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齊繼如知道這件事情後作何反應,這邊廂吳宣月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便將自己關在屋子裏頭,晚飯都不曾用。


    小椒見了自是十分擔心,吳家底子薄奴仆少,她今日並沒有跟著去施家,也不知齊家的事情,隻是問自家姑娘卻也不說,沒有法子,隻好等吳老先生回了家,將事情說了。


    吳宣月見到祖父,立即撲到他懷中哽咽著哭出聲來,“祖父,月兒不是故意的。”


    她本性不壞,雖然懷玉的事情和她並沒有多大的關係,可關係到一條人命,吳宣月終是過不去心裏的那道坎,總覺得是自己害了別人。


    吳老爺子聽了來龍去脈,長歎一聲,並不說對錯,而是拍著孫女的後背,問道:“你哭是因為害怕還是愧疚?”


    “既愧疚,又害怕。”吳宣月抬起淚眼朦朧的臉,“我不知道會這樣……”


    “知道會這樣,你便不去做?”


    吳宣月一愣,仔細地想了想,“我不知道,那個懷玉幾次三番地害人,孫女隻是看不過去,出言教訓幾句……”


    “你自小跟在我身邊長大,也讀了不少書,比之男子亦不差,可知有句話叫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看著孫女被淚水洗過的眸子,雖然清澈,卻少了在西北時的純真。


    這是她自己選的路,誰也不能替她走。


    “你看不慣那個懷玉仗勢欺人矯揉造作,可知自己的行為也與她並無區別,若你不是我吳家的孫女,不是聖上親封的鄉君,可還會說那些話?換做是你,又是否願意被一個小輩當著眾人的麵訓斥?既你做了,便沒有可辯解的,做了就是做了,多說無益。”


    說罷他放開吳宣月的手,走了出去。


    “做了便是做了。”留下吳宣月獨自坐在那裏,喃喃道。


    她不知道今日所做是對是錯,但自從遇見齊琛伊始,她做的那些事情,又何談得上是對?祖父卻從沒有怪過她。


    因為做了就是做了,再去追究對錯也沒有任何意義,所以祖父才會什麽也不說,走上了一條曾經使他絕望憤恨過的路嗎?


    吳家因奪嫡敗落,她卻為了一己之私再次讓吳家走上了這條路途,現在才來說對錯才來害怕和悔恨,豈不是可笑……


    收了淚,想起白日裏宋氏的囑咐,吳宣月起身坐在妝台前,隻見昏黃的燭光裏,鏡中人兒浮腫了一雙眼,麵上驚恐褪去,隻剩下清冷的一抹水光。


    小椒惦著步子,探頭探腦地從外間往裏瞧。隻見自家姑娘怔怔坐在那裏,沒有了往日的鮮活。


    “怎麽了?”吳宣月頭亦沒回,出聲問道,倒將小椒嚇了一跳。


    “沒、沒什麽……”反射性地回了一句,繼而想到什麽,又開口道,“姑娘,你吃點東西吧?”


    她麵上的擔憂很明顯。


    吳宣月點點頭,“放在那裏吧,這就來,傻丫頭,別擔心。”


    不管祖父有多失望,卻沒有責罵過一句,更是為了她的請求極有可能毀了一世清名。小椒呢?永遠隻關心自己的小姐,若聽見有人說自己的閑話,還會擼了袖子上前理論。


    現下她卻在這裏可悲地自憐自艾……


    想畢,吳宣月拂了拂跑動時衣襟沾上的些微塵土,綻出一抹淺笑來,“走,咱們去吃飯,祖父吃了不曾?”


    小椒便跟在自家姑娘的身後,笑著回道:“老太爺剛剛回府,還沒吃,不若姑娘和老太爺一道吃些吧?今兒有您和老太爺都愛喝的菌子湯。”


    主仆二人一行說著話,一行往吳老爺子的住所走去。


    待進了屋,吳宣月瞧見祖父正背了手來回踱步,使了個眼色給小椒,小椒便悄聲兒去了廚房。


    她則上前兩步,故意帶了歡快地道:“祖父,孫女兒來陪您吃飯。”


    見她眉間沒了方才的鬱色和懼怕,吳老爺子心底悄悄舒了口氣,“好端端地想起來陪祖父吃飯,定然不是什麽好事,說罷!”


    祖孫二人都仿佛忘了方才的事。


    “不說,先吃了飯。”吳宣月狡黠地拉了他的袖口,“小椒說,今天廚房燉的是您最愛的菌子湯,再不走可要被孫女兒喝光啦!”


    “你愛喝便喝去,祖父一把年紀了,難不成還為這個別扭。”


    話雖如此,腳下步子卻隨著孫女兒往外走去,一直皺著的眉頭亦放鬆下來,另一隻手摸了胡子,“慢點兒,祖父可經不起你這麽折騰。”


    他年紀大了,也無旁的族人牽掛,原在西北時,便一心想著為孫女兒挑個如意郎君。到了京裏,吳宣月自己看中了齊琛,雖有諸多不盡如人意之處,但隻要孫女兒歡喜,吳老爺子也未曾想過反對。


    卻不料吳宣月膽子恁般大,為了得到宋氏和齊繼如的認可,借了自己的名義私下去送信……


    往事種種,吳老爺子本不欲再卷進去,如今卻不得不為。有些事,不是你想抽身,別人便願意放你的。


    吳宣月來時,他正在想著甘肅一事,三皇子吃了那麽大的虧,既損兵折將,又吃了聖上的訓斥,定然不會輕輕揭過,叫大皇子得意,也不知誰會成為他反擊的對象。


    他剛剛梳理了近期幾戶和盛國公一係十分親近的人家,齊家亦在其中。


    今日聖上召他在禦書房說話,言談中提及貴妃近日得了個稀罕物件,本就知曉吳老爺子為寶貝孫女兒求鄉君名號用意的他,隻淡淡地帶了一句,“朕聽聞齊愛卿是從南方遷居而來,不知在江南富庶繁華之地,這種七彩珊瑚是否常見,還請先生代朕問問齊愛卿。”


    隻差將東西扔在吳老先生這張老臉上了……


    若不是顧及他的臉麵和對吳氏一族的愧疚,也許聖上早已經直接擼了齊繼如的官職,哪裏還會特意讓自己帶話?


    自古上位者最厭惡的,便是結黨營私,尤其是與皇子結黨……


    也罷,多思無益,明日他便去齊家一趟,既是奉了旨意,倒沒什麽忌諱,現下還是陪著孫女兒好好吃一頓飯。


    吳老爺子收了思緒,接過吳宣月替他盛的菌子湯,喝了一口,眯著眼睛甚為滿足地道:“咱們從西北帶過來的可還有?”


    “有呢,明日還叫廚房做這個。”吳宣月也喝了一大口,笑嘻嘻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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