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的夏天。


    中午,陽光明媚。長樂村外的山坡上到處是采摘金銀花的人。人們背著背簍,將綻開的、含苞欲放的金銀花摘下,放到背簍裏。田野裏彌漫著濃鬱的花香,沁人心脾,讓人心曠神怡。


    村子裏傳出喜慶的鎖呐聲。


    “到趙家去喝滿月酒嘍——”人們相約著,背著采摘下來的金銀花,紛紛走下山坡,穿過黃澄澄的稻田,往村裏走。換過幹淨的衣服,人們三三兩兩地朝趙家走去。


    趙家是熱鬧非凡,不僅廳堂裏、回廊下、廊屋內坐滿了來慶賀的人,就裏麵的青磚庭院、外麵的灰沙庭院都臨時搭上帳蓬擺上了桌子。吹鎖呐的人坐在大門口,鼓足勁使勁地吹。


    東邊的正房裏,李畫敏側躺在床上,含笑看躺在身邊的女兒趙燕。燕兒的奶娘和專侍候燕兒的丫環曉梅站立床邊。欣欣扶著床站在床邊,看被褥中的妹妹,他好奇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要撫摸妹妹的小臉,讓李畫敏輕輕擋住了:“欣欣乖,別碰妹妹,妹妹不高興會哭的。”欣欣乖巧地縮回小手,睜大黑亮圓潤的眼睛看床上這個小小的人兒。


    李畫敏的話剛說完,燕兒便響應母親的話,扁著小嘴兒啼哭。何奶娘抱起燕兒,給孩子喂奶。欣欣用手捂住眼睛,卻又從指縫間偷偷地看妹妹吃奶,咯咯地笑。李畫敏感慨地看自己的孩子吃別人的奶,總覺得本應該屬於自己的東西,被別人占去了。李畫敏懷燕兒的時候,仍想親自給孩子喂奶的,無奈月娘、趙世宇和周媽媽等人死活不讓,孩子還沒有出世,已經選定奶娘在家中等候了。不親自給孩子喂奶,李畫敏是輕鬆了,可是不自覺間總有種淡淡的失落感,總覺得,女兒不全部是自己的。


    燕兒吃過奶,仍躺回李畫敏身邊,睜大亮晶晶的大眼看身邊的母親,兩排小睫毛輕輕地一扇一扇的。李畫敏側躺著,凝視弱小的女兒,心中柔柔的,總想讓自己變得力大無窮,將這個弱小的生命護在自己的懷中。母親隻看妹妹不看自己,欣欣不幹了,踮著腳尖吵鬧要上床去,與母親靠在一起。蘭花走上來,哄著要拉欣欣離開,欣欣不肯,堅決要爬上床去靠近母親。


    這個頑皮的男孩兒,同樣是自己孕育並親自哺養長大的。


    李畫敏叫蘭花抱欣欣到床上來,小心地將兒子抱在胸前,環住他好動的小手,溫柔地叮囑:“欣欣乖,別碰到妹妹,要不,妹妹會哭的。”欣欣心滿意足地靠在母親懷裏,一同看被褥中的妹妹。李畫敏環抱呀呀學語的兒子,再看剛剛滿月的女兒,心情舒暢:有兒有女的,知足了!


    趙世宇走進來,看到欣欣躺在李畫敏懷中,擔心兒子一不小心傷了柔弱的女兒,也擔心兒子的幹擾會讓媳婦受累,伸手衝欣欣說:“欣欣乖,讓爹爹抱抱。”欣欣高興地爬起來,從母親的懷中到了父親的臂彎裏。趙世宇哄欣欣說外麵廳堂裏有好吃的,叫蘭花帶欣欣去玩耍。


    蘭花牽領欣欣到廳堂,從托盤中取一小塊花生糕給欣欣。在廳堂中閑談、品茶的李三老爺、莫老爺、仇二伯、老郎中等人看到欣欣,都親熱地招手叫這小男孩兒近前,握握小手摸摸小臉蛋。蘭花教欣欣認人,欣欣還不太會說話,跟著蘭花學舌,奶聲奶氣地隻會說最後一個字,可愛的小模樣讓在場的各位長輩們喜笑顏開。


    東邊的正房裏,何奶娘和曉梅很有眼色地退出房間外。


    趙世宇坐到床邊,輕輕地親吻女兒的小臉蛋,然後溫柔地親吻媳婦,詢問她的意見:“客人差不多到齊了。你是獨自在這裏吃,還是到外麵用餐?”


    “嗯,我還是獨自在這裏吃就行了,是時候再抱燕兒出去跟客人見麵。”吵吵鬧鬧的,李畫敏懶得去跟人應酬。


    “你的身子,完全恢複了?”趙世宇目光灼灼地看媳婦,披散著長發、穿著薄薄裏衣的她有種特別的嬌慵。


    李畫敏“嗯”了一聲,看他一眼,與那閃爍著異彩的大眼相碰後羞赧地低下頭。懷孕後兩個月和坐月子四十五天的時間裏,夫妻倆都沒有親熱,正是年輕力壯的他忍耐到了極限。趙世宇愉悅地欣賞媳婦的嬌態,禁不住又親了她幾下,在她耳邊輕輕說:“敏兒,你現在的樣子真美。我出去了,等一會兒我吩咐人端吃的來給你。”又把臉埋進散發著幽香的長發間,半晌趙世宇才放開李畫敏。


    趙世宇出去,叫何奶娘和曉梅進來侍候。


    曉梅端來周媽媽專做給李畫敏的兩盤菜肴、一盅紅棗沌雞湯,請李畫敏用餐。李畫敏慢慢喝了半碗紅棗沌雞湯,又吃了一碗飯,就讓曉梅端走了。何奶娘、曉梅去用餐,周媽媽進來幫李畫敏梳妝。端坐在梳妝鏡前,看鏡中年輕、紅潤的女子,李畫敏心情快樂:四十五天不停歇地進補,終於見效了。梳頭完畢,李畫敏站在鏡前看自己的腰身,滿意地點頭笑:已經沒有剛生小孩子後的鬆馳、雍腫,後十天的健身運動已初見成效。


    李畫敏挑選衣服,周媽媽坐在床邊端詳燕兒,與這個剛剛滿月的小孩兒說話。


    外麵酒宴開始了。裕叔穿上嶄新的衣服,指揮人上菜、上酒,忙得不亦樂乎。


    趙世宇與有頭臉的男客在廳堂用餐,月娘陪同遠客嬸娘、月容、莫家大少奶奶和村中年長的盧五奶奶、仇二伯母等人在西邊的正房用餐,阿悅嫂子、春姑和已經成為阿豪媳婦的羅水秀幫月娘招待其他女客。月娘曾下貼子請同一山坡的張、羅兩家。坤伯母推說身體不適沒有來,其實是因為女婿陳大少爺跟趙世宇有過節,心中有疙瘩,坤伯大方地備了賀禮帶上兒子張錦繼前來慶賀。盧二娘不準羅振貴跟趙家親近,因此羅振貴一家四口都沒有來趙家慶賀,羅振富在陳家辦事又跟趙世宇結仇,沒有來,財叔、財嬸帶了阿富嫂子和孫子、孫女到趙家慶賀,一家人在灰沙庭院外的帳蓬下坐了半桌子。


    酒宴進行到熱鬧時,趙世宇回房間攜李畫敏抱了燕兒出來見客。白白嫩嫩的燕兒,穿一身紅紅的小衣服,頭上戴頂小布帽子,睜大亮晶晶寶石般的眼睛看客人,一點都不怯場。李畫敏、趙世宇抱了孩子從廳堂開始,進正房到廊屋,然後是內外兩個庭院的酒席,都逐一走個遍。客人們將帶來的賀禮放到托盤中,同時送上對嬰兒的祝福,這些禮物貴重的有金銀玉器,簡樸的有自製的小孩衣服、帽子和小肚兜。月娘、趙世宇和李畫敏真誠地感謝客人對女兒的祝福。


    酒宴持續到太陽西斜才結束。


    遠客們並沒有離開。晚上,在莫老爺的提議下,趙家舉行一場別開生麵的宴席,趙、李、莫三家人齊聚廳堂,月娘、趙世宇、李畫敏坐在正中席位上,左邊是三叔、嬸娘一家子,右邊是莫老爺一家子,三家成年人坐在席位上,特別擺放了低矮的小幾給年紀小的用餐,年幼的由丫環抱在大人後麵。大人們是推杯把盞的喝酒,談論大家感興趣的話題。小孩子們坐不了一刻鍾就亂走動,侍候的丫環在後麵跟隨喂飯。欣欣從丫環春梅的懷抱中掙脫下來,站在父母親的席位張開小嘴,月娘往孫子的嘴裏喂一小塊肉,欣欣咀嚼著,邁出不夠穩定的步子去追逐莫家的兩位小少爺安兒和樂兒。


    極少見到有這樣混亂的宴會,大人們在喝酒談話,孩子們前後亂跑,大人的談話不時被孩子打斷。趙、李、莫三家的大人樂嗬嗬地飲酒談笑,不時照應頑皮的孩子。


    宴會結束的時候,三家的孩子已經廝混熟悉了,大人們也說定了,今後趙、李、莫三家時常往來,互相照應。


    客人太多,廊屋、倒座房都住滿了,丫環們幾個擠一間屋子,至於護衛、家丁、車夫等隻能到舊庭院住宿了。


    第二天,用過早餐後,趁清早天氣涼快,三叔、莫老爺帶著家人告辭離開。月娘抱了欣欣,與趙世宇、李畫敏送客到村口,與眾人揮手告別。


    返回家,剛到灰沙庭院時,欣欣被一群毛茸茸的小雞吸引,掙下地要逮小雞玩。月娘擔心孫子被母雞啄,隨後保護。趙世宇、李畫敏在大門旁坐了乘涼。裕叔搬出幾籮筐的金銀花、金錢草晾曬,周媽媽、蘭花、春梅、曉梅見了,都去幫忙曬金銀花、金錢草。李畫敏接過燕兒,讓何奶娘也去幫曬藥材。趙世宇靠過來,近距離看女兒。


    “燕兒,可愛的燕兒。”趙世宇輕輕握女兒的小手,燕兒的小手緊緊抓住父親的食指不放。趙世宇捧過燕兒,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跟女兒做各種親昵動作。


    李畫敏倚靠在椅背上,擺個舒適的姿勢,享受夏天的涼風。耳邊傳來兒子追逐小雞的笑鬧聲,眼看女兒躺在丈夫的膝蓋上,李畫敏不由感歎:“有兒有女的,知足了。往後,把他們培養成人就可以了。”


    在二十一世紀,人們都隻生養一個孩子,現在自己養育了一兒一女,足夠了。


    “燕兒,聽聽你娘親說的傻話。咱燕兒還要幾個小弟弟小妹妹,讓他們跟燕兒一起玩,是不是?”趙世宇握住女兒的小手,注視女兒,柔聲地跟女兒說話。剛剛滿月的小孩兒哪裏聽懂這話?分明是說給燕兒她娘親聽的。


    李畫敏柳眉輕輕一挑,用商量的口吻說:“喂,我是跟你說真的。咱們已經有了兩個孩子,兒女雙全的,不必再要孩子了。”欣欣斷奶不久,就懷上了燕兒,連續懷兩孩子,李畫敏覺得煩。


    “你是不是忙暈了頭?”趙世宇轉頭看李畫敏,“你身體好端端的,為什麽不生?我首次聽說有人嫌孩子多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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