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唐元清真正關心的並不是林白的身體——他相信,林白的自愈能力已經遠遠超出常人,就算這個時候精疲力竭,也能在短時間內重新獲得足夠的能量支撐下去。唐元清在意的是非自然現象研究所到底是出於什麽目的,明明已經直到恐怖穀的確存在實驗的問題,為什麽到現在仍然不出手。


    他看著意識模糊的林白,想到不知去向的李京河,唐元清有一種深深的憤慨湧現到心頭。但他並不是那種隨意流露情緒的人,在旁人看來,唐元清的臉上依舊是那副樣子,沒有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麽。


    冷靜。唐元清反複對著自己灼熱的胸腔說道,想盡一切辦法讓那股無名之火沉下丹田。我們國家絕對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類型,他們到現在都不出手一定有別的考慮,一定!唐元清盡力說服自己不要把怒火撒在非自然現象研究所上,他始終相信這個國家,始終相信這些代表著國家最高力量的機關,始終相信代表著國家刑偵部門強大代表的祝老師,他們一定有他們的理由。


    但是,在找不到支撐自己觀點的情況下,越是這麽想,唐元清心中的焦慮就越發灼熱。沒錯,按照常理,既然已經確定這裏即將有一場大規模的犯罪活動,為什麽到現在還沒有任何行動?從祝老師帶領唐元清等人以普通公民的身份加入這個實驗,到現在已經有探員犧牲,已經有敵人死亡,人們的人身安全已經難以保證的情況下,為什麽還是無動於衷!


    保持著深呼吸,唐元清握緊了拳頭。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的職責是什麽,就是和祝老師一樣,保護身後這些根本無法與敵人抗衡的人們——但是,唐元清同樣知道,這些需要保護的人們,並不是完全值得信任的。他並不確定其中是不是有和劉自利一樣很早就混跡其中的內鬼,也不確定其中某些人是否會因為形勢的變化而倒戈——他需要信任的夥伴,需要支撐自己繼續走下去的理由,需要一場真正的心靈的洗禮。


    現在最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現在的局麵到底意味著什麽。唐元清需要在短時間內做出判斷。沒錯,對方在明知自己一行人已經來到地下設施的情況下,依舊固執地進行著實驗,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們並不害怕地下設施中有什麽東西暴露?那麽這就意味著這個地下設施根本不重要,以至於自己一行人在這裏探索了這麽久,卻沒有任何人想要出麵真正的阻止。這個想法當然是錯誤的。唐元清不相信對方大動幹戈利用這麽大一個地堡,卻僅僅是一個忽悠自己的迷霧屏障。那麽他現在能夠想到的解釋就隻有兩種了。一種就是,這裏的幕後boss不屑於跟自己正麵交鋒,或者說他一定還留有後手。對於這個觀點,唐元清在心中選擇存疑。因為這個地下設施已經算作是一個非常完善,也非常安全地工程了,就算自己真的發起反抗,在對方熟悉的就像家一樣的地方戰鬥顯然不占上風——甚至,自己在恐怖穀待了這麽久,直到現在才發現這樣一個工程,而且還是在李京河的提示下發現的——如此堅固之堡壘,對方怎麽會還有必要再留後手呢?


    再次,對方不屑於跟自己交鋒的原因並不牢靠。相較於司克秋、易沁冬、張洋的死,對方這麽做顯然不合常理。從之前的案子來看,對方明顯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物,現在明明已經退無可退,隻能在家門口進行抵禦了,卻選擇消極態度,這真的是他們會做出來的事情嗎?唐元清知道再繼續想下去隻會越來越矛盾,甚至自己有的時候都會繞暈在裏麵,於是索性不在思考這一方麵,僅僅攫取最終的結果“駁回”,徑直轉向另一支腦回路。


    另一個猜想更為大膽,那就是這裏所謂的幕後boss,並不是真正的最終的犯人。唐元清知道始作俑者一定是秋元新臣,但是秋元新臣必不可能自己冒險來我國連續三年進行這種大規模的犯罪實驗,這樣隻會讓自己陷於不利的境地,畢竟我國的舞台並不是秋元新臣的主場,他最多隻會安排他信任的門徒在我國為非作歹,而這個門徒一定也是我國人。那麽一切都好解釋了,恐怖穀的幕後boss並不是洪川案中的策劃者,隻是實驗的執行者或者主持者,所有的動向以及行為全部需要按照總導演的劇本進行。而現在,因為某種原因,可能是因為自己這些人的進度超乎對方的想象,很大程度上打亂了對方的作戰策略,或者是這邊的執行者與“總導演”出現了某種問題,導致命令的下達,或者命令的執行,又或者是通訊產生了錯誤,以至於現在沒有辦法進行情理內的應對。


    唐元清之所以更偏向於這種說法的原因就是,到目前為止,自己這些人的行為的確與實驗的初衷相悖,打亂對方的計劃理所當然,對方想要在短時間內重新製定一個完美的計劃可謂是難於登天,就算是國際上著名的策略家也不能完全猜透善變的人心,何況麵對這麽多人,在沒有先例的情況下怎麽能如此精確地製定新策略呢?


    另一方麵,這個猜想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結果,那就是隻有它可以解釋非自然現象研究所的一係列行為。是的,這種犯罪實驗已經連續進行了三年,直到今年國家才正式下令以全麵偵破該案為核心,以非自然現象研究所為領導機關,全麵打擊秋元新臣目前在我國的所有勢力。從實際上講,國家掌握秋元的犯罪行為已經有三年的時間,但是由於秋元新臣的身份特殊,又不是我國的公民,國家對待這些案子相當謹慎,在沒有明確證據證明下一案在哪裏發生的情況下根本不敢打草驚蛇——但是,秋元和他的門徒相當謹慎,往往是在實驗結束之後,國家的偵探機關才捕捉到最後殘留的一點信息,等到趕到現場的時候早就人去樓空。直到今年,非自然現象研究所提前鎖定了恐怖穀的犯罪計劃,於是國家派出祝遠方、易沁冬等人以公民身份混入實驗,為的就是獲取更多的情報,確認這裏的確是犯罪場所,再來展開行動。不過,一旦想到這裏的幕後boss並不是秋元新臣的直係門徒,抓捕行動自然不能開展——原因就是,這裏的執行人頂破天隻能是秋元派係中的第三級成員,就算把他抓捕到案,不僅僅不能對秋元新臣的調查起到幫助,反而造成對方更加狡猾地進行下一次的實驗,偵查工作隻會難上加難。不過,如果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保證大部分受害者的人身安全,暫時放任實驗進行,後勢而動,很大程度上可以抓住敵人的尾巴,然後順藤摸瓜,把殘留在我國的秋元勢力一網打盡,一個不留。


    說的簡單點,為了保證沒有第四起犯罪實驗,國家不得不出此下策——而這也是一場拚上公民安全,國家顏麵的賭局,所有的人都在這場博弈中成為了棋子。沒錯,說起來是秋元勢力在我們國家橫行肆虐,但是僅憑秋元一個人怎麽能這樣呼風喚雨——他的背後是什麽,是旭日旗,是那幫在幾十年前侵略過我們國家的家夥的信徒,繼承戰犯的衣缽,他們想要卷土重來。這不是危言聳聽,唐元清曾經在新聞裏見過更為極端的分子,他感到不寒而栗。


    這是一場博弈,兩個國家的博弈,到最後甚至可能沒有贏家的博弈。唐元清知道,自己就是一顆棋子,一顆除了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沒有任何作用的棋子——是的,一個個體在如此龐大的棋局中自然重要,但是一定是“不可或缺”的嗎?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每個人都是世界的精華,但是每個人又是無關緊要的——就像彩虹失去了一個顏色並不會引來想象中的那種關注,人們會究其原因,而不是關注消失的顏色本身——這麽一來,任何一種顏色消失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盡管它們的顏色各不相同。英雄謀天下局,不拘小節。任何一個在棋局中的個體必須獨善其身,或者抱團取暖,否則絕對不會有人在意你。但是同時,棋手和棋子需要的配合,隻有他們自己能夠做到。博弈,有的時候就是為了贏而已,尤其是麵臨尊嚴與原則,沒有友誼第一可言。上麵的人在謀大局,唐元清這樣的人則需要為大局爭取更多利益。


    好在,有的棋手不會放棄任何一顆棋子——棋子又何嚐不是棋手呢?唐元清看著身後的眾人,似乎終於想通了什麽。他再看看前方,亮光已經愈加明顯。他回頭看了看林白,他感覺女孩的眼皮動了動,似乎她的活力正在逐漸恢複。


    “各位,”唐元清擦了擦鼻子,陰冷的空氣讓他有些不適,但是這時的他的臉紅彤彤的,不知道是因為終於想通而產生了成就感還是什麽,“我們需要時刻保持警惕。我有預感,接下來的路隻會更加艱難,請大家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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