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上飛道:“我看見城主府裏黑煙滾滾,在破城之際,他們竟然在燒糧!”


    “該死!”曹義不由怒道。


    雲上飛冷笑著,道:“能用賑災糧食謀利之輩,幹出這等事情並不奇怪,隻是讓我更震撼的在後麵......漢良城有糧,足夠一城之人渡過這次大災......可是,當我進城之後,那些被饑餓折磨的災民卻是一個未見,城中除了參與抵抗我的軍隊,淨剩下的是健壯的男子,他們拿著官府配送的長矛,個個生龍活虎,哪有被餓著的樣子?”


    曹義沉思道:“馬賊圍城,官府優先給精壯的士兵配送糧食是應該的,這點官府到沒做錯。”


    雲上飛沉聲道:“我剛剛說了,糧食是被燒掉的,馬杜為了隱瞞自己調換糧食的事情,根本不敢將糧倉裏的糧食取出來,馬杜見城被破,知道難逃一死,但此人卻喜歡沽名釣譽,就算是死,也不會讓調糧一事泄露出去的,所以,他將糧食燒了。”


    曹義道:“那軍糧哪來的?”


    雲上飛突然笑了起來,如若瘋狀,“哈哈哈!軍糧從哪裏來?我之前也未考慮到這個問題,但是當我看見街上掛著熱鍋,煮著熟肉,我就知道了,難怪他們如此驍勇善戰,原來這些日子,他們一直是吃肉食......”


    曹義的臉已經有些扭曲,但還是忍不住問,“什麽肉食?”


    雲上飛道:“什麽肉食,你已經猜出來了吧?全城隻剩精壯的士兵跟能夠抵抗的男子......”


    “不要說了!”曹義打斷道。


    雲上飛道:“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麽要屠城......而且我手下盡是虎狼之輩,我不下令,殺人屠城之事他們做得出來,更何況,我當時很想屠城!”


    曹義很難想像這麽一個恐怖的畫麵,他盡量不去思考,但卻控製不住自己的想法,然後他盯著雲上飛,道:“我不相信這世界上會有這種事,這隻是你屠城的借口,全是你一麵之詞!”


    雲上飛冷笑著並不解釋,“你不是想問我為什麽幫楚樂嗎?那我現在告訴你,原本我是想推翻這個朝廷,然後取得天下,但是當我認識楚樂,尤其是當他當上這大將之位後,我改變了這個想法。”


    曹義道:“你想對楚將軍做什麽?”


    雲上飛道:“我隻是突然覺得,如果世上多一些像楚樂這樣的人,那就不會發生這麽多可怕的事,所以,我要幫她。”


    曹義臉色大變,道:“你想讓楚將軍替你造反?不可能,楚將軍根本沒有這個野心!”


    雲上飛道:“她如今不想,但是若是讓她知道這個朝廷比想象中的更加齷蹉跟黑暗,我想她會改變想法的。”他頓了頓,眼睛有些發亮,“就像改變她一直對我的看法一樣。”


    曹義道:“他對你的看法還是一樣的!你還是雲上飛,而不是雲中鶴!”


    “哈哈哈!”雲上飛又笑了起來,“你沒發現,不管她如何生氣,也從不會在軍士麵前點破我的身份嗎?在她心裏,我如今是雲中鶴,而不再是雲上飛,雲上飛這個人,已經死了。”


    曹義道:“是你脅迫他罷了!雖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麽手段。”


    雲上飛冷眼看向曹義,“不管如何,總之她既然沒有說破,也就表示她已經接受我如今的身份。”


    “那又如何,你好心為他,但他如今還不是打了你五十軍棍?現在還把你吊了起來......”說到此處,曹義臉色又是一變,明明已經挨了五十大板,楚樂兒為什麽最後還要讓士兵們將他吊起來?他看向雲上飛那有些得意的笑,頓時知道了答案——五十軍棍會死人,但是雲上飛是活的,將他吊起來,隻是楚樂兒向行刑的士兵傳遞的一個信息,不要將雲上飛打死。而以行刑的士兵對軍棍的熟悉程度,人是死是活,亦是其他,都得看他下手的輕重程度。顯然雲上飛挨的軍棍傷的隻是皮肉,並未傷筋動骨。將他吊起來這簡單的一句話,實際上是楚樂兒在變相的保護雲上飛。


    “雲上飛,你是條漢子!你在挨軍棍的時候一直辱罵楚將軍也是故意的吧?你這樣做,是想讓將軍心裏好受些嗎?他此刻沒意識到,但以他的智慧,日後定會知曉,他自知虧欠你越多,就越不會拿你怎麽樣,對不對?”曹義轉過頭走開,“不過,你真的很無恥!”


    雲上飛知道曹義在罵什麽,雖然挨了軍棍,但他心情卻是很好。


    “楚樂啊楚樂,我說過,我所做一切,皆是為你。隻是......”他看向曹義的背影,“你的秘密好像不止我一個人知道啊......”


    全營戒備的一個晚上過去了,但即使是白天,士兵們還是未有絲毫鬆懈。


    “已經是第三天了......”楚樂兒歎道,“難道我的判斷是錯誤的,突厥最後一支隊伍真的撤退了?”


    她走出大營,來到雲上飛麵前,一直看著他。


    雲上飛的手腕已經被勒出兩道血痕,被打爛的皮肉黏著衣服,還有陣陣蚊蠅匍匐其上,發出淡淡的腥臭味,但他還是笑著,看著她。


    “也許你是正確的,但我還是不能放你下來。”她淡淡道。


    雲上飛道:“知道,軍令如山。”


    楚樂兒轉過頭,“如果能接收甕城兵權,我會重新編製銀狐軍的軍職,到時候會有你一個位置。”


    雲上飛看著她的背影,有些失落,道:“謝將軍。”


    楚樂兒不想欠他的,一點都不想。


    “雲上飛。”她又道。


    “嗯。”


    “能說一下當年的漢良城事件嗎?你......為什麽要屠城?”她不願回過頭看他,害怕看見那個滿手血腥的馬賊首領。


    雲上飛心裏有些掙紮,可以說楚樂兒對他所有成見均是因為屠城一事,若是不能解開這一個結,那他在楚樂兒心中永遠是那個屠城的馬賊;但若將事實告訴她,那以她一個女子的性情是否可以接受這黑暗的事實?


    她是女中豪傑,是萬中無一的奇女子,才貌雙全,武功卓絕,但是,她終究是個女子。一個十八歲的女子,本應該在閨中學紅妝刺繡,閑時吟詩作對,調琴書畫,這才是女子


    應有的樣子。


    單純,賢淑,相夫教子。這是這個時代女子的本性。雲上飛相信一身鐵甲之下的楚樂兒一樣是個這樣的女子,隻是他從未見過她這一麵,他看見的隻是她鐵血的那一麵,智慧,強大,果決。但他從未懷疑楚樂兒擁有女子的那一麵,那一麵隻會為她心愛的人展現,而他似乎初窺一角。


    如果讓她知道隱藏在屠城事件下的黑暗曆史,那她會不會永遠揭不下那身堅厚的戰甲?至少,自漢良城事件之後,自己再也無法再相信其他人,這世界真正美好的東西,就不應該被曆史的汙穢沾染,比如現在升起的朝陽,比如楚樂兒那幹淨的笑容。


    於是,他朝著那微若的光芒笑起來,說:“沒有原因,當我攻破漢良城,一切就已經失控了......但是,楚樂,你要相信我,我雲中鶴,永遠不會傷害你。”


    楚樂兒道:“是雲中鶴,不是雲上飛嗎?”


    雲上飛道:“是的,以後隻有雲中鶴,不會再有雲上飛。”


    楚樂兒道:“你大可不必如此。”


    雲上飛道:“我願意如此。”


    楚樂兒道:“不管你怎麽對我,我對你是不會變的,因為從來到這裏第一天開始,我就從未想過與這裏的任何男人有任何瓜葛。”


    她回過頭向大營走去。


    雲上飛道:“任何男子,包括虎行風嗎?”


    楚樂兒腳步頓了頓才道:“是的,包括虎行風。”


    可以說來到這裏之後,所有男子之中最讓她動心的人就是虎行風,是那種單純的喜歡,沒有熾熱的言語,也沒有生死相依的誓言,就像一對走在路上的男女,彼此心照不宣地喜歡著卻不敢拉住對方的手。


    楚樂兒不知道雲上飛為何知道她傾心於虎行風,但是這又有什麽關係呢,反正自己跟虎行風是不可能的,他甚至連自己女兒身的身份都不知道。至於雲上飛,楚樂兒更加不明白,她從未試著去了解他,更談不上其他情感。


    她走開,步子很輕,像一隻輕快的貓。


    他看著她走開,每一個細節都注意著,她的走路的樣子不像其他女子那般細步,卻也無男子的闊大剛陽。


    她就像一隻潔白的貓。雲上飛突然閃過這個想法,他記得貓走路就是這個樣子的,優雅,獨一無二。


    “我要做世上獨一無二的人!”他喃喃道:“我喜歡的女人,也一定是獨一無二,所以,我不會放棄。”


    朝陽升起的時候,雲上飛就被放下了,兩名士兵扶著他回到他的營帳,軍醫已經在他營帳裏恭候多時。雲上飛為了士兵們挨了軍棍,士兵們自然是記在心裏,加上他本就驍勇善戰,自是頗有人心。幾名士兵甚至已經向他示意投其門下的意圖。畢竟跟著一個有前途的將領,自己的前途也會光明許多,楚樂兒手下的所有親衛中,雲上飛無疑是最可靠的一個。


    收攏人心本就是雲上飛獲得兵權計劃中的一環,計劃的最終目的是取代楚樂兒,成為三軍之首。而現在他的目的一樣沒變,他同樣想取代楚樂兒的位置,隻不過這個目的已經變得明目張膽,因為之前的取代是為了成就自己野心,而現在卻是為了保護那個被取代的人。


    隻有自己擁有兵權,才有能力保護那個女扮男裝的將軍。所以,大勝夏奴吉利之後,他第一件事就是向楚樂兒索要兵權。


    “楚樂,我就是要告訴你,我要兵權的目的,隻不過是為了保護你。你能抗拒我的野心,卻無法阻止我喜歡你,因為我喜歡你,與你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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