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快就過了,楚樂兒一晚未睡,隻怕餘下的突厥隊伍再次來襲,可直到晨陽升起,也未有任何情況。難道餘下的隊伍已經撤退了?這是最大的可能,但卻不是絕對。


    眼皮子很難拉得起來,但楚樂兒卻不得不思考,如果最後那支隊伍沒有撤退,難道他們要在白天來襲?白天來襲的戰果要小很多,但若是他們騎著戰馬,逃脫的可能性也是非常大的,楚樂兒不能排除這種情況的發生,於是吩咐各營所有弓箭手時刻準備,一有異狀便可直接行動。


    唐軍騎射不如突厥,但若是突厥五百騎兵的隊伍就敢向後方全是弓箭手的軍營突襲,那也需要莫大的勇氣。至少,白天偷襲誰也討不到好果子,想到此處,楚樂兒這才躺下。若是白天沒有異狀,那晚上就得養足精神。


    一晚上的緊張,難得無事,意識到敵軍可能已經撤退,整個營裏的氣氛不由有些活躍起來。


    楚樂兒是被一陣嘈雜的聲音吵醒的,她猛地睜開眼,喚道:“來人,現在是什麽時間!”


    一個士兵帳外道:“回將軍,如今已經是酉時!”


    “酉時?”下午五點到七點,楚樂兒這才反應過來,沒想到這一睡竟然是一天,連午飯都沒吃,“外麵發生何事,為何如此嘈雜?”


    士兵道:“回將軍,將士們飯後閑來無事,在外麵玩摔跤,如今正是興起之時,故聲音嘈雜。”


    “什麽!”楚樂兒怒道:“才短短一日,軍紀竟散漫到如此程度!”


    士兵大驚,忙道:“將軍息怒,此時突厥隊伍已經撤軍,將士們發泄一下也是應該的。”


    楚樂兒道:“誰告訴你突厥隊伍已經撤軍!還有,是誰允許他們在如此時刻放下軍務狂歡的?”


    士兵揮汗如雨,道:“是......是雲中鶴上校,他中午來過,見將軍困乏就寢,吩咐我等莫要打擾......”


    楚樂兒暴跳如雷,道:“混賬!”然後一躍而起,匆匆披上戰甲,也不傳喚雲上飛,直接跨出大營。


    戰士們還在狂歡,而楚月兒卻殺氣淩然,長槍往嘈雜的場地一插,尖銳的槍尖直接挑起一陣塵土,槍尾不斷抖動著。


    “全部給我停下!”楚月兒怒吼道。


    營地一下子寂靜下來,赤著膀子的雲上飛看見怒氣衝衝的楚樂兒,腦袋不由一縮。但作為始作俑者,也不肯在眾將麵前丟了麵子,尤其在他眼裏楚樂兒還是個女子,於是站出一步,道:“將軍有何指教?”


    楚樂兒盯著他,道:“是你命令讓他們狂歡的?”


    雲上飛道:“將士們剛剛經曆大勝,又人倦馬乏地防備了一天,放任一下有何不可?”


    楚樂兒道:“好好好!好你個雲中鶴!你可知道什麽叫軍令如山!”


    雲上飛也有些怒氣,道:“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將士們困了,累了!需要休息,需要放鬆!而且突厥已退,為何不能休整片刻?就連你楚樂大將軍,也在帳內休息,為何將士們就不能?”


    看見在場將士甚至點頭附和,楚樂兒臉色陰沉,怒道:“來人!”


    兩名將士立刻站出。


    “給我拿下雲中鶴,杖責五十!”


    眾將連忙求情。


    “將軍恕罪,是我等擅作主張,與雲上校無關,還望將軍收回成命!”


    “是啊!雲上校也是體恤將士,這才妄下軍令,還望將軍放過雲上校!這五十軍杖下去,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聽見眾將求情,楚樂兒臉色更是難看,道:“你們可知道什麽叫軍令如山!如今不過剛剛經曆一場勝仗,就疏於防範,若是此時突厥來襲,我們要損失多少將士!”


    一想到此時的情況,眾將不由低下了頭。如果此時突厥來襲,在毫無防備之下,五百騎兵就能直接穿插半個大營然後揚長而去,後果自是無人能承擔的。


    “怎麽?沒人說話了是吧?是不是覺得突厥真的已經撤軍了?記住,我們要在城外呆上三天,三天之內不能出現任何差錯!因為任何差錯的代價就是你自己的命,還有你身邊兄弟的命!”楚樂兒橫眉怒斥,“今日好在沒有意外情況,既然是雲中鶴下給你們的釋令,那就由他一個人承擔!來人,立刻把他綁了,立即行刑!五十軍杖之後再將他吊在營帳之外,不到日出不許將他放下!”說完甩袖而去。


    既然是在軍中,就不可能像馬賊團夥那樣任意妄為,楚樂兒軍令之下,雲上飛立即被按在地上,兩個行刑的士兵有些不忍,畢竟雲上飛是為了他們才受的處罰,下手雖然有所減輕,但也把雲上飛打得嗷嗷直叫。


    他一邊挨著板子,一邊罵著楚樂兒忘恩負義,聲音甚至傳到楚樂兒的大營裏。


    對此,楚樂兒是毫不理會。士兵們見楚樂兒實行軍法毫不容情,頓時也升起敬畏之心,片刻之間便整理軍容,恢複了高度警覺的狀態。


    屁股開花的雲上飛被吊了起來,但眼裏卻閃爍著一絲狡黠的笑意。


    曹義目睹了整個過程,他並未幫雲上飛求情,隻是看著雲上飛,淡淡道:“為什麽?”


    雲上飛道:“為什麽?曹上校何出此言?”


    曹義道:“你一邊讓我們其他幾人在軍營周邊高度戒備,一邊在軍營內部讓將士們狂歡,隻是為了挨這一頓板子?將軍擔心自是正常的,但隻要你說出已經讓我們高度防範,突厥是絕不可能突襲成功,將軍就算要責罰你,也不會如此之重,所以我很奇怪,為什麽?”


    雲上飛道:“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一日休整,將士們雖在防範,但實際上已經是渙散之極,如今我不過挨一頓板子,吊上一夜,不但能讓將士們高度重視防衛責任,還讓他們確認我們將軍的言出如山。此次之後,銀狐飛將之名便會真正在軍中傳揚開來,我們的將軍,不僅僅是個會使用計謀的謀士,即便在統軍上,也是一名鐵血將軍!我就讓士兵們都看清這一點,我們的銀狐飛將,絕對是個能信任的大將。”


    曹義道:“所以我很奇怪,為什麽。這件事情對你來說無非是獲得一點將士們的軍心,而在軍心方麵,你在大黑山以身誘虎,昨夜一戰又消滅突厥五百騎兵隊伍,統軍方麵除了楚樂將軍已經是人心所向,根本不必再以此種方式獲得軍心。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好處的事情,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雲上飛道:“我身為楚樂將軍的第四親衛,為我軍做一些犧牲難道很奇怪嗎?”


    “是的,如果是我、藏鷹、甚至是銅頭灣做這些事情,我都不奇怪,但是,你不同......”他一字一頓道:“因為你是雲上飛!”


    雲上飛瞳孔一縮,道:“我一直以為,一起同生共死後,你們會忘記我以前的身份,至少,不會再像看馬賊一樣看我,沒想到,曹上校還是如此看我雲某。”


    曹義道:“是的,進了軍營之後你的確讓我們看到一個不一樣的雲上飛,但是,不管你做什麽,都改變不了曾經屠城的事情,一個心狠手辣敢下屠城令的人,再如何改變,又如何期待他能舍身為人?”


    雲上飛眼裏閃過一絲狠辣,道:“漢良城嗎?若是你知道漢良城的內幕,就會知道,我屠城並不是什麽過分的事。”


    曹義微微詫異,道:“難道其中還有什麽原由?”


    雲上飛道:“三年前的水患大災,餓殍遍野,其中以漢良為甚,朝廷撥糧十五萬石以賑災區......這事情恐怕你曹義也略有耳聞吧?”


    曹義道:“確有此事,難道你當時攻打漢良城就是為了這批糧食?”


    雲上飛大笑,“哈哈哈!我三千馬匪,就算要糧,十五萬石的確足夠我們吃上上幾年,但若是為了這十五萬石糧食就作出屠城的事情,我雲上飛還做不出來!況且,糧食運送不易,若是帶著十五萬石糧食,我等還未運走,恐怕已經被朝廷跟上剿滅!如此不智之舉,我雲上飛又怎會做?”


    曹義道:“那你當初圍城,莫非真是嫌棄朝廷給你人頭開出的價格隻是百兩白銀?”


    雲上飛氣道:“我雲上飛乃堂堂‘雲上飛’軍團首領,還不至於為了這點原因就去屠一座城......不過朝廷開的價格實在是太低了。”


    曹義道:“的確是低了,如今你的黃金人頭,可還是一樣值錢。”


    雲上飛道:“曹義,我的人頭這點錢,恐怕你還看不上吧?”


    曹義道:“的確看不上,不過若是為了楚樂將軍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如果你不能解釋清楚你今日所為,我還是覺得現在殺了你比較合適。”


    看著曹義那冰冷的眼神,雲上飛知道他並非開玩笑。但他隻能狠狠地瞪著曹義,道:“三年前朝廷撥下十五萬石賑災糧食,漢良城主馬杜卻將藏在漢良糧庫已經發黴的糧食賑濟災民,以次充好,並對災民聲稱,朝廷撥下的糧食就這樣。那些已經陳舊的糧食哪裏能夠食用?賑災一事相當於無......而馬杜卻暗地裏將賑災糧食運出漢良,賣與高原吐番......你說,這樣的狗官該不該殺?”


    曹義道:“若是你所言屬實,那馬杜的確該殺,但你屠城,難道就是為民除害?恐怕死在你馬賊團手下的民眾也不在少數吧?”


    雲上飛道:“若僅是如此也就算了,可當時我聽聞此事,知道糧食並未全部運出漢良城,所以便率三千馬賊圍了漢良,當時名為賊寇,實際上我是想破開城門後掠劫一番,殺光城裏的官員,漢良無主之後,藏在糧庫裏的糧食自然會被民眾發現,即使後事不濟,但至少能讓一些災民活下來......可是,當我破開城門之後,你可知道我看見了什麽?”


    曹義沉默,當聽到漢良城這些內幕的時候,他也恨不得殺盡漢良城的狗官,隻是雲上飛屠城可並不止殺了所有官員,連城裏的民眾也幾乎被殺絕,難道其中又有什麽內幕?


    雲上飛眼睛有些紅色,沉聲道:“我要說的事情,曹上校你確定要聽?隻是我說出來後,恐怕你也會讚成我的做法。”


    曹義看向他,“你看見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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