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入屋,孫先生見我爺爺而今病臥在床,精神萎靡,他麵色難掩神傷。


    “唉,真是世道無常,造化弄人。記得月前你來鎮上,見我之時還精神抖擻,步伐碩建,才多長的時間未再見,如今已然物是人非。”


    他和我爺爺關係還算不錯,今日再見麵,不免感到有些唏噓。


    見是孫先生來了,爺爺當時情緒挺激動,忙拉住孫先生的手,含糊不清道:“山,山神!山……山、山神!”


    孫先生見爺爺想跟他說些什麽,忙躬身將臉貼到了近前。


    可我爺爺如今除了“山神”二字說的還算清晰,其他的音節根本說不清楚,孫先生聽了大半天,沒能理解他說的究竟是啥。


    “這……”孫先生猶豫著回過頭,忙問我二叔,“季平,你爹他到底說了什麽?這好像是十分緊迫的事情,但我除了‘山神’二字,別的聽不明白呀!”


    二叔無奈道:“他已經說不出話了,誰也聽不懂,我也不知道老爺子究竟是想告訴我們什麽事情。”


    孫先生聞之再度歎氣。


    爺爺聽到這裏,無奈地閉上了眼,仿佛是泄了氣。


    我見他眼中隱隱有點淚光閃過,幾顆渾濁的老淚順著眼角流淌,似是悲傷,似是無奈。


    院外傳來動靜,是李道長和馬道長來了。


    他們剛才去村裏看過了現在的那些小孩,似乎是已將事情鎮住,此刻在幾個村裏人的指引下,找到了我們家門裏。


    見兩位道長進屋,二叔忙問了句,村裏的事情怎麽樣了?


    李道長說,稍安勿躁。現在已經沒事,村裏小孩不過是身上沾上了陰神的怨煞氣,已被他祛除幹淨,繼而坦言,說豬婆神這陰神的煞氣,果真不同於一般邪祟,要不是他的道行足夠高,差點也被這陰氣反打在了身上。


    馬道長瞪起眼睛,也說這陰神果真是凶,今日一見,知曉這山中邪廟更得盡早解決才是,同時也罵著道:“真不知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將這樣一尊陰神請到山裏,簡直是罪大惡極!”


    孫先生沉吟不語,想了一陣,忽然起身說,先去老神婆家看看。


    既然懷疑是村長有大事瞞著,神婆是因知道這些才遭了毒手,若是能在神婆身上發現什麽端倪,確鑿的證據之下,也不怕村長不說實話。


    二叔於是忙帶著孫先生去神婆家,兩位道長便也跟著一道前去。


    可當來到神婆家裏,我們卻發現神婆的孫子已經不在村裏了,而神婆的屍體也不知所蹤。


    找來村裏人一問才知道,神婆的孫子上午已經走了。


    雖然對此事多有怨言,但村長找過他,似乎是談妥了,神婆家的後事由村裏負責善後,還給了他一筆撫恤,縱使神婆的孫子不願接受現狀,但村長如今依舊是村長,他拗不過村長,隻能接受。


    村裏人還說,老神婆的孫子離開之後,村長很快就帶著幾個和他關係相近的村裏人將老神婆埋了。


    “未發殯,先急著埋人,肯定是怕我們來查!”二叔斷言,然後再問那人道,“神婆埋在了哪裏?”


    那人說帶我們去,率先走出門去。


    我們這當才剛出裏屋,那人先走到了神婆家院門口,不知怎麽的,他忽然一聲驚呼,隨後一陣腳步聲,那人捂著頭倒在地上,鮮血順著指縫流淌出來。


    二叔急忙將他扶了起來,問他怎麽一回事?


    這人呲牙咧嘴地抽著冷氣,說自己剛剛走到門外,卻先撞見了一個蒙著臉的人守在門前,沒等他反應過來,那蒙麵人狠狠地敲了他一棍子,同時用手指村口,說往村外跑了!


    順著看去,一個模糊的人影正朝著村口狂奔,隨之跑沒了影子。


    “那人是村裏的?”麵對孫先生的此番詢問,二叔搖了搖頭,道:“天色太黑,根本認不出是誰。”


    二叔隨即麵色陰沉著道,可能是村長,怕我們查這些!


    那也就是這當,村長剛好和村裏的幾個人從一旁走著過來,見我們都站在神婆家門前,還有人受傷,忙上前問出了什麽事。


    受傷的村裏人剛才聽二叔說是村長,這時見村長剛好過來,頓時臉色憤怒道:“村長,好端端地,你幹嘛要偷襲我,狠狠地給了我一棍子,你想要了我的命不成?”


    村長聞之一愣,急著道:“你可莫要瞎說!我剛才和村裏的人在一起,這才剛路過這邊,我什麽時候想要你的命了?”


    村長生氣地說這事情可跟他沒關係,和他同來的村裏人也證明,村長剛才確實是和他們在一起,一直沒有離開。


    我聽得有些納悶,既然不是村長,那剛才是誰埋伏在了神婆家門口,出手傷了人?


    並且出乎意料的是,得知孫先生是想去查看下老神婆的屍體,村長居然說,他可以帶我們去老神婆的墳前,並且解釋,因為他認為神婆一定是被陰神給害了,說不定會詐屍傷人,為了村裏不再出事情,才自作主張將她埋了。


    村長緊接著還道,這可不是他一個人的主意,是村裏人要求這樣做的。


    同行的村裏人繼續證實,確實是村裏人要求的,大家害怕這事情還會帶來別的麻煩,要求先埋了神婆,也正因為村裏這樣要求,神婆的孫子沒有辦法,這才被氣走。


    孫先生沒有再多言什麽,而和我們同行的馬道長性子比較急,當即道:“先不要管這些,去看看再說——你既然是村長,那就趕緊帶路,事態嚴重,不要耽誤時間!”


    村長忙不迭地點頭,將我們帶到了村口不遠處的荒地裏,手一指前方道:“老神婆就是埋在了這兒!”


    順著村長說的位置來到了近前,所有人麵麵相覷,因為老神婆的墳地不知道已經被誰挖開了,神婆的屍體根本不在這裏。


    村長登時嚇得腿一軟,坐在地上驚呼著道:“詐屍了,一定是詐屍了!”他呐呐著道,“老神婆肯定是死的冤屈,心有不甘,借屍還魂了!”


    二叔掃了眼村長,有些不客氣道:“秦叔,我看這不像是詐屍,隻怕是有人怕我們追查神婆死因,搶先一步,將魏嬸兒的屍首給挪走了吧?”


    “季平啊,你這叫什麽話!”村長顫著聲音道,“你,你該不是懷疑我吧?”


    他那刻一臉恐慌,哆哆嗦嗦地說:“我說季平,你也是我看著長大的,而我也知道,你爹的事情讓你對我心生了怨氣,但你也不能這樣平白無故往我身上潑髒水呀!”


    我二叔緊了緊眉頭。


    村長忽地從地上爬起,來到我二叔身前,咬牙道:“你要是懷疑我什麽,那幹脆一刀殺了我,反正村裏的事,這都是我給惹出來的禍端,如果這樣真能夠製止陰神再禍害我們村,那我豁了這條老命,也要為村裏換來安寧!”


    村長這話說得大義凜然,二叔對此嗤之以鼻,麵色不屑。


    “季平,我怎麽教你的,為人處事不能偏激,神婆之死,無證無據,你怎麽能懷疑到村長身上?老秦我跟他多年交情,他是什麽人,我還是知道的,我想,可能有些誤會。”


    我二叔剛想再說什麽,孫先生一擺手叫住他,接著訓了他幾句。


    掃了眼已經空了的新墳,孫先生背過身去:“先回去吧,既然有人不讓我們去查這事情,我們就不查了,先回去商議一下明天上山封廟的事。”


    村長見狀,歎氣回看眼我二叔,便和那幾個村裏人一道回村了。


    等到他們走遠,二叔才有些不樂意地道:“這事情肯定是村長動了手腳,他越害怕,越表示神婆死因不簡單,剛才我們應該追問清楚,不能讓他這樣給糊弄了過去。”


    馬道長附和道:“如果你們這村長,真是如此險惡之人,剛才就應該抓著他,逼他將事情說個清楚,怎麽能將他放跑?”


    孫先生搖頭不語,一直沒搭腔的李道長開口道:“季平,你確實是急了。”


    “眼下沒證據,你把事情先給鬧僵了,倘若你們村長真是心思歹毒之人,這樣把他逼到了絕路上,他要是來個魚死網破,可就麻煩了!”


    李道長再看向馬道長,有些不高興道:“你也不要幫腔作勢,我們雖是道中人,但你不要忘記,常言有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倘若有人在暗中使壞,沒有提防之下,若是中了招,我們空有一身的道行,也是無濟於事。”


    我和孫廉見他們說完這些要先回去了,於是率先轉身跑出了這片荒地。


    回到村口前的路麵,孫廉輕輕拉扯我一下,指著問道:“陳瀟,你看你們村口的大柳樹下,是不是有個黑衣服的老太太在那裏?”


    黑衣服的老太太?


    我如今對這個描述很是敏感,當即汗毛立了起來,忙朝著村口望去。


    當時見我們村口樹下,那之前廟裏見過的陰神老太太果然直挺挺地站在那邊,起初背對我們朝向村裏,我看她的這會,忽然將身子轉了過來,衝著我露出一副笑臉。


    是豬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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