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封賞姍姍來遲,但總算沒有辜負楚樂兒的期望。當她跪在一個老太監麵前領旨的時候,她那個左將軍司馬的位置總算是坐實了。


    虎武天臉色如常,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楚樂兒。不管如何,左將軍司馬一職還需他親自頒發印鑒,對於這個突然崛起的大將,虎武天真不知道如何形容他。


    對方既沒有武將特有的雄壯身軀,也沒有那渾然如山的強烈氣勢。但當看到他那雙銳利的眼神時,虎武天終於知道楚樂兒是個什麽樣的人。


    如果說突厥的阿魯氏斑駁是一頭雄壯的獅子,那虎武天就是一隻能與之抗衡的猛虎。至於眼前的楚樂兒,虎武天實在生不起好感來,狐假虎威的寓言眾所周知,很顯然,楚樂兒不是像一頭猛獸,更像一隻狡猾多變的狐狸。


    沒錯,她就像一隻狐狸,站起來還不到虎武天的肩膀,即使在士兵中,身材也要瘦弱得多。虎武天實在想不明白軍中怎麽會有如此羸弱的男兒。


    此時這隻狡猾的狐狸麵容冷峻,完全沒有對主帥的尊敬與崇拜,隻是慢慢地接過印鑒,淡淡道:“謝大帥。”


    虎武天點頭,旁邊的老太監朝虎武天道:“虎大帥鎮守邊關,勞苦功高,能培養出楚將軍這般人物,真乃我大唐之福,望虎大帥能早日凱旋,聖上必設下宴席以待。”


    虎武天道:“有勞馮公公代慰聖安,虎某必不負聖望。”


    老太監又看了楚樂兒一眼,道:“楚將軍年少得誌,還望多多輔佐虎大元帥,再立新功!”


    楚樂兒點頭道:“楚樂謝過馮公公,公公為了楚某一事,旅途勞頓,楚某實在是受之有愧,隻可惜軍中條件簡陋,沒什麽好招待公公,還望公公見諒。”


    馮進一喜,隻覺得楚樂兒雖然得誌,卻完全沒有驕橫之心,實在是難得。尤其是對待像他這種陰人,軍中熱血男兒尤其看他不起,就連虎武天看他的眼神都帶著鄙夷之色,但偏偏楚樂兒對他毫無鄙夷之心,反而當作一個長者般尊敬有加,不由好感頓生,道:“楚將軍年少有為,某家雖在軍戰上幫不上什麽忙,但在聖上麵前美言幾句還是做得到的……”


    楚樂兒裝作大喜,道:“那就有勞公公了!”


    馮老太監笑著出營,隻覺得這個新將軍有趣的很,不像神將營那群追棒那般死板。


    虎武天在一旁可就氣炸了,楚樂兒對他不以辭色,卻對一個陰人低頭諂媚,實在有辱軍人一職!


    “楚樂!”他沉聲道:“身為軍人,必須要保持男兒剛正之氣,何況你如今已經是左將軍司馬,沒必要像那些文官一樣對一個陰人低聲下氣!”


    楚樂兒上前道:“大帥,你這可就錯怪我了,同是為聖上辦事,馮公公不辭辛勞來此地為我賜封,我必然要以禮相待;加上馮公公年事已高,算得上是我的長輩,我以晚輩之禮相待,怎能說得上是低聲諂媚呢?”


    她冷眼瞥了一眼虎武天,內心大爽,哼!我就是要惡心你,惡心死你!


    虎武天胸口微微起伏,道:“罷了!既然你要如此,那也由你,不過左將軍司馬可是重職,單憑一個蘭山關恐怕有點大材小用……”


    楚樂兒目光一閃,暗道,這麽快就要對自己下手了嗎?誰都知道如今的蘭山關是最安全的關卡,虎武天要調離自己,絕對是將自己調到最危險的戰區!


    “大帥有話直說便是!”她冷冷道。


    虎武天轉過身,並不看楚樂兒,道:“烏骨斯被擒這個消息恐怕第二天就會傳到突厥大營,這對突厥來說將是一個巨大的打擊,阿魯氏斑駁一定會對戰局再次調整兵力,所以我們要提前采取應對措施。”他回身坐下那巨大的椅子,眼睛直視著楚樂兒,“所以我決定讓你去守南路甕城。”


    楚樂兒眉頭一皺,看向大營內那巨大的陣圖,沉聲道:“南路甕城?這兩年來我大唐與突厥互有勝負,雖然偶有失地,但都保持在一個比較平穩的範圍內,隻有這甕城……雖說沒有戰事,但一旦發生戰事,據說是傷損率最高的關卡!大帥派我連同手下六千人鎮守甕城,恐怕人手有所不足吧?”


    虎武天道:“甕城的確是最難防禦的關卡,但那裏有老將王騰,還有兩萬五千將士在那裏……加上你手上的六千人,足足有三萬人!這些人足夠了!”


    楚樂兒看了看戰地模型,隻見甕城之下隻有一道圍牆,四周一片荒蕪的麥田土地,即使這座城被攻破,城後的幾條道路也是崎嶇狹窄,行軍隻能成為被包抄的餃子餡,若不是城內還住著兩千戶人家,楚樂兒實在不知道這道關卡有什麽作用。


    可以說,甕城實際上就是一座孤城,若非它處在大唐的版圖上,可以為大唐增添一點稅務,它幾乎就是一座無人問津的城池。可是這座城池內,竟住著兩千戶人口!


    “大帥,這甕城的人口似乎比一般城池多……”楚樂兒道。


    虎武天道:“確實如此,想必你也看出來了,甕城並不是十分重要的關卡,但是裏麵住著的兩千戶人口才是我們需要保護的,幾年來兵災不斷,除了強盜跟馬匪,連突厥人到了甕城都要勒索一番,可以說甕城住的人都是些經曆了無數苦難的平民百姓,如今戰事一起,突厥士兵更是燒殺搶掠,甕城雖不能影響大局,但卻不能成為突厥補充軍資的來源。”


    楚樂兒沉聲道:“我懂了,大帥隻是擔心甕城成為突厥軍隊補充物資的地方罷了。”


    虎武天目光一閃,也不在意楚樂兒的諷刺之意,道:“甕城之所以傷損率高,原因還是突厥人那馬賊一般的劣根,隻有把他們打疼了,才能讓他們長記性,楚樂,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楚樂兒道:“明白,完全明白。隻是我我還有一個問題,既然甕城不是重要關卡,為何不讓那些百姓遷移?”


    虎武天沉默片刻,道:“這件事情很久以前就下達過遷移令,隻是那裏的民眾不願遷移,聯名城主蘇武怡,表示安土重遷,聖上隻能從了民意,甕城也就一直如此。”


    楚樂兒拱手道:“我懂了,如果大帥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行告退了,畢竟遷兵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虎武天揮了揮手,楚樂兒大步出營,她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此次麵談,她總算是對虎武天有了了解。


    虎武天的確是無愧於帝國名將的稱號,實力、氣度、計謀都可謂天下少有。可正因為如此,在楚樂兒看來他就是一台戰爭機器,冰冷而令人生畏。在虎武天眼裏,似乎隻有勝負跟利益,沒有任何事情能影響他戰略上的決策,傷兵營的人命如此,甕城民眾的性命一樣如此。這是一台專為戰爭而生的令人絕望的機器,因為冰冷,所以強大。


    甕城絕不像虎武天表麵上說的那麽簡單,隻是楚樂兒還沒想到其中的關鍵之處,畢竟自己左將軍司馬的職位來得隻是言順,名卻是多少有些不正的,隻是虎武天不得不吞下這枚苦果。


    虎武天不追究自己殺龍飛搶奪兵權的事,卻一下子將自己調到翁城,隻能說甕城就是對付自己的手段?隻是,甕城究竟有什麽能讓自己束手無策?


    老將王騰,手下兩萬五千人!楚樂兒瞳孔一縮。自己帶六千人去接管兩萬五千人的甕城?王騰鎮守甕城多年,怎會將兵權交給自己?若是王騰拒絕,自己將如何自處?若是處於弱勢,自己手下的六千人就會被王騰收編!而若是強行收攏兵權,恐怕後果隻有一個,那就是兵變!


    以六千人對王騰的兩萬五千人,楚樂兒覺得此行有死無生。而事後王騰必定會將所有引發兵變的罪行全部推到自己身上,兩萬多人眾口一詞,楚樂兒覺得竇娥也哭不過來。


    就算王騰服從軍令任自己調遣,可他手下的將士又如何折服?還有甕城的民眾,既然生活在病災慌亂的時代,為何不願遷移?


    城主蘇武怡,看來又是一個狠角色。


    一個是代表軍權的王騰,一個是代表民意的蘇武怡,這就是虎武天給自己的難題麽?楚樂兒咬了咬牙。虎武天,不愧是帝國名將,即使在權謀上,也絲毫不比當今的權臣們差!不,應該是猶有過之!簡單的一個調兵令,就將自己放入進退兩難的局麵。


    她邊走變沉思,然後笑容慢慢舒展開來。虎武天說聖上曾下令甕城遷移,但是蘇武怡拒絕了。那就說明,蘇武怡不是虎武天的人……那麽,王騰呢?若是他是虎武天派去收攏甕城兵權,蘇武怡就不可能就範……


    收攏甕城兵權,第一件事就是分清敵我。如果虎武天是敵人,那麽蘇武怡就應該是自己一條線上的人,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至於王騰,楚樂兒反而放下心來,調令在手,若是有蘇武怡作證,王騰想要發生兵變就要考慮一番了,至於收攏所有兵權楚樂兒覺得可以徐徐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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