,要欺負俺金家的人兒沒門!別說你是支書的大小姐,你就是閻王爺的大小姐,我也不怕你。就是閻王爺來了,我也敢薅他幾根胡子下來。”


    朱大鳳見她口出狂言,一時間瘋勁兒也上來了。她輕蔑地指著喬大嬌冷笑道:“哈哈,‘你們’金家人,螞蟻打哈欠,你口氣不小哇!你可別忘了,我們曾經是親兄妹。就是現在,我們還是幹兄妹還是一家人哩!我們自家的事兒,輪得上你操心嗎?識趣的話,一邊兒涼汗去!不然,我就對你不客氣!”


    喬大嬌見她使橫來硬的,辣勁兒也上來了:“哎喲喲,你還想往外撂我呀!我告訴你,這事兒今天我還管定了,你說咋著吧?”


    朱大鳳見她硬碰硬,就想先給她來個下馬威。她憑著個頭比對方高,就在喬大嬌麵前一蹦老高大喊大吼道:“不叫你管就是不叫你管,再不走我就教訓教訓你,也叫你知道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她一邊說著,一邊就氣勢洶洶揮臂舞拳,比比劃劃躍躍欲試。


    喬大嬌呢,麵對她的耀武揚威卻毫不畏懼不退讓,她兩眼瞪著朱大鳳喊道:“蹦啥?喊啥?比劃啥?諞個子大是不是?我可告訴你,個子大你去漫地裏嚇唬兔子去!想嚇唬老娘我,沒門兒!我再次告訴你,今天這事兒我管定了,放開我兄弟算拉倒。要不然,來啥招兒,隨你挑,老娘我奉陪到底!”


    朱大鳳見她的“武力威脅”不起作用,瘋勁兒也愈加膨脹起來。她決定來個先發製人,再來一場“實彈演習”,用武力逼喬大嬌退卻。於是,她便上前一把拉住喬大嬌的胳膊大喊道:“你給我少囉嗦,我沒工夫跟你閑磨牙,趕快給我屎殼郎推車滾蛋!要不然,我就叫你牙醫打翻醫藥箱——滿地找牙!”


    喬大嬌見她竟敢動手,辣勁兒也猛添陡增。她指著朱大鳳的鼻尖兒大喊道:“好哇,朱大鳳,你要敢動老娘一指頭,我就叫你王八偷西瓜——連滾帶爬!”


    於是,兩個不同凡響的“女中豪傑”,真格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你瘋我辣互不相讓。一個是瘋勁兒衝天,一個是辣勁兒蓋地。你推我搡,你拉我扯,左衝右撞,上竄下跳地廝打起來。眾人紛紛上前拉扯勸阻,但兩個人都想爭強好勝,誰也不想當眾認輸。於是,眾人勸阻多時,仍然毫無效果。


    正當她們打得不可開交,雙方都愈戰愈勇的時候,忽然,喬大嬌十來歲的小女兒美魚兒不顧一切地跑過去。人們都以為要給她的母親當幫手,沒想到她衝到二人麵前,兩眼含著淚水大喝一聲:“都別打啦!都別打啦!”


    不知咋的,兩個“女強人”望一眼兩眼含淚的美魚兒姑娘,似乎都有些動情,便都不約而同地停止了手腳,呆呆地望著美魚兒姑娘發愣。


    這美魚兒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兒。據說,喬大嬌婚後多年不生養,幾次向愛情樹求子也不靈。後來,她向一位信佛的老者求教。老者告訴她:“若欲轉命,必先轉心,心念不轉,定業難更;心誠心善,才有善報;多積陰德,方能如願。”她自知平時性格暴戾,心胸狹窄,好損人利己,愛與人爭鬥。此後,她發奮痛改前非,與人為善,慈悲為懷,買魚放生,做了不少積德行善的好事。


    有天夜裏,她做了一個怪夢。她夢見自己從黃河裏捉了一條美麗的小金魚兒,她高興地捧在手裏觀賞著。欣賞一番之後,她正準備再把它放生,不料那條金魚兒猛一蹦就蹦到了她的嘴裏,並被她咽到肚裏去了。不久,她就發現自己懷孕了,後來就生下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兒。她和丈夫大寶都相信,這個女兒就是夢中那條美麗的金魚兒變成的,所以,他們就給女兒起名叫美魚兒。


    這美魚兒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嬌美無比,又天資聰穎,心眼兒靈透。更可貴的是她生性賢惠,舉止溫良,從小就懂禮節,明事理,在家敬老愛小,手腳勤快做家務,在學校團結友愛,遵守紀律愛學習。又特別肯幫人,樂助人。每逢學校開展對特困生募捐救助活動,她都踴躍參加。有一次,她把自己積攢的五元零花錢募捐後,竟遭到心胸狹隘地母親的一頓打罵。她一生氣躲在同學家一天不回家,嚇得母親喬大嬌心急如焚魂飛魄散痛哭流涕後悔不迭。從此以後,就再也不敢打罵她了。


    這時候,隻見美魚兒姑娘先走到朱大鳳麵前,懇切地充滿歉意地對她說:“姑姑,都是俺媽不好,和您吵架打架,俺替俺媽向您道歉了。”說完,很恭敬地彎腰向朱大鳳深深地鞠了一躬。接著,她又轉向母親喬大嬌,厲色責備她說:“媽媽,你怎麽能這樣呢?老師常給俺們講,要文明,和諧,友善,電視上也常這麽說,您怎麽就不學著些呢?您就好和人家吵架打架,人家背後都對您說三道四,俺聽了都覺得臉上沒光。以後您要再不改這毛病,俺就再也不理您了,俺也不再回家了......”她一麵說,一麵還不住地擦眼抹淚。


    女兒的話語,女兒的表情,都讓喬大嬌大吃一驚。她萬萬沒有想到,女兒小小年紀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這時她才想起,以往每逢自己和別人吵架,女兒都會表現出很鬱悶很冷漠。她原以為那是女兒膽小怕事,沒想到她是對自己厭惡反感。細品女兒的一番話語,再細品自己的所作所為,相比之下,她才突然發現女兒長“大”了,“大”得和她的年齡有些不相稱了。也就是說,她連一個孩子都不如了。就在這一瞬間,她從內心深處對女兒萌生出一種敬意來。同時,她也感到有一種自豪感湧上自己的心頭,她為自己擁有這樣一個女兒而自豪。於是,她不由自主地對女兒小聲說了一句話:“好孩子,媽媽錯了,媽媽聽你的......走,咱回家......”說完,她拉起女兒就要走,沒想到女兒卻掙脫了她。隻見美魚兒姑娘又轉身走向朱大鳳,言辭懇切地對她說:“姑姑呀,俺也想給您提個意見,對不對,您細想。俺老師給俺講解生字時說,“愛”字裏麵有個“友”字,是因為隻有友好、友善、友愛、友情,才會產生愛情。您想得到愛情,又不懂得用友好友善地態度去爭取愛情,而是用爭吵爭執的態度去爭奪爭搶愛情,這怎麽能夠得到愛情呢?您這麽做隻會離愛情越來越遠啊!”說完,她這才拉起媽媽的手向家裏走去。


    這時候,全場突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經久不息的掌聲。掌聲中,喬大嬌母女離開了現場。掌聲過後,人們也先後離開了現場。而最後離開的是金學祿和水金香,還有朱大鳳。另外,有兩個細節有必要提一下。一個是:離開時,金學祿親熱地拉起水金香的手,意思是向她表示自己的安慰和歉意。因為他心裏明白,這場意外的風波受傷最大的人是水金香,這不但傷害了她純潔的感情,也傷害了她的自尊心。的確,此時此刻,水金香心裏亂麻一般。委屈,疑慮,痛苦,躊躇,煩惱,她心裏就像打翻了五味瓶,怪味俱全,攪得她心煩意亂,渾身上下不自在。在眾人麵前,她不好向金學祿質疑和訴說,所以就隻能一直憋在心裏,憋得她心裏發堵,難受不堪。在這樣的心情支配下,她無心和他牽手而行,便不耐煩地甩開了他,怏怏不樂地跟著他離開了現場。她的這一小小的動作,引起了金學祿的警覺,他臉上登時就浮現出一絲令人不易察覺的憂慮。他知道,這場風波將會給他們的愛情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那麽,他們的愛情之舟還會一帆風順嗎?這的確還是個謎!


    另一個細節是:朱大鳳在人們都走完之後,她還傻傻地站在那裏呆想,反思,她嘴裏還喃喃地反複重複著美魚兒姑娘那番話:“友好......友愛......爭取......爭奪.....”那麽以後,她的愛情之路又該如何走呢?是去友好爭取呢,還是去強行搶奪呢?結果又會如何呢?這也是個謎!


    這正是:


    一場風波惹禍殃,


    三顆愛心皆受傷。


    情場無情誰能勝,


    且看下回說端詳。


    欲知結果,請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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