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隱斬記載;


    崇山峻嶺多大墓。


    荒草平丘是凡人。


    依山傍水有將相。


    皇天後土葬王臣。


    九十二年後,秋。


    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雨。


    在北方,七日天陰雨連綿已數少見。


    而這場雨?


    已經足足下了半月有餘。


    近日的電閃雷鳴讓我想起了很多往事。


    也讓我忍不住再次翻開了一本書。


    一本被我故意遺忘在角落的書。


    這本書,是爺爺留下來的。


    是不是古董我不知道。


    因為我沒打算賣。


    當然。


    不是因為我富甲天下。


    而是因為我窮。


    真的很窮。


    窮到買不起電扇的地步。


    窮到隻能靠它來扇風解暑。


    其實。


    並不是我故意尋找托詞。


    而是,當它打開時,真的很像一把扇子。


    一把我從小到大,見爺爺從不離手的扇子。


    我記得。


    當年爺爺每天吃過晚飯,都會躺在院中央的躺椅上消食。


    有一次。


    我終於安奈不住心中的好奇:


    “爺爺,你為什麽總喜歡躺在這裏呀,你在看什麽哪。”


    爺爺摸著我的頭。


    呼扇著那把,似銅非銅,似鐵廢鐵的破玩意兒對我說;


    “嗬嗬..爺爺啊,爺爺在數星星呀!你要不要跟爺爺一起數啊。”


    那時候我還小。


    很容易被拐騙。


    一聽說跟我玩。


    我就屁顛屁顛的往上湊。


    可誰能想到。


    這一湊。


    就是五年。


    八周歲那年,爺爺問我;


    “小千啊,這些年你一共數了多少顆星星啊。”


    當時我沒有猶豫。


    很自豪的回答。


    南六北七央二八,


    天地一零八一家。


    天演四九人難側,


    遁去其一便是它。


    我記得,那天的月亮很大。


    我記得,當我說完時,爺爺並沒有誇我。


    我也記得,爺爺的臉色變了。


    我還記得,爺爺將扇子打開,罩在了我頭上。


    我還記得,爺爺說:“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我還記得......


    唉!


    如果....


    如果真的有如果。


    如果時間真的能夠重來。


    我想....


    我想做一個啞巴。


    如果?


    我想?


    嗬嗬!


    哪裏有什麽如果。


    即生為人,誰不是在負重前行。


    我記得從哪天之後,爺爺再也沒有數過星星。


    而我。


    也在那天之後,便跟著爺爺四處拜訪他的一些老朋友。


    可有一件事,當時我一直不能理解。


    我不理解爺爺的朋友,為什麽都住在山裏。


    不理解這群糟了頭子們,為什麽身邊都跟著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尾巴。


    更不理解為什麽這群糟老頭子每次把我們丟到山裏,就會消失很長一段兒時間。


    太行山真的很大,我沒有從南走到北。


    但,青虛山我很熟悉。


    青虛山因為葛老爺子的原因,又被稱為葛公山或葛洪山。


    也因為時代不同,我跟葛老爺子沒有見過麵。


    所以,並不熟。


    不過。


    青虛道場山後的、山後的、山後的,兩個老頭和一個黃毛丫頭,我很熟。


    熟到我們每次見麵,兩個老家夥都不讓我磕頭。


    熟到我很不理解,他們為什麽要終年擠在幾間破屋子裏。


    熟到他們每天隻讓我吃野果喝稀粥。


    那時候,我真的很恨他們。


    所以。


    每一天不把小的欺負哭。


    不讓老的追的我滿山跑。


    我就渾身難受。


    就這樣。


    我痛並快樂著活了好幾年。


    後來。


    小丫頭大了。


    我也惹不起了。


    也恰巧在那時,兩個老家夥被我耗死了。


    那一天,來了很多人。


    他們相互寒暄恭維。


    我卻覺得很惡心。


    我發瘋一般衝下山。


    我大口大口的吃著芝麻燒餅和碗兒肉。


    香。


    真特麽香。


    除了辣椒有點辣。


    其它的沒一點毛病。


    後來。


    爺爺在111歲那年,和幾個老不死的從太行入了秦川。


    臨走時,爺爺將我叫到了近前。


    “張小千,你跪下。”


    爺爺的表情很嚴肅。


    我知道爺爺接下來要說什麽。


    我不敢抬頭。


    因為,我怕爺爺說我沒種。


    我知道爺爺還是看到了。


    但爺爺隻是輕一笑。


    “傻孩子,都多大了還哭。”


    我沒有說話。


    我想極力的忍著。


    可豆大的淚珠依舊往下落。


    當爺爺把扇子交到了我手中時。


    告訴我。


    它叫【道隱斬】。


    暗含著九種變化。


    裏麵還記錄了四十九章天衍道文。


    每章道文中又蘊含了四十九道天衍神符。


    至於其中奧秘,讓我自行參悟。


    並同時告誡我;


    “小千呀,你要記住。以後為人處世,都要留一線。凡事不可做的太絕。不然,等你老了,它們會來找你的。”


    當時,我雖然不明白爺爺口中的‘他們’是誰。


    但,我還是答應了。


    後來。


    隨著重重迷霧向我襲來。


    每每出生入死。


    我也逐漸明白了爺爺話裏的意思。


    一路行來。


    道隱斬陪我踏過了無盡詭秘山河。


    四十九道符籙,也被我印證過半。


    回頭想來。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留一線。


    也不知道,將來它們會不會來找我。


    更不知道,等到那時,我還會不會再留一線。


    對了。


    後山的、後山的、後山的那個黃毛丫頭。


    已經長大了。


    如今,她已經開始耗我了。


    而且,沒到逢年過節,都會打電話來打探消息。


    我明白她的意思。


    所以‘承蒙歲月不棄,還活著。’


    就成了我的口頭禪。


    有時候。


    她也會突然打來電話。


    問我為什麽總躲著她。


    而我,也總是有氣無力的回答。


    ‘因為你醜。’


    她聽後,總是笑。


    笑的我頭皮發麻。


    想著想著。


    我也笑了。


    可能是剛才想的太入神。


    不知何時窗外的雨已經停了。


    我輕輕推開窗戶。


    恍惚間。


    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我的眼簾。


    “千兒爺,忙著呢。”


    “哎呦,胖爺,胖爺您吉祥。來來來。過來坐。”


    我拍拍身邊的藤椅。


    順手添了一杯新茶。


    “千兒爺,您要這麽聊天,我可當您是在罵我。”


    坐在門口說話這人。


    姓郝,單字一個命。


    他這個人,如他的名字一樣,命真的很好。


    好到,我每次看見他。


    手就會顫抖。


    對,是顫抖。


    因為,每次看到他這張臉。


    我就有一種,一巴掌想呼死他的衝動。


    對。


    您沒聽說。


    是每次。


    說實話。


    說心裏話。


    指天發誓。


    小爺我不想看見他。


    因為每次看見他,就意味著我要倒黴。


    對。


    您還是沒聽錯。


    還是每次。


    從未例外。


    因為恨他。


    以前給他起過一個優雅的外號。


    肉球。


    之所以不叫胖子。


    是因為胖子這名兒太俗。


    一點都不含蓄。


    肉球就不一樣了。


    不僅朗朗上口。


    還侮辱性極強。


    最主要是能解我心頭之恨。


    這要是站大街上喊一聲‘肉球’。


    那回頭率......


    絕對‘杠杠’的。


    可就在我剛找到點心裏平衡。


    這孫子居然特麽減肥了。


    有人說。


    胖子都是潛力股。


    起初我還不信。


    結果。


    這孫子坐了特麽三天綠皮火車。


    就是為了跑到我麵前裝把犢子。


    “小千啊,胖爺我這次來沒啥事。


    就是想跟你說一句。


    胖爺我就站在你麵前,如今你再看我,還有幾分像從前。”


    那一天。


    我追了他八條街。


    一邊追我一邊喊肉球。


    結果。


    一群不知道從那蹦出來的胖子。


    也追我了八條街。


    從那以後。


    我跟這孫子更加勢不兩立。


    雖然我很恨這個孫子。


    但我的笑容,依舊如冬日的暖陽。


    如果您要問我,為什麽看見自己痛恨的人,還笑的像花一樣。


    那我告訴您,我是一個有禮貌、有教養、受過高等社會教育的人。


    有個詞不是叫謙謙君子嗎。


    那就是形容我的。


    我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再次拍拍身邊的藤椅。


    “胖爺,許久沒見,是生分了嗎?來,過來坐,咋哥倆好好嘮嘮。”


    “唔~~~不...我坐這兒挺好。”


    郝命腦袋搖的跟沙皮狗似的。


    我見他是鐵了心不過來,也沒再強求。


    畢竟強人所難的事,非我謙謙君子所為。


    我輕輕放下茶杯。


    瞬間飛身而起。


    用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衝向了這王八蛋。


    這一刻,我心中再無雜念。


    一心隻想弄死他。


    我奮力的衝刺,狂奔。


    但。


    我還是高估了自己。


    也再次間接證明了,如果距離超過五米。


    我特麽的、真的、確實、的確、特麽的、追不上他。


    這一刻。


    我很鬱悶。


    我覺得自己懂的東西很多。


    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來評價自己也不為過。


    但我始終想不通。


    一個,百十來公斤的胖子。


    是如何做到瞬間啟動,並瞬間進入超速行駛狀態的。


    同時。


    他的表現,讓我想起了一檔節目。


    但我忘了叫探索未解生物之謎,還是叫自然與科學。


    不管叫什麽吧。


    我現在隻想打個電話問問他們,還缺不缺研究物種。


    在我胡思亂想之餘。


    郝命越軲轆越快。


    我剛跑出店門十來米,這孫子已經站在了三十米開外。


    “張小千,你個王八蛋,你家胖爺就知道你沒憋好屁。反正,人,我已經帶來了,幫不幫,你自己看著辦。”


    “你大爺的,郝肉球我告訴你,今兒你要是給小爺站住,還則罷了,如果負隅頑抗,小太爺我....”


    我望著漸行漸遠的身影。


    突然,不想說話了。


    我知道,即便是說完。


    這孫子也聽不見了。


    我撿起跑丟的鞋慢慢往回走。


    剛到店門口,就瞅見了郝命口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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