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近寅時,哨子們應該已經換完一班哨了,營地中央的一小簇篝火已經熄滅,隻餘淡淡的青煙還在月色下飄浮。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林嘯虎裹了裹衣領,看天色再有不久就該亮了,如果真要出什麽事,再不動手可就來不及了。


    林嘯虎心中這樣想著,但已大大放鬆警惕,他睡到現在尚且無恙,說明白天的多慮完全沒有必要,也許是自己捕風捉影、草木皆兵了。


    正待提刀出去,突然,心頭一陣徹骨的寒意湧上來,讓林鏢頭止住了腳步。


    他握刀的手有些顫抖,一股前所未有的強烈不祥預感再次阻止了他,周圍很不對勁。


    仔細聆聽耳邊……


    風聲……樹聲……


    再也沒有任何聲音了,一切都太過安靜了。


    越是安靜,越讓人心神不寧,林嘯虎想也未想,立即朝營地嚷起來,“有刺客!”


    長興鏢局的鏢客們率先從各所營帳裏湧出,圍到四周警戒,隨後是史磊所統管的茂州營軍健。


    眨眼間,上百號人浩浩蕩蕩抽刀在營地四周張望。


    史磊揉著惺忪睡眼過來問道:“刺客在哪裏?”


    林嘯虎擺了個噤聲的手勢,招來兩名鏢師,讓他們騎馬去紮營時安排的哨點清點一下人數,主要確認他們是否還活著。


    兩名鏢師騎馬離去,林嘯虎讓眾人稍安勿躁,原地休息,惹得史磊很是不滿,覺得姓林的過於小題大做,周圍設置那麽多暗哨,真有強人剪徑,不可能一個發現不了。


    很快,兩名鏢師帶回了眾人想要的答案。


    兩匹孤零零的馬分別從官道及側麵林子裏返回,上麵沒有人。


    這下就連史磊也坐不住了,兩匹載人的馬空空而歸意味著什麽,哪怕是傻子也明白了。


    可隨後眾人就看到,這兩匹馬並不是空載而歸。


    兩隻馬鐙上各塞著鏢師一隻腳,馬鞍上綁著鏢師那顆死不瞑目的腦袋。


    所有人心驚駭然又感到恐懼。


    林嘯虎抽出刀來,對著那片看不清的林子道:“敢問是哪路英雄,遮遮掩掩的倒也不算好漢,不妨出來一談?”


    林子裏安安靜靜,許久沒人回話。


    林嘯虎心神不定,這夥人能神不知鬼不覺除掉自己處心積慮布下的暗哨,顯然不是一般匪徒,可又遲遲不肯露麵,也許是人數不占優勢,想背地裏耍些陰損招數。


    想了想,林嘯虎繼續道:“茂州長興鏢局林嘯虎,向諸位好漢借條道,奉上太歲孝敬錢一百兩,還請高抬貴手!”


    說完,林嘯虎找身邊的鏢師一伸手,對方咬了咬牙,解下錢袋子扔給他。


    隨後裝著一百兩銀子的錢袋被遙遙拋進樹林裏,如泥牛入海,沒有任何動靜了。


    林嘯虎見對方仍沒有回應,不由得有些惱怒,尋常鏢局過路的孝敬錢,十幾二十兩就已算出手闊綽,大家麵子上都過得去,和和氣氣借道過去。


    可眼下,林嘯虎已經自作主張將此趟押鏢的一千兩賞錢拿出百兩,對方仍無動於衷,這可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你們強人剪徑,可我這百十多把刀也不是吃素的!


    終於,林子裏有了些稀稀拉拉的動靜,緊跟著就密集起來。


    隻見幾處高坡上,各自湧出七八十號刀手,刀矛鮮亮,前方官道上更有四五十名騎士,皆是人強馬壯。


    林嘯虎眉頭猛然一跳,他走南闖北這些年,什麽樣的匪眾沒見過,這夥人明顯不尋常,是典型的硬茬子。


    官道上為首一騎緩緩馭馬出來,冷聲道:“放下生辰綱,留爾性命!”


    林嘯虎還未搭話,史磊就已經上馬抽刀,破口大罵起來,“放你娘的屁,這生辰綱你老娘都沒資格享用,哪輪得到你個雜種!”


    說完,茂州營的軍健們紛紛抽刀拉弩,自然而然結成戰陣,以史磊為首的三十騎開始彎腰俯衝,馬蹄踏在地麵轟隆隆震動起來。


    林嘯虎皺緊眉頭,轉身來到一座質地不菲的營帳前,帳前那名氣勢不凡的馬車車夫正抱肩閉目養神,昏昏欲睡一般。


    可當林鏢頭一隻腳正要邁入營帳之時,車夫倏的睜開雙眼,抬手阻攔他。


    “這夥強賊有備而來,今晚恐怕免不了一場惡戰,生辰綱是難以保全了,但大人身份勳貴,身價毫不低於這些黃白之物。煩請您先與扈從外出避難,去請官兵營救,若那時我等還活著,一定感激大人救命之恩。倘若不幸戰死,還請大人為我長興鏢局通融幾句好話,不使鏢局幾十年名聲毀於我手啊。”


    林嘯虎說得很誠懇,眼下惡戰難免,這夥賊人來勢洶洶,反正自己丟了性命跟丟了生辰綱都一個下場,倒不如痛痛快快戰死在這裏。


    倘若能有個人跑出去通風報信,那麽自己也算死得其所,說不準還能為長興鏢局搏個好名聲。


    唯一有資格活下來的,就是馬車裏這位自始至終從未拋頭露麵的神秘貴人。


    雖然林鏢頭揣測貴人是個娘們,但也不敢妄言,對方自南方押運生辰綱到茂州,又從茂州聘請了長興鏢局隨同,顯然與生辰綱幕後的金主淵源頗深,說不準正是這個娘們要給天後送去十萬兩金銀珠寶做壽禮。


    營帳裏的人沒說話,隻是模棱兩可的嗯了聲,隨後就沒了動靜。


    守在帳外的馬車車夫說道:“我家主人會記得你們長興鏢局的功勞,將來回茂州,一定重重賞賜。”


    說完,馬車車夫去牽來兩匹馬,將隨身攜帶的一杆長槍解下,隨後掀開帳簾,將裏麵那位用帷帽遮得嚴嚴實實的主人請上馬。


    車夫一馬當先,牽引著主人那匹馬一齊衝上官道,沿著另一個方向逃去,眨眼間就沒影兒了。


    林嘯虎轉身,看到身後官道上,自詡沙場經驗豐富的史磊領著十幾騎軍健被那夥賊人砍翻在地,緊接著就被無數馬蹄踩踏成爛泥,死得不能再死。


    自始至終這夥山賊並沒有大張旗鼓的聲勢,保持著沉默寡言,唯有馬蹄轟隆,像踏在每個人心頭上。


    林嘯虎深呼一口氣,朝長興鏢局的鏢師以及剩餘軍健們揮手,“今天,就是死,也不能讓人小瞧了咱們長興鏢局跟茂州營,大不了和他們拚了,上了黃泉路老子等你們喝酒!”


    鏢師們和軍健紛紛拔刀出鞘,生死之際的恐慌感瞬間被衝淡許多,他們放聲大笑起來,“那老子可得狠灌你個老東西,這一路從茂州趕來,沒少受氣,你得自罰十碗認錯!”


    林嘯虎扯出布條纏住手掌,搭箭拉弓,雙腿猛夾馬腹,一騎當千俯衝出去,“那要看你們追不追得上老子了——”


    刹那間,弩箭破空而去,林嘯虎轉瞬從箭簍抓起三支箭,三箭齊射,也不管中沒中,扔掉角弓直接拔刀揮砍起來。


    山賊與鏢隊頃刻間展開最激烈的廝殺,無數人影在官道上、山野間你追我趕,瘋狂殺戮。


    數百人的大戰在這片空曠的野地裏慘叫迭出,最初的統帥者,那名長興鏢局頭領林嘯虎,隻餘一匹空蕩蕩的棗紅馬原地打鼻,殘損不堪的屍首遙遙掛在遠處山道的枝杈上。


    前往興元府的官道上,車夫瘋狂揮舞皮鞭,想要將馬匹趕得更快些,身側的帷帽女子同樣快馬加鞭,二人猶如喪家之犬一般亡命奔逃。


    胯下名駒仿佛也預感到危險,馬蹄蹬蹬攪起泥土,快如奔雷,在主人毫不留情的鞭打下更加賣力。


    但再厲害的名駒也撐不住這樣喪心病狂的鞭撻,很快馬匹頹勢盡顯、氣力不止,漸漸放緩了速度,鼻孔裏滿是粗重的呼吸聲。


    於是車夫抽打得更用力,但馬匹隻是發出痛苦嘶啞的吼叫,緊跟著前腿抬起,高高一躍,人立般要將馬背上的漢子抖落。


    車夫眼疾手快,一手取下長槍翻身下馬,而名駒在最後一聲長嘯後,轟然倒地,悲慘死去。


    原地隻餘兩人一馬,帷帽遮蓋下的女子被一路顛簸晃得頭暈,胯下坐騎同樣奄奄一息,離上一匹幾乎隻差一鞭子的抽打就能歸西。


    車夫橫起長槍,愛惜的從槍杆撫摸至槍頭,然後一把將包裹槍頭的麻布扯碎,露出裏麵寒光閃閃的槍鋒。


    紅纓飄舞,車夫舞槍一掃,轉過身子,沒有絲毫言語,但地麵微微震顫的砂礫昭示著遠方有敵人追趕而來。


    幾息後,三名黑騎自來路呼嘯而至,三人沒有言語、極富默契的拔刀出鞘,然後一起衝向執槍車夫。


    車夫將長槍一撣,槍身極輕微的一陣抖動,隨後跨步上前,淩空一躍,往前遞出一槍。


    角度極其刁鑽的槍鋒拐過一名黑騎遮擋的刀鋒,螺旋鑽入,直接攪進對方心窩,連擰數下,將對方刺翻落馬。


    其餘兩騎紛紛止住戰馬衝勢,勒住馬韁,對這名其貌不揚的中年車夫收起輕視之意。


    帷帽覆額的假公子望著眼前急促而短暫的捉對廝殺,心想這應該就是師父以前跟自己講過的槍鬥術,真正的槍是用來殺人的,不是擺弄那些花裏胡哨槍花的。


    高手殺人,往往隻需要一招,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就直逼要害,將對方立時格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從黑科技開始成為名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放逐神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放逐神權並收藏從黑科技開始成為名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