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畫敏難為情地擺手,擦拭淚水,繼續看信。這是老太太的親筆信,身為奶奶對孫兒的內疚、期望躍於紙上:


    “世宇,奶奶知道你受委屈了。奶奶不敢想像,這些年你們是怎樣煎熬過來的。奶奶本想過一段時間後,接你回思源村,過本就屬於你的生活。經過昨天的事,奶奶想,或許你在外麵過更好,奶奶老了,護不了你多久的。你把這金磚、夜明珠換成銀子,置買些田產,再加上這店鋪,希望足夠你們維持下去......”


    李畫敏再也看不下去了,淚眼婆娑的她輕輕地抽泣。


    月娘懷抱欣欣,困惑地看李畫敏手中的信,又看李畫敏,想要說話又不知怎樣張嘴。欣欣淘氣地把小手伸到月娘嘴裏,月娘便假意咬欣欣的小手玩,不理會身旁的李畫敏。


    前麵趕車的趙世宇,聽到身後的車廂裏傳出抽泣聲,不安地掀開車簾子探頭進來,掃一遍車廂內,低聲問:“母親,敏敏,你們怎麽了?”大概不會是婆媳二人吵架吧,好像之前沒有聽到吵架的聲音的。


    月娘瞟一眼兒子,繼續低頭哄欣欣玩,沒有說話的打算。對上趙世宇焦急、探詢的目光,李畫敏飛快地擦幹眼淚,拿箋紙衝趙世宇抖了抖,難為情地:“呃,我在看奶奶寫給你的信。很感人!”


    趙世宇明白過來,嗔怪說:“傻瓜!你就不能等回家後再看?你跟母親同一馬車,嬸娘若是聽到你的聲音,會怎樣想?”恐怕在懷疑母親虐待兒媳婦吧,剛才趙世宇自己就有這種想法。


    李畫敏果真將箋紙折疊整齊,放回匣子裏。


    馬車駛進桃源鎮。


    老太太派來的人指著一間經營雜貨的店鋪說,那就是老太太送給的店鋪。所有的馬車停下來。趙世宇跳下馬車,轉身扶月娘下馬車,接著又要扶李畫敏下車。李畫敏指自己紅紅的眼睛,擺手說:“外麵風大,我和欣欣就不下車了。”趙世宇白了李畫敏一眼,重新放下簾子,與嬸娘、李祥柏等人看老太太送給的店鋪。


    李畫敏坐在馬車內,懷抱欣欣,挑開一條小縫朝外張望。巧得很,老太太送給的店鋪與莫家的布店靠近,僅相隔一間小飯店。趙世宇跟隨老太太派來的人進雜貨店,讓掌櫃和夥計認識新的東家。嬸娘帶領兒女在雜貨店駐足幾分鍾,便過莫家的布店觀看。


    小飯店裏走出一群人,店家在後麵追出來,雙方發生了爭執。李畫敏從簾子的縫隙間觀看這群爭執的人,細聽片刻,卻是陳大少爺帶人來小飯店吃霸王餐,店家不甘心白白蒙受損失,要求陳大少爺付帳。陳大少爺驕橫撒潑,就是不付銀子。


    “你們去打聽打聽,我堂堂陳家的大少爺,長樂村坤伯的女婿,怕過誰?!並非本少爺沒有這幾兩銀子,少爺我有的是銀子,就是不想給。你能把我怎麽樣?”這個惡少,不知羞恥地亮出自己的身份,恐嚇圍觀的人。


    李祥柏從布店裏走出來,聽了陳大少爺的話,冷笑著大聲說:“在這裏欺壓百姓,還好意思說是坤伯的女婿。師傅要是得知你在這裏白吃白喝,不打斷你的狗腿才怪。”


    看到李祥柏,陳大少爺丟開店家,氣勢洶洶地指使家奴圍攻李祥柏。李祥柏不畏懼,抽出佩刀還擊。嬸娘和李雯婷、李祥洲聞聲走來,跟陳大少爺理論。護送嬸娘的李家護衛、家丁也擺出陣勢,跟陳家的人決戰。趙世宇聽到外麵喧鬧,從雜貨店裏出來,看李、陳兩家的人衝突,連忙喝止:“陳少爺、祥柏,你們忘記師傅的教誨了?師傅說過,師兄弟之間不得互相爭鬥。”


    陳大少爺懼憚趙世宇,也擔心自己的惡行傳到坤伯耳邊,帶人離開。


    羅振富有心借陳大少爺的手找趙世宇的麻煩,報被驅逐出無憂大院的恥辱,就挑唆說:“大少爺,怕什麽,這桃源鎮可是你的地盤。便是坤伯知道也不用怕的,世上哪有人偏向徒弟不向女婿的?”


    “羅振富,你給我閉嘴。你挑唆師兄弟爭鬥,師傅首先就饒不了你。”趙世宇指羅振富,怒聲喝止。趙世宇凶神惡煞地發飆,讓羅振富發怵,不敢多說,跟陳大少爺揚長而去。


    望陳大少爺耀武揚威地帶人離開,坐在馬車裏的李畫敏想起一件事:“哎喲,什刹,我差點忘記了一件事。兩天前我說過要教訓這位陳大少爺的,到思源村後隻顧對付那趙家人的,竟然把這事忘記了。這惡少太可惡了,新帳舊帳一同跟他算清。這羅振富也是不什麽好東西,什刹你一並教訓了。”


    什刹一口答應。


    趙家、李家的馬車離開桃源鎮。陳大少爺帶領一群奴仆朝家中走去。突然,兩根木棍從天而降,分別射中陳大少爺的胸口和肩膀,痛得他鬼哭狼嚎。又一塊石頭飛來,打中羅振富額頭,鮮血流出。一群人驚慌地四下張望,都沒有看到襲擊的人,攙扶陳大少爺倉惶逃竄,羅振富捂著受傷的額頭在後麵狂奔。


    有了桃源鎮這段插曲,嬸娘不肯讓李祥柏留在長樂村,堅持要李祥柏跟隨自己回縣城。趙世宇、李畫敏要在長樂村滯留一晚,雙方在長樂村外的大路上分手。


    馬車從村中大路拐向趙家。李畫敏挑開簾子朝外看,路旁的冬青、九裏香青翠碧綠,大路中彌漫著淡淡的芳香。


    家裏大門緊閉。月娘打開大門,李畫敏抱欣欣走上石階,讓孩子看這個整潔的庭院,輕聲說:“欣欣,瞧見了?這就是我們的家。”欣欣睜大眼睛,看這個對於他來說陌生的地方。


    走進東邊的正房,房間裏一塵不染,飄散著淡淡的幽香。看得出,月娘時常來整理這房間。李畫敏給欣欣喂奶,然後把這個小家夥放到床上,自己躺在孩子身邊,掏出匣子裏的信觀看。


    一隻大手伸來,巧妙地抽走箋紙。趙世宇站在床邊,手拿箋紙戲謔地看李畫敏:“我倒要瞧瞧,奶奶在信上都說了些什麽,居住讓人看得眼淚嘩啦啦地流。”


    李畫敏羞惱地說:“你先別笑話。等你自己瞧過奶奶的信,看你流淚不。”


    趙世宇坐在床邊看信。李畫敏坐起來,挨近了兩人一同看信。信看完時,李畫敏擦拭的眼角的淚珠,看趙世宇時,他一臉的凝重。趙世宇凝視手中的箋紙,感歎說:“奶奶真好,為我們安排得很周到。沒有想到,思源村還有真正關心我的人。”李畫敏看匣子裏老太太送給的東西,良心不安:“可是,我們欺騙了奶奶,沒有對她老人家說出真話。”趙世宇攬李畫敏肩頭,喃喃地:“敏兒,我們以後多回去望奶奶。你把這些東西收好,就留給欣欣長大後使用。”


    李畫敏提筆在匣子上寫上欣欣的名字作記號,然後收藏到幽幽盒子裏。李畫敏和趙世宇躺在床上,充分放鬆自己。不必再約束自己給別人看,不必時時提防他人,難得的輕鬆自在。還是自己的家好!


    歇息過,李畫敏將欣欣交給月娘照料,和趙世宇去看望培育的藥材幼苗。這苗圃比去年擴大了幾倍,泥磚砌的牆有一米多高,不必掀開茅草夾子,可以從門口進去。李畫敏看到,濕潤的泥土恰好合適苗兒生長,藥材幼苗長出了二三片小葉子。護理得很好!


    李畫敏和趙世宇從苗圃棚子出來,在果園裏轉了轉,枝葉修剪得整齊;又到舊庭院瞧了瞧,整潔得似過去有人居住的時候。李畫敏不禁感歎:“宇,母親和裕叔真勤快。”


    返回家的時候,遇到裕叔挑一對木桶、抱一把翠綠的蔬菜回來。看到李畫敏和趙世宇,裕叔笑了:“阿宇,敏敏,你們回來了。”李畫敏也笑,上前接過裕叔手中的蔬菜:“裕叔,回到家看見大門鎖著,還以為你到哪去了。原來是澆菜去了。”


    三人一同走上石階的時候,李畫敏注意到,裕叔身上穿的棉衣雖用的是一般棉布,可是裏麵放的棉花是厚實的,感覺相當暖和,再看這細密的針線就知道是月娘的手藝。


    該做午餐了。月娘在廚房裏生火做飯。飯廳裏生了一盤炭火,暖洋洋的。李畫敏、趙世宇坐在鋪墊有被子的竹床上剝花生,裕叔坐在小凳子上剝花生,三人談論家裏的田地、藥材幼苗和牲口。李畫敏、趙世宇身後的竹床上,躺著活潑的欣欣,咿咿呀呀地說著隻有他自己明白的話。


    用午餐的時候,裕叔曾要到廚房裏自己吃。趙世宇拉裕叔坐在身邊,親自給裕叔倒上一杯溫熱的酒,說:“裕叔,在別人眼裏,你是我家請來幹活的下人。在我的心裏,我們是一家人,小時候多虧有你幫忙,我們才熬到今天的好日子。以後沒有外人時,你都跟我們一同吃飯。”李畫敏也說:“裕叔,你別跟我們客氣。我們沒把你當外人。”裕叔不再堅持,坐下一同用餐。


    菜是少有的簡單,隻有一盤炒雞蛋、一盤炒花生米、一盤炒蔬菜和一碗蛋湯。不過,李畫敏吃得香甜,吃飯的時候聽月娘、裕叔說家裏的近況,聽趙世宇談起縣城的生意,偶爾插上幾句。欣欣獨自躺在竹床上,望掛在頭上的幾條花手帕咿咿呀呀地叫喊。風從窗口吹進來花手帕不斷地飛舞,欣欣興奮得手舞足蹈,小腿兒蹬得竹床“咚咚”地響。餐桌上的人不約而同地朝孩子望去,會心地笑了,於是又開始談論有關孩子的話題。


    飯後,月娘、趙世宇、李畫敏和裕叔仍呆在飯廳裏,圍在炭火邊取暖閑話。欣欣躺在月娘的懷裏,睜著黑亮圓潤的眼睛看裕叔。裕叔嚐試著握欣欣的小手,欣欣咯咯地咧開小嘴笑,露出粉紅的小舌頭和光溜溜的牙床。


    坤伯母的到來,破壞了溫馨的氣氛。月娘請坤伯母坐下取暖,坤伯母不肯坐下,站立著望趙世宇,怒氣衝衝地質問:“阿宇,我們家向來跟你沒有宿怨,好好的你怎麽把阿立打成重傷?不看僧麵看佛麵,你就不看阿立跟你是師兄弟,就看在我們多年來對你們家的照應上,你都不應該出這種重手。”


    趙世宇皺眉看坤伯母,不明白她憑什麽指責自己打傷了陳大少爺。裕叔看形勢不對,到廚房熱水泡紅薯喂牲口。李畫敏懷抱欣欣,不敢高聲唯恐驚了孩子。月娘淡漠地看坤伯母:“坤伯母,咱們多年的鄰居,有必要這樣大叫大嚷麽?阿宇常年不在家,什麽時候動手打你的女婿阿立了?請你講清楚。”


    坤伯母漲紅了臉,說了半晌,才把事情說清楚。原來,陳大少爺剛剛回娘家,帶了一身的傷,說是被趙世宇和李祥柏合夥打傷的。


    哼,這個惡少,來個惡人先告狀。


    李畫敏眼見月娘氣得說不出話來,趙世宇沉著臉不說話,她把欣欣放到月娘懷中,冷笑一聲:“坤伯母,我當是什麽事呢,值得你一把年紀的到我家來論理。你的好女婿說阿宇打傷他,你便來指責我們。他幾次三番找祥柏的麻煩,你是否也過問了?就是有心護短,也要有個度......”


    “敏敏,不準這樣對師母說話。”趙世宇喝止李畫敏,對坤伯母客氣地說,“想來陳師弟仍在你家,是非曲直我去和他對質,師母不用在這裏生氣。”趙世宇朝外就走,到坤伯家去了。


    坤伯母也朝外走。


    李畫敏咽不下這口氣,望坤伯母走下石階的背影嘀咕:“哼,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也值得當寶貝一樣護著。要是真有本事,還是護你自己親生的,別被人欺負了去。”


    坤伯母背景僵直,腳步停滯片刻,快步離去。


    趙世宇到張家去,當坤伯的麵將桃源鎮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坤伯。陳大少爺反咬一口,說是他帶人在飯店用餐,趙世宇和李祥柏帶人到,不分青紅皂白便動手打他及家人。陳大少爺還將自己肩膀、胸口上的傷和羅振富額頭上的傷作為證據,給坤伯和坤伯母看。坤伯母一定要坤伯為女婿作主。坤伯將坤伯母斥責一番,叫陳大少爺、羅振富去敷藥,說事情的真相他自會派人查清楚,再作打算。


    陳大少爺討不到好處,帶著羅振富離開張家。村中的大路上,陳大少爺仰望嶽父家,狠狠地說:“老東西,隻會胳膊肘兒往外拐,幫別人不幫自家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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