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老婦目光停在呂知府身上……


    “各位大人,事情就是這樣……”


    這時,大堂中所有人都麵麵相覷,師爺覃候緩緩說道:


    “你是說,你懷疑這少年是中了邪?”


    “是……”


    “妖魔邪祟之事我可不信……”覃候搖搖頭,“說到底他就是個不孝的兒子,竟然想踢死自己的親生母親,這次你昏迷一天,下次可不一定有這麽幸運了,再說殺人未遂也是大罪,所以……”


    “不是的!不是的!”他還沒說完,老婦就大聲喊道,“他,他就是中了邪了!他能恢複正常的!”


    覃候依舊搖搖頭:


    “不可能的,我們必須把他關起來,絕對不能讓他再和您生活下去……”


    “不……不行!”老婦使勁兒晃著蘇木的胳膊,“快!快給他驅邪啊!快啊!”


    蘇木點點頭,站起身來朝知府行禮:


    “知府大人!世間玄妙之事本就不易說清,如果我能讓這杜聰恢複原狀,是否您就能將龍骨釋放,再讓這母子二人團聚回家?”


    “真像查清後,定當如此……”呂知府說道……


    蘇木點點頭,又向覃候行禮,覃候深吸口氣,朝凳子後麵挪了挪,雙眼緊盯著蘇木,蘇木微微一笑,抬起右手朝向杜聰,五指張開……


    杜聰突然放聲慘叫,好似遭受酷刑一般:


    “啊!疼!停手!停手啊!!!”


    蘇木一驚,趕忙收手,扭頭看去,就見杜聰好似虛脫般癱軟在地,大口喘著氣,蘇木眉頭緊皺,等他稍緩,又抬起手,功力增強,杜聰一聲慘呼,開始用頭狠撞地麵,又抬手用力抓撓自己的臉……


    堂下的老婦也迸發哭喊,呂知府一拍驚堂木:


    “大膽!!!竟敢在公堂之上使這歪門邪道傷人!”


    蘇木圓睜雙目,滿眼詫異,目光不自覺的看向商陸,商陸給他使個眼色,蘇木緩緩跪倒:


    “小人不敢……”


    剛才他用的,是最基本的驅魔手法……


    這是蘇木從入門就學到的,也是他行走江湖這麽多年最最擅長的法術……


    他敢說自己就算是在夢中也可以準確施展……


    別說魅影這種鬼魂,就算比她強上十倍,蘇木也能將它瞬間驅散……


    可今天……


    ++++不可能的……


    蘇木深吸口氣……


    不再管別人的目光,解下包袱,摸出那麵對付餘稚的寶鏡……


    手有些顫抖的拿起,朝向杜聰默念施法……


    杜聰這次叫都沒叫,突然抬起雙手猛錘胸口,一口鮮血噴出……


    蘇木頹然鬆開手,包袱也落在地上,幾樣法寶滾出,這些本是為保魅影安全,讓她說出真相的……


    可這一箭雙雕的計劃,此時竟然……


    蘇木的腦中……


    立刻閃過無數念頭……


    ++++他肯定是被人做了手腳……


    ++++是誰?


    ++++做了什麽?


    片刻沉默之後,呂知府忽然拍案大叫:


    “來人!先把杜聰收押!再把這藐視公堂之人給我抓起來!”


    左右立時上來兩名衙役拘下杜聰,他沾滿灰塵的臉上,已現出血跡,緊接著又出來兩人要抓蘇木,蘇木頭都沒有回,那兩人突然定在了那裏,紋絲不動……


    “你們在幹什麽?!”燕暉大喊,“快啊!”


    倆衙役依舊一動不動,好似被人點中了穴道……


    尹策與師剛勁對視一下,師剛勁擋在呂知府身前,尹策大吼一聲,一躍便到了蘇木麵前,龍骨緊緊攥起拳,隻見尹策伸手直取蘇木的臂膀,卻感覺,自己的手,就如同打進一叢極厚的棉絮,尹策再想收身,兩腿卻如入泥潭沼澤,絲毫無從使力……


    “放肆!”師剛勁猛一跺腳,龍骨看情勢不對,拖著枷鎖就要起身:


    “別動!!!”蘇木和尹策同時吼道!


    雖然聲音同步,但是指的並不是一個人,龍骨就見商陸稍搖搖頭,他才重又跪下身,好在人們的精力都在蘇木身上,沒人注意到他……


    “他剛才圍著這老婦行走之時,早已布好了陣……”尹策動作漸漸僵直,但是話語未停,“這人心機深重,你別過來,保護好大人!”


    蘇木審視四周……


    目光望向師爺……


    覃候手一抖,筆都掉在宣紙之上……


    再看呂知府,身形也躲在師剛勁身後……


    現在大堂氣氛已然僵住了……


    蘇木最終將目光落在杜聰身上……


    他明白……


    如果不把他身世解決,恐怕今日之事絕難善罷了……


    蘇木抬起手,輕輕的把尹策的胳膊放下,讓他不再保持一個特別僵硬的姿勢,然後緩緩走近杜聰,杜聰持續後退著,兩名衙役也跟著撤了幾步……


    “杜聰,你昨天是不是和誰接觸過?”


    杜聰使勁兒搖搖頭……


    “他昨天一直都有士兵看管!”燕暉說道,“你休要胡言亂語!”


    “告訴我,我可以保護你周全……”蘇木根本沒有聽燕暉說話……


    杜聰依舊搖頭……


    “那把你的手給我……”蘇木伸出手……


    杜聰尖叫著逃到師剛勁腳邊,抱著他的腿,緊靠著台階……


    “放肆!放肆!”呂知府大聲拍著桌子,“大膽刁民!你以為這是哪裏?!能容你如此說話?!”


    “大人!他確實是被某些東西控製……”蘇木緊盯著杜聰說道……


    “誰能證明?”


    “我!”老婦大聲喊道,“那天晚上,有位女俠治好了他!”


    “他被何人控製?”


    “不……不知道!我們當時是隔著牆說的話!我兒當時就恢複了!”


    “你所說的那位女俠,現在身在何處?!”燕暉問道。


    “我……”老婦一時語塞……


    蘇木一下提起精神,他知道老婦此時肯定在盯著自己,問自己到了這般境地能否將芙芫說出來,蘇木腦中思索片刻,剛一轉頭,卻見燕暉的背影擋在眼前……


    燕暉斷案多年,從開始就看出來,老婦的一切,都聽蘇木的……


    此時,他走到了兩人中間,將他二人隔開……


    雙目緊緊盯著老婦……


    老婦嘴唇輕動幾次……


    最終,還是閉口不言……


    “大人!我想這婦人一定在說謊!”燕暉朝呂知府鄭重的說道,“您也見到,這蘇木邪術奇多,我覺得這老婦可能就是被他控製,用來給龍骨洗脫罪名的!”


    呂知府不禁點點頭……


    “我覺得應該把他二人全部拿下,之後分別審問!龍骨押回死牢!擇日再判!”


    蘇木心頭一驚,就聽老婦大喊道:


    “大人!我說的都是真的!”


    “那你口中的女俠,在哪裏?!”燕暉大聲問道。


    一時堂上鴉雀無聲……


    氣氛,陷入凝重……


    呂知府的手緩緩伸向令牌……


    “我在這兒!”


    大堂門口忽然現出女聲,一個人邁步走上堂來……


    見到芙芫,蘇木一下瞪大眼睛,就聽身後人群中,也有人一聲低呼……


    “你是……”呂知府回憶著,他確定自己在哪裏見過她……


    “我是林府家的丫鬟,芙芫……”芙芫行禮道……


    “哦……”呂知府點點頭,“你也和這件事有關係?”


    “我家有親人在廣德縣……”芙芫回到,“我最近回老家,路上正好去廣德縣順便探親,恰巧遇到這件事,我在林府呆時間久了,見過很多驅除妖魔邪祟的法事,也學了幾招,誤打誤撞幫這老太的兒子恢複了原身……”


    燕暉回過頭來:


    “你是說,這少年真是被控製了?”


    芙芫點點頭:


    “我親眼所見……”


    “證明來看……”呂知府說道……


    芙芫其實放心不下,早已到大堂之外,此時看杜聰的狀態,再看看蘇木和老婦人,並不急著施法,因為她知道以蘇木的道行都不行,自己就算用判官筆也是白搭,芙芫伸手到腰間拿出一件手帕,輕輕蹲下身搭過杜聰的手,放在他手裏,杜聰故意低下頭不去看她,此時,芙芫突然神情一木,起身緩緩走到蘇木身邊,在他耳邊耳語:


    “她被人下了斷魂鎖,極高階的法術……”


    “斷魂鎖……”蘇木皺起眉,“怪不得,現在隻能放手一搏了……”


    蘇木深吸口氣,正要去拿自己包袱,芙芫忽然一揚手:


    “不行!這斷魂鎖你現在就算能解開,隻要不是施法者,魅影也會立刻煙消雲散的。”


    “我明白……”蘇木點點頭,“這麽看來,一箭雙雕的計劃隻能落空了……”


    “她不能死!”芙芫搖搖頭,“我……答應過她……”


    “啊?”蘇木突然有些驚訝,“你答應她什麽?”


    “我答應過她,讓她入輪回……她才幫咱們的……”


    芙芫抬頭望向蘇木……


    ====能成魅影的人……


    ====生前身世你大概也會知道……


    ====我想……


    ====她肯定已經悔過了……


    ====所以……


    芙芫輕啟朱唇:


    “請想辦法救救她,求你了……”


    蘇木看著芙芫的眼睛,就這樣看了好一會兒……


    芙芫能看出,他想了很多……


    最終,蘇木吸口氣,輕聲說道:


    “還有一個辦法……”


    “真的?”芙芫嘴角含笑,“是什麽?”


    蘇木還沒有答,就聽燕暉問道:


    “你們兩個說完了沒有?到底能不能證明?”


    “可以是可以,但是人不能有這麽多,麻煩讓衙役們全都下去……”蘇木抱拳答道……


    呂知府輕輕一皺眉,看向燕暉和兩位武將,這才揮了揮手……


    蘇木撤了陣,兩名衙役夥入其他人,排列整齊的出了大堂,尹策也即解開,蘇木朝他深施一禮,尹策搖搖頭,走回呂知府身邊,杜聰也重新回到堂下跪好……


    衙役們關上厚重的門……


    “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此時,在這大堂之上,隻剩下陵都鏢局的四人、杜聰母子、呂知府、燕暉、兩名武將以及此時已經愣在椅子上半天沒有說話的覃師爺……


    蘇木點點頭,朝呂知府行了一禮……


    緩緩拾起自己的包袱,把手伸進去,像那天晚上一樣從包袱裏掏出一個碗……


    不過他這次是揣在懷中施法……


    尹策密切注視著他,不一會兒工夫,蘇木就掏出來一根黑色的綢緞……


    上麵繡著點點紅斑……


    芙芫感覺周身一抖,心跳不覺有些急促……


    “這是何物?”呂知府問道……


    “哦,它也沒個名,是我家祖傳的法器……”蘇木隨意晃了晃,“我爹當年怕我行走江湖幾時驅魔算卦不靈了,就拿出這個來忽閃忽閃,沒準兒就能頂用呢!”


    呂知府和所有人都將信將疑的看著蘇木……


    隻見蘇木手指輕動,黑色的綢緞無風自舞,飛出他的掌心,飄向幾步外的杜聰,漸漸變長,繞過一周、兩周……


    忽然收緊,蘇木感覺身邊的芙芫一下抓住了自己胳膊……


    就見捆仙繩似乎和法力形成的某物相撞,頓時黑霧大盛,在鬼器麵前,那斷魂鎖被瞬間瓦解,紅衣魅影纏在捆仙繩中,滾落在旁邊的地上……


    所有人都一聲驚呼……


    覃師爺直接都坐到了地上……


    蘇木也沒去管他,回頭指著杜聰:


    “少年,你是何人,家住何處?”


    杜聰眨眨眼睛,首先就看到了呂知府和旁邊的兩位武官,不自禁的朝後縮了一步,緊接著看到身旁的龍骨:


    “恩公!你……”


    龍骨搖搖頭,輕聲說道:


    “先去見你娘……”


    聽到這句話,杜聰一下扭過頭來,就見老婦淚眼汪汪的看著他:


    “兒啊!”


    “娘!!!!!!”


    尹策並沒阻攔,杜聰直接撲到了老婦的懷裏,兩人相擁而泣……


    人們不覺動容,再看地上的紅衣女鬼……


    常人都能看出她已完全失去了與外界的知覺,被徹底束縛住……


    “這物從何而來?”呂知府指著地上的女鬼問蘇木道……


    蘇木搖搖頭,長歎口氣:


    “現在沒法問她了,我這法寶箍出的魂魄,再無法還陽……”


    呂知府點點頭,抬頭問杜聰:


    “你是如何招惹到此物的?”


    杜聰看了地上的女鬼一眼,倒吸口氣,使勁兒搖了搖頭……


    “看仔細了!”燕暉大聲說道……


    杜聰一哆嗦,硬著頭皮又看了一眼,還是搖了搖頭……


    燕暉歎口氣,就這樣再盤問幾句,依據毫無頭緒……


    “這位先生,請問她當如何處理?”燕暉向蘇木問道……


    “回大人,我自有辦法……”


    誰都能看出,蘇木現在眼中的不甘心,芙芫輕抬起手,搭在蘇木的肩上,蘇木閉起眼睛歎口氣,手指一晃,捆仙繩收起,魅影和外界早已陰陽相隔,她看不到周圍任何事物,但她知道是蘇木和芙芫救了自己,在停留的這一刻,魅影向四周滿目感激的低頭致謝,緊接著魂歸冥界,消失在大堂之上……


    捆仙繩又回到蘇木手裏……


    蘇木隻用餘光,就能感覺到芙芫眼中那種渴望……


    蘇木扭回頭,躲開芙芫的目光,把捆仙繩放入懷中……


    燕暉又問了杜聰幾句,句句回複正常,所講當天之事也和龍骨所說不差分毫,燕暉再和呂知府對望一眼,知府大人這才點點頭……


    “龍骨!”


    “草民在……”龍骨答道……


    “這人命官司真相大白,你可以回去了!”


    “謝大人!”


    “杜聰!”


    “在……”杜聰趕緊應道……


    “你先帶你娘回去養傷,之後再到縣衙報到銷案……”


    “是!”


    幾人都各自分了事情,蘇木和芙芫兩人過去扶起覃候,蘇木就見他脖子上都是汗珠,不禁搖搖頭,商陸再與知府客套幾句,取了青龍劍,大堂之門緩緩打開,尹策給龍骨卸下枷鎖,兩人相視點了點頭,龍骨緩步走到門邊,看著庭院中的光芒,使勁兒吸了口氣……


    這將是他記憶最深刻的幾天……


    再望向自己身邊,有蘇木,有芙芫,還有身後大當家商陸,讓他瞬間覺得,此時抬頭仰望,天都闊了!


    ——謝謝……


    ——有了你們……


    ——以後的路再艱險……


    ——我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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