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剩餘兩名黑騎瞅準時機馭馬上前,兩柄刀鋒交錯砍來,想要將槍客絞翻在地。


    車夫屏氣凝神,未有絲毫慌亂,隨後迅猛抬杆,槍出如龍,向左翼一柄刀鋒連刺三下,將黑騎連同馬匹震得節節後退。


    就在左翼黑騎手忙腳亂之際,車夫突然收回槍杆,緊接著向半空拋擲後甩,使出一招神鬼莫測的回馬槍,槍尖直直戳進另一名黑騎脖頸上,立時飆出一道滾燙血水。


    一連串動作幾乎隻發生在電光火石間,尋常人看來,車夫似乎輕描淡寫間就將危機化解,可其中蘊含了多少苦練槍術的血汗與審時度勢,惟有同道高手才能看得透徹。


    最後一名黑騎也被車夫用槍挑翻,血紅的心髒插在槍尖上,被車夫一抖槍杆摔落在屍體死不瞑目的雙眼上。


    帷帽女子如釋重負的一笑,揮手招呼車夫騎上他們的馬隨自己一起逃命,可揮手半天,對方無動於衷。


    半晌,車夫猛然咳出一大口黑血,觸目驚心,他強咬牙握緊槍杆撐地,望向四周道:“郡主,附近仍有強人徘徊,我走不掉了,你盡快向北逃,再有三十裏有座軍鎮,到那裏便可亮明身份尋求庇護了。”


    他轉過身,不知何時,車夫後背上插入三枚毒鏢,黑血便是自那些傷口處緩緩流淌。


    帷帽女子也不是優柔寡斷之輩,索性抱拳執禮道:“先生大恩,宋亭鷺永生不忘!”


    隨後,揚鞭騎馬向北逃去。


    官道更遠處,隆隆的馬蹄聲正朝這邊趕來,一名蒙麵殺手也突兀而至,落地翻滾後飛快從車夫後背劃過一刀。


    被鏢毒感染到神智幾乎不清的車夫渾然不覺,隻是越發癲狂,揮舞長槍往四周亂掃,擊碎無數石板土礫。


    蒙麵殺手屏息凝神,壓低身子握緊匕首,等待著對方氣力消耗殆盡時,最佳時機的一次刺殺。


    遠處,當一夥肌肉精壯的山賊揮刀追逐而來時,原地隻有三名慘死的黑騎。


    一旁的空地上,一杆長槍直直撞入泥地數尺,車夫的腦袋被人生割下來掛在槍尖,無頭屍首上盡是匕首劃爛肌肉留下的刀痕。


    山賊凝滯片刻後,一齊夾緊馬腹,再次馭馬前衝,追趕那名帷帽女子。


    宋亭鷺這輩子也未曾如此狼狽過,她自小嬌生慣養,身邊永遠有父王精心挑選的貼身扈從保護,哪像今天這樣,被一夥窮寇追得抱頭鼠竄。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偷偷溜出來押運生辰綱了,在益州舒舒服服待著,不比玩命強得多。


    但後悔歸後悔,事情已然發生,當務之急是趕緊逃出生天,遠遠避開這夥亂臣賊子。


    宋亭鷺甚至能感受到馬蹄傳來的大地震動感,那夥山賊追趕了上來。


    她急得冒汗,自己武藝不佳,對付些不入流的流氓還算小有心得,可真的對上這些亡命之徒,就隻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早知當初跟著父王身邊的劍客多學習幾招,說不準努力這些年,自己已經是蜀地赫赫有名的女子劍仙了呢?


    正想著,胯下名駒突然放緩速度,仿佛驟然刹停,隨後便停滯不前,馬鼻不停打著響,仿佛前麵有未知的危險。


    但再大的危險又怎麽大過身後山賊,宋亭鷺氣急敗壞揮舞鞭子抽打名駒,名駒發出痛苦的嘶鳴聲,終於不甘不願的往前小遛幾步。


    當身後一眾山賊勒馬停住腳步時,宋亭鷺隻不過是騎著馬磨磨蹭蹭往前挪罷了,看著很是滑稽。


    匪首將金環闊刀扛在肩膀上,出言嘲諷道:“怎麽不跑了,連你的馬都犯慫,還不速速下馬就擒!”


    宋亭鷺沒說話,她緊張地抖動馬鞭,想要亡羊補牢的再補一鞭,結果眼前出現讓人瞠目結舌的一幕。


    先是一襲紫衣腰挎短刀騎馬出現,年輕公子將視線越過宋亭鷺,望向那群山賊,露出一種類似貓捉老鼠的戲謔笑容。


    隨後,紫衣身後出現一條黑線,確切來說,那是一線黑甲罩麵的鐵騎,黑壓壓的騎兵不知凡幾,將身後大片官道都給擠滿。


    兩側樹林裏,長弓短弩的弓弦聲牢牢繃緊,隻需一聲令下,下一息便有萬箭齊射。


    李宓對眼前一幕頗有些意外,他也沒有想到會有人從這夥山賊的圍剿下逃出生天,還是個故意扮做男人的玲瓏女子。


    他的目光僅在宋亭鷺身上停留三息,隨後揮手,身後一線黑騎緩緩抽出腰刀,向前挺進。


    一路追趕宋亭鷺而來的劫道強人們似乎也沒預料到會半路殺出程咬金,還是這樣一群沉默寡言的冷漠軍卒,這夥軍卒就好像聞見肉味的餓狼一般,驟然爆發出強大的殺氣。


    幾息後,大地轟隆隆震動起來,數百黑甲罩麵的悍勇騎卒向著這群山賊淩亂散漫的陣型衝擊過去,如同流星洶湧撞入湖麵,激起大片波瀾。


    不少山賊甚至來不及揮刀,就被迎麵衝來的披甲馬首撞成爛泥,數百黑騎在月光下舞著寒光閃閃的腰刀,形如索命閻羅。


    這是一場幾乎毫無懸念的屠殺,李宓自夔州道那邊帶來的五百健銳營黑騎由花雲統領,近乎砍瓜切菜一般將這夥山賊殺戮殆盡,僅留下幾名頭目模樣的首領作為活口。


    中間稍微掀起些波瀾的是一名暗中潛伏的刺客,不久前他才親手將那名車夫的頭顱割下,潛伏功夫自然了得。


    可就在潛行至距離李宓不足二十米之處,馬上就能暴起殺人時,一隻白皙手臂從背後捅穿身體,將刺客的心髒擰爆。


    正是一路暗中護衛李宓周全的控鶴府死士,紅藜。


    她的武功不算高,約有三品水準,與同品軼的人對拚,勝負難分,但如果比起殺人,她一定更勝一籌。


    控鶴府的每一名死士都是經過層層篩選留下的精英,他們不僅精通刺探情報,更擅長殺人。


    小皇帝當初設立控鶴府的初衷便是殺人,他要將控鶴府變成一把刀,所指之處,任何忤逆聖人的卑劣之徒都要受到懲罰,而死亡,是對那些人最好的懲戒。


    李宓看都懶得看一眼那名自尋死路的刺客,而是馭馬來到宋亭鷺身邊,上下掃視著這名被厚重帷帽遮掩住容貌的女子。


    宋亭鷺猶豫了下,終於摘下帷帽,雙目流盼有神,露出一張美人鵝蛋臉,身材苗條,腰間還配了把劍柄鑲有夜明珠的古劍。


    見陌生男子饒有興致的打量自己,秋水長眸的年輕女子毫不膽怯,隻是按住腰間長劍,十分靈氣道:“你是六扇門的?”


    李宓眉頭一挑,下一秒,手中寒食刀驟然架到對方雪白纖細的脖頸上,宋亭鷺嚇了一跳,嬌軀顫抖,楚楚可憐。


    冰冷刀鋒緊貼脖頸如玉肌膚的李宓似乎下一刻就要輕輕一劃,輕而易舉,將這支嬌豔花蕊折斷。


    “別殺我。”宋亭鷺討饒道,“我是蜀王最疼愛的女兒,趙國六王,就屬我父王最為權勢顯赫,你若能平安護送我回去,他會賞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李宓將寒食刀放下,存疑道:“你就是先帝當年最疼愛的小孫女,人稱趙國色甲的太平公主?”


    宋亭鷺拚命點頭,一張櫻桃小嘴,小舌微露,煞是魅惑,“太平公主宋亭鷺,謝大人救命之恩。”


    李宓鋼刀收鞘,說道:“蜀王宋景濂真是你爹?”


    宋亭鷺柔聲道:“如假包換,絕無虛言。”


    李宓微笑,繼而大笑,又問道:“那麽宋宸義就是你兄長了?”


    宋亭鷺茫然點頭。


    “以前汴京城有位世子胡作非為,草菅人命,被六扇門查辦,送入詔獄,還沒等定罪,就被一個無名小卒殺死,算算時間,這則消息哪怕捂得再嚴實,也該傳到蜀地這邊了吧?”


    宋亭鷺說道:“宋宸義是罪有應得,他早就該死!”


    李宓感到意外,“自己的兄長不明不白死在京城,做妹妹的居然還拍手稱快?”


    宋亭鷺仿佛回憶起某些不好的東西,十分憎惡道:“宋宸義就是一介好色之徒,從來管不住自己的褲襠,若不是父王溺愛,我早就提劍割了他那玩意兒。”


    李宓從話裏聽出些弦外之音,頗有些玩味笑道:“聽起來,宋宸義連自己的親妹妹都敢下手?嘖嘖,貴府的關係還真是亂,豪門多怪事,這句話一點不錯。”


    宋亭鷺被人點破舊事,有些慍惱,礙於情勢又不好發作,隻好把頭扭到一邊,借此表達自己的不滿。


    李宓又問道:“那名槍奴在蜀王府算是幾等護衛?”


    宋亭鷺回過神來,有些赧顏道:“算是二等末流護衛,不受重視,因為此次我是跟著生辰綱一塊偷溜出來的,所以隨便找了個扈從,本以為有這些軍健護衛,會很太平的……”


    李宓哼笑一聲,“難怪這槍奴武功如此不濟事,被一名蹩腳刺客割去了頭顱。以蜀王家底,府上高手如雲,怎麽都不該是這種水準,我還尋思坊間所傳的秘聞都是捕風捉影、誇大其詞呢。”


    宋亭鷺壯起膽子問道:“敢問大人名號?”


    “控鶴府李宓。如果你想知道更詳細的,那麽過幾日會有一位手握金牌的汴京欽差抵達益州,尋找一隻三條腿的金蟾煉製仙家丹藥,我正是那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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