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線的戰局本就是一個氣勢上的優勢,當唐軍發現大軍壓境的突厥人隻是四萬人的一個空殼子,反撲很快便一下子蔓延到整個戰場上。


    “殺!他們隻有一部分人!”黃鐵衣內心大喜,不由暗歎,不愧是虎武天元帥,連突厥人虛張聲勢的計謀都能看透!雖然虎武天元帥不知為何撤離了前線,但這並不影響他的判斷!能決勝千裏之外的軍神,不外如此。


    鐵雄自然是不管前線殺成什麽樣的,楚樂兒的囑咐猶在耳邊,不管前線如何,送完信後,立刻撤離。畢竟他實際上傳的是楚樂兒的命令,若是前線將領知道了虎武天的死訊借此發難,他帶去的幾個人可沒什麽反抗能力。


    隻是,能撤去哪呢?


    “我們去落英澗!”洪安道。


    鐵雄沉思片刻,點了點頭,道:“按照楚元帥判斷,突厥兵分三路繞過我軍防線,其中以元帥截的落英澗最為艱難,我們幾人去也是改變不了戰局,不如我們轉去九黎城找虎行風將軍求援!”


    兩人去九黎城,得知虎行風已率全軍去營救,心中不由一鬆,不過兩人還是決定親自去一趟,然而,當他們去到落英澗的時候,隻看見無數的屍體堆在落英澗,大多數是突厥人,但五大兵團的人卻是無一幸免!


    九黎城的士兵將唐軍的屍體抬到一邊,漆黑的重騎鐵甲堆成一座小山。鐵雄額頭上的血管不斷湧動著,他一把扯過一個士兵,道:“發生了什麽事!楚元帥呢?”


    士兵被這麽一抓有些疼痛,道:“什麽楚元帥?”


    鐵雄道:“我是說楚樂,楚樂元帥在哪?”


    士兵一聽,頓時有些惱怒道:“什麽狗屁楚樂元帥,不過是個篡奪軍權的馬賊罷了!我等早已經將他們和這些突厥賊子一起殲滅!你是何人,竟敢稱楚樂為元帥,莫非你與他們是一夥的?”


    鐵雄一把將他提起,怒極目張,道:“你說誰是馬賊!”


    士兵厲色道:“我九黎城將士誰人不知楚樂與馬賊首領雲上飛一起惑亂軍心?你看周圍這些屍體,除了突厥賊子,那些黑甲騎兵,就是雲上飛的部下!”


    鐵雄將他一扔,看向那堆黑色盔甲的屍體,隻見那些死去的重騎兵身上,竟有大部分插著唐軍的箭矢!也就是說,大部分重騎兵並非死於突厥刀下,而是死於唐軍的箭矢!


    “是誰?是誰下的命令!”鐵雄怒道。


    被扔到一邊的士兵卻也不怒,而是冷笑道:“虎行風將軍是我們九黎城九黎城守將,你若是覺得我們殺錯了人,可以去問他,不過你若是去前麵,很可能找不到他,因為你那個‘楚樂元帥’已經被雲上飛救走了,虎行風將軍正要將他們捉拿回來,且不說剿滅突厥隊伍的軍功,光是那雲上飛的頭顱就價值千金,你以為虎將軍會讓他們離開?”


    鐵雄怒吼一聲,翻上馬背,直接朝落英澗的那個那個峽穀策馬奔去。


    能縱馬的隻有一條小道,鐵雄很快就找到了他們的足跡。當他走到峽穀盡頭,隻見虎行風杵著一杆長槍愣愣地看著山崖之下,而雲上飛卻靠在旁邊的古木之下,雙目緊閉,麵帶微笑。


    鐵雄下馬跨步過去,並沒有理會虎行風,而是雙手抓住雲上飛的肩膀,他剛想問話,雲上飛的身體卻朝他倒了下來,隻見雲上飛的背後,竟插滿觸目驚心的箭矢......而他的身體卻早已失去溫度。


    “雲......兄......”鐵雄的聲音顫抖著,他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後深深閉上雙眼,兩行淚珠竟不自覺落下。


    他可以想象那個曾經縱橫無敵的雲上飛,為了救楚樂兒經曆了什麽樣的戰鬥......隻是,楚樂兒在哪呢?


    他轉過頭,看向虎行風,道:“楚樂元帥呢?”


    虎行風背對著他,然後指了指深淵,道:“她跳下去了。”


    “你說什麽!”他跑向前,看向那深不見底的深淵,“他跳下去了......你竟然把他逼得跳下去了!”


    虎行風回過神來,道:“楚樂與雲上飛沆瀣一氣,篡奪軍權,罪無可赦!”


    鐵雄眼睛泛紅,雙手扯過虎行風的衣領,喝道:“你說什麽!”


    虎行風道:“我說什麽難道你沒聽清嗎?楚樂此人,死不足惜!”


    鐵雄忍不住一拳打在虎行風臉上,道:“你竟然害死了楚樂元帥!”


    虎行風被這一下打得反應不過來,當他看清是鐵雄後,一下子站了起來,道:“你也是楚樂的同夥!”


    “我同你嗎!”鐵雄掄起拳頭就上。


    虎行風一手握住他的拳頭,用腳輕輕一挑便將他摔飛出去,道:“鐵雄,我知道你隻是聽命行事,念你軍功在身,莫要為了楚樂這件事惹禍上身,楚樂與雲上飛罪不可赦,但你們卻是有待查明!”


    鐵雄栽了一跟頭,怒道:“楚元帥所作所為,我鐵雄無一不看在眼裏,你所說的罪名,我一件都沒見過!”


    虎行風指著雲上飛,道:“那勾結雲上飛,這算是證據確鑿吧!”


    鐵雄道:“雲上飛在我們軍中是不錯,可是自從他入伍以來,從未做過有損我大唐的事情,更不要說篡奪軍權,你可知道虎武天做過什麽?楚元帥為何要殺他?你未弄清楚真相就對他們下殺手,虎行風,枉費楚元帥對你癡心一片!”


    虎行風心裏一震,不由後退兩步,他的手有些發抖,楚樂......對他癡心一片?他一把將鐵雄扯過來,厲色道:“你......知道她是女子?”


    鐵雄雙臂一揮掙開他的手,悲道:“我當然知道她是女子,我知道,雲上飛知道,藏鷹知道,曹義知道......我們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女子!當她穿上那身漆黑的盔甲我就知道她是女子,可是,大家都不說!隻是默默地追隨她,因為她所做的事情,無一不是為了那些為過征戰的將士們!當初她在太原城時,隻需恢複她女兒身便可擺脫所有麻煩,但是,她選擇了與我們一起從軍,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我從未見過她有何私心——不,應該說,她做的事情,隻有一件出於私心,那就是救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


    虎行風的身體顫抖著,他想起楚樂兒那句‘當初若非認識了你,我根本不會呆在軍中’心裏更是驚顫,道:“你......是什麽意思......”


    鐵雄道:“楚樂元帥最大犯的最大錯誤,就是救了你......你可記得,當初在大黑山,楚帥用三百殘兵為餌火燒突厥騎兵?”


    “是又如何......當初她這種做法雖無可指責,可我虎行風就是無法接受!”


    “所以你就在大黑河的時候刺了她一槍......”鐵雄冷冷道:“然後現在,你又把她逼得跳下了深淵?”


    “我虎行風無愧於心......”


    “無愧於心?”鐵雄譏諷道:“你可知道,在大黑山一戰之後,楚樂元帥跟我說了什麽......”


    虎行風道:“她與你說了什麽與我何幹?”


    鐵雄譏諷道:“對,也許與你無關,她隻不過是問了我一個問題,問題裏從來就沒有你虎行風的名字!”


    “虎行風道:“什麽問題?”


    鐵雄道:“她當時對我說,‘如果一條大街上有一匹發狂的馬狂奔而來,而街道上有三個人會被撞上,唯一的方法是將旁邊的一個人推到路中擋住這批烈馬,那麽你會這樣做嗎?’”


    虎行風一怔,道:“這問題與我何幹?”


    鐵雄道:“沒錯,當初我也沒能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不管就還是不救,都是錯誤的,但是楚元帥卻給了我一個答案,她當時隻是告訴我‘如果旁邊那個是我重要的人,那我不會救那三個人,而如果三個人中有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那別說是三個人,就算是將我自己的身體放上去,我也情願’!沒錯,當初為了救你這個虎武天的親生兒子,她押上了三百將士們的性命!真正害死他們的人不是楚元帥,而是你!是你虎行風!”


    鐵雄說完不再理會發愣的虎行風,而是抱起雲上飛的屍體,冷冷道:“他叫雲中鶴,是我們五大兵團的重騎兵的統領,我要他擁有跟那些死去的將士們一樣榮耀的葬禮!”


    虎行風怔怔地看著那片霧靄縈繞的深淵,一種鑽心的疼痛從心底蔓延開來。他從未想過,當初突厥士兵看見他在傷兵營裏的時候,就成了一場不死不休的追殺,楚樂兒看似顧全大局犧牲了三百人換取餘者的一線生機的計謀,實際上隻是出於私心為了救下自己心上人而已。


    他突然想起跟虎三閑聊時那個問題,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其實他早就應該明白,他是不可能喜歡上一個男人的,隻是為何......為何他知道得這麽遲?淚水不自覺滑落,他知道這淚是為誰而掉的,隻是,他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對他的殺父仇人說出一句簡單的話,那句深藏在心裏許久的話——其實,我也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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