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盤山路一走就是一天,我和程逸芸已經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我們無力地靠岩而坐。路上車輛稀少,到臘月天時,這裏大部地區暴雪封山,不可能再有車輛行駛。前幾日被麻王溝村民劫掠的長途車可能就是今年最後一輛車了。


    天色渾黑,不多時,寒風卷雪而下。


    “太冷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不光是卓瑪受不了,就連我們也會被凍死的。”程逸芸抱著卓瑪,偎依在我懷中,不約而同地瑟瑟發抖。


    “我想想辦法。”我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要是不能在路上攔車,我們就隻能活活被凍死餓死。


    可是,眼下根本沒有辦法攔到車。這地方實在太過陰森詭譎,就似乎是一個被外界遺忘的地方,車輛在這個季節,已經斷絕了與這裏的一切來往。我渾身僵麻,舉頭隻見天空漫無邊際的陰沉,刺骨的雪風呼嘯著。


    之前我還想著有彝族馬幫會經過這裏,現在看來,事情並非我想的那樣,或許,曆史上這些馬幫確實出現過這裏,但是曆史的變革,他們已經被迫退出,現在,已經沒有誰會在這個荒蠻之地,從事這樣危險的工作。


    “紅燈籠!”程逸芸突然看到了濃霧中有一絲閃光。


    我絕望地一笑,有氣無力地罵道:“那些村民又來了……你倆先走吧,這裏我來抵擋……”


    “方向好像不對,你看前麵半山腰,紅光在那裏!”


    “什麽?”我有氣無力地側頭看,不遠處的山腰間有個紅燈籠鬼火般的若隱若現,過了一會兒,紅燈籠消失了。


    “好像確實方向不一樣。”我疑惑道。


    “咣咣”幾聲陰鬱的鍾聲,從濃霧裏傳來,震破雪夜的寂靜,幽山陰林之夜的鍾聲更為詭異。


    “這是……鍾聲?怎麽會有鍾聲?”我和程逸芸麵麵相覷。


    “咣咣”的鍾聲陰喪,聲聲攝魂,就像是敲響了陽壽盡頭倒計時之鍾,爾後黃泉之門將開。


    “有鍾聲就多半有廟。與其在這裏活活凍死,不如先找廟躲避風雪。”我背起卓瑪,拖著程逸芸就往山腰走。


    鍾聲越來越近,穿過鬆林,一座千年古刹印入眼簾。


    古刹四周林霧環繞,煞白的雪,深暗的夜,映得古刹一片幽森寒藍,黑寂的山林間不時傳來老鴉淒涼的怪鳴。


    我上前幾步,異域冰藍之下,依稀可見殘破的木門之上一塊半懸著的木匾,但是上麵寫的是藏文,我讀不懂什麽意思。荒郊野嶺雪夜寒風幽森淒涼之中,杳無人氣的古寺,寒意蕭然,不禁讓人汗毛倒豎起來。


    “小心點。”我取出電筒,輕手輕腳地恰近廟門,程逸芸背著卓瑪跟在後麵。


    微弱的手電光圈在暗黑與幽藍之間顯得光影扭曲,影像變怪離奇。


    這座古廟已荒廢多年,積水的泥地上苔蘚與枯葉交雜,簌簌作聲,院落很大,三麵廟堂,外圍是一環土牆,正中的大雄寶殿前兩排鬆樹筆直茂盛。手電光影之下,得見一切都已是殘垣斷壁,廟屋傾朽,閣樓垮塌,一派荒涼寂靜。齊腰的雜草叢生,山風偶過,廟房嘎吱木響。


    庭院延伸向正殿之後,望眼而去隻見一抹濃黑的幽深,凝神細聽隻聞陰風慘慘猶如鬼哭。


    踏進正殿,佛像破損不堪,香案桌椅上灰砂厚沉。


    這時,森黑的後院響起一陣清脆的木魚聲。


    “誰!”我立刻緊張起來。


    “咚咚咚咚”敲擊聲很有節奏。


    “在後麵!”程逸芸已經分辨出聲音傳來的方位。


    “好。”我說著就往後院走。


    程逸芸一拉槍栓,跟我往後殿走去。木魚聲更清晰了,後院黑林深處,透出微弱的燭光。


    尋著燭光走,我們來到一間木屋前,我一把掀開木門。屋裏有個喇嘛,須發花白,背對我們坐著,正在敲木魚。


    木案上半盞燭台,燭光忽明忽暗。


    “二位施主,打哪裏來啊?”老喇嘛並未回頭,話音低沉。


    “你是誰?”我厲聲問道。


    “不速之客竟然問起這裏的主人了。”老喇嘛緩緩轉過頭,隻見他左眼已瞎,肉疤長得把眼眶填滿了。


    程逸芸倒抽口冷氣,連退幾步。


    老喇嘛長歎口氣:“女施主勿怕,我是這廟裏的喇嘛,不是鬼。”


    “可是這廟明顯沒有人住嘛……”程逸芸半信半疑地將喇嘛從頭到腳打量一番,他有腿有腳有影子,不像是鬼。


    “唉……冤孽啊,這都是幾年前的事了,二位施主絕非本地人,想必是誤入邪村吧?”


    “大師說得不錯。我們本是來考察的地質隊,後來迷路了,誤闖麻王溝。請大師告訴我們這出路在哪裏?”我恭敬地說。


    “二位施主誤闖麻王溝而能死裏逃生,後又穿越大鵬金翅山峽穀而大難不死,必得神明庇佑。”


    “奇怪,這個老喇嘛好像對我們在這裏的遭遇很是了解?”我感到詫異。


    老喇嘛歎道:“大雪封山,能到這的路隻有一條,必經麻王溝再過大鵬金翅山峽穀,二位一路平安,實乃幸事。”


    “請大師指點出路。”


    “唉……沒有路。隻能等到明年開春冰雪融化之時,公路上才能見到車輛。”


    “大師,難道就沒有別的路嗎?”


    “除非……但那不可能,絕不可能!”老喇嘛眉宇緊鎖。


    “除非什麽?隻要有一點希望,我們就會去闖。”


    “除非你們能穿過大鵬金翅山聖王窟。”老喇嘛語音微顫。


    “聖王窟?在哪兒?”


    “二位施主,此事說來話長。請隨我來。”


    老喇嘛將我和程逸芸領到柴房,“二位施主,這間房還算暖和,二位可在此歇息。貧僧看那位小姑娘病得不輕啊,恐怕是被人下了迷湯,後又染風寒。”


    “大師,請您想辦法救治丫頭。”


    “今日進山采了些藥,可治風寒。”


    我突然想起先前在山腰看見的紅燈籠,寒意頓生,問道:“大師,您進山采藥,何時回來的?”


    “黃昏之時。當時天色已暗。”


    “大師可曾用過紅燈籠?”


    老喇嘛笑道:“這位施主戒心頗重。廟裏的燈籠與麻王溝大為不同,麻王溝燈籠盡為人皮而製,我廟中的燈籠卻是紙製,施主請看……”


    喇嘛從灶台後提個紅紙燈籠給我看。


    我細看之下,才鬆了一口氣,道歉說:“有勞大師了,不敬之處還請海涵。”


    我找來舊棉被又弄來幾堆幹草,布了睡鋪。老喇嘛熬了一罐藥,程逸芸扶起卓瑪喂她喝下藥湯,再給她蓋上被子。


    “看到這些棉被,貧僧就想起多年前……那時寺裏的僧人不少,香火也旺。”


    “那些僧人呢?”


    “都死了……”


    “啊?他們是怎麽死的?”


    “說來話長……二位施主尚未用齋吧?”老喇嘛歎了口氣,走去灶台,一旁擱了三個籮筐,裏麵是些野山芋、榆錢、野菜、地瓜。


    不多時,一餐粗淡的齋飯就做好了。老喇嘛搬來七把椅子,又取來些木炭加進火盆裏。齋飯無鹽無油,隻是白水煮了一鍋野菜山芋等。


    我頗感驚奇,明明隻有四個人,而且卓瑪昏迷不醒,而老喇嘛卻擺了七副碗筷七把椅子。


    “二位施主請坐。唉,寒冬臘月天,山裏草木凋零,找不到什麽吃的。就剩入冬前攢下的野菜瓜果了,二位施主勿怪。”


    “大師言重了。全靠大師照顧。”


    “大師,麻王溝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大約三年前,古藏教來到這裏之後,村民們就開始變得殘忍狂暴。麻王溝周圍的樹林也都扭曲變怪。他們掌握著一種源於古西藏的可怕巫術,能使死去的人複活,能讓生機蓬勃的樹林變得張狂猙獰……”


    “可惡!”我劍眉倒豎。


    “這夥人來到這裏之後,村民們像著了魔一樣,奸淫擄掠。有一天晚上,我砍柴回來,隻見廟裏的僧人們都死了。方丈奄奄一息地躺在井邊,臨死之前老方丈告訴我,井裏被投了毒……就在那天晚上,村民們提著人皮紅燈籠來到寺裏,將死去的僧人都燒了。而我裝瘋賣傻逃過了死劫。後來,村民們變得越來越可怕,他們劫掠川藏路上的車輛……冤孽啊……”


    “大師,山下的瘴氣很厲害,為什麽村民們能穿越大鵬金翅山峽卻不受損傷?”


    “唉……大鵬金翅山峽這些年來暴死的屍體不斷增多,怨氣極重陰魂不散啊,那些村民凶狠邪毒,就連冤魂都傷不得他們。”


    老喇嘛的解釋源於一個虔誠的佛教徒的信仰,他對古藏教的了解可能隻是出於他們的暴行,所以沒有點到實質,因而會已陰魂不散之說來解釋。


    “估計是跟他們吃的藥有關係。”我腦中又浮現出村民們可怖的麵孔。


    “這個古藏教確實夠歹毒,他們控製了村民的思想之後,立即著手消滅異己,所以才會對佛教寺廟下如此毒手。”


    淒涼的悲泣聲從遠方的大鵬金翅山峽飄然而至,千百鬼哭繞索著大鵬金翅山黑林。


    “怨氣極重啊……”老喇嘛雙手顫抖著,從袖中取出木魚敲打起來。


    這時候,我終於可以休息一下,緊鎖著愁眉,我拿出羅盤,眼前的這座大鵬金翅山峽背陽落陰,終年陽光不及。


    “像這樣的鬼地方,冤鬼聚集於此導致怨氣不散,實乃大凶之位!”


    “施主所言極是,冤魂不得超升,夜夜野鬼哀嚎,貧僧終日誦經超度亡靈,爾等窮凶極怨無法轉世,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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