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宓點點頭表示很滿意,雙手負於身後,繼續提出第三個條件,“把你們身上的甲胄卸下,現在就可以離開了。”


    曹豹瞬間眼皮一跳,卸甲?


    他有些猶豫,討價還價說,“大俠,能不能換個條件,我們小蓮花山本就兵械甲胄不多,這一下留幾十副在這裏,大當家回去得把我吊起來打啊……”


    李宓很不耐煩地皺著眉毛,“我就問你!脫——不——脫!”


    曹豹立馬慌了,這才反應過來跟這家夥講不了理,連連點頭道:“脫脫脫,我們這就脫!”


    他趕緊衝手下馬賊們使眼色,讓他們老老實實把身上的甲胄卸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反正他們早晚還會殺回來。


    等曹豹他們把甲胄脫完了,李宓才緩緩走上來,拾起地上一副甲胄撫摸著,“小蓮花山是吧?以後別來碧蹄館了,再讓我碰見,斷了你們的活路!”


    曹豹唯唯諾諾著點頭,李宓揮了揮手,便朝來時的院子揚長而去。


    李宓回到院中,自有一幫叫花子在張乞丐的示意下將三十幾副甲胄抱過去,堆在地上摞成小山高。


    張乞丐朝丐幫弟子揮手,叫花子們不知從哪裏搞來一根粗麻繩,從一副甲胄腰窩處的縫隙穿過,然後依次將剩餘甲胄串在繩子上。


    麻繩的一端綁在院裏一株老柿子樹上,青裏透紅的小柿子掛在樹冠上,隨風搖搖晃晃,顯得可愛極了。


    叫花子們忙碌的間隙裏,張乞丐問了,“小子,我看你剛才使得刀法,刀形已臻至化境,可刀意卻差強幾分,故而刀罡不夠穩固,若是碰上懂刀的高手,輕鬆便能破去你那看著眼花繚亂的花架子。”


    李宓聽張乞丐一眼瞧破自己的本事,心中既震驚又欽佩,當下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臉孔,鄭重作揖,說道:“不瞞前輩,我學的刀法乃是源自於青城山的《殺鯨刀》,是從衙門書庫翻來的孤本。內功心法以一套呼吸吐納的少林密功替代,日日勤加練習,不敢有一日懈怠,才勉強練出幾分殺鯨刀的氣勢來。”


    張乞丐點了點頭,終於明白為何剛才這小子的刀法與刀意看著差距甚大。


    青城山與趙朝道門先後兩大祖庭龍虎山、武當山以及曾經睥睨江南武林的齊雲山並稱為四大武學聖地,自然有其底蘊。


    別看現今青城山在朝廷的有意打壓下日漸式微,甚至被扶植了個傀儡掌門做些官麵上見不得人的勾當,但論其鼎盛時期的聲勢,就是皇帝見了青城掌門也得恭恭敬敬揖上一禮。


    青城山在八百年前由開派祖師溫滄海一刀劈山,開宗立派。


    青城立派後,溫滄海先後與龍虎山、武當、齊雲山、藏劍山莊等門派比試,連敗十大門派,自此名聲大噪。


    溫滄海晚年收了關門弟子溫摶後,不再見客,閉關於老君山潛修陸地神仙道,不久羽化於山中,留有一本《龍躋術》贈予當時帝王。


    書中專門闡述了帝王心術與縱橫術,帝王為此登頂老君山為溫滄海築壇,拜其為‘蕩魔大帝’。


    青城山第二代掌門、溫滄海關門弟子溫摶更是青出於藍,在一次下山遊曆時,偶遇海邊有大船被巨鯨襲擊,拔刀便斬了那頭巨鯨,從中悟出新的刀意,糅合溫滄海所授黃紙刀法,自創殺鯨刀。


    溫摶以殺鯨刀帶領青城派冠絕武林各宗門,晚年更創立五鬥米道,亦稱天師道,新帝王賜青城山‘神仙都會之府’禦敕金匾。


    傳聞溫摶於老君山結茅傳道一百八十載有餘,臨終前在青城山真水道場擺羅天大醮兩萬五千個,庇佑青城山未來五百年氣運。


    隨後揮刀斬開了乾坤,天門大開,溫摶仰天長笑,飛升去做了快活神仙,新帝王為其築壇拜為‘普度天尊’。


    龍虎山趙仙俠、汴京魏安、武當王叔陽等人皆曾遊青城山,當代儒聖姑蘇槊、國子監祭酒夏知秋等文壇大擎也曾來此吊唁幾百年前飛升的溫摶等人。


    夏祭酒賦詩雲:“山中猶有登仙台,風掃清嵐心障開,明月冰壺依舊在,溫摶老祖幾時來。”


    十幾年前青城山溫等閑以謀逆之罪被殺後,趙朝老皇帝要下令封山,時為羽衣卿相的王叔陽竭力阻止,才使青城派得以存活至今。


    老太監魏安曾派番子將青城山翻了個底朝天,便是要找出那本臻至刀法巔峰的《殺鯨刀》,結果隻尋得《黃紙刀法》。


    而《殺鯨刀》如泥牛入海般,在青城山沒留下絲毫蹤跡,魏閹可惜溫老掌門死得早了些,不然讓番子拉去大獄酷刑拷打一番,說不定能逼出些線索來。


    沒想到消失十幾年的殺鯨刀傳人就站在眼前,張乞丐頗驚奇地瞧了李宓幾眼,指點道:“你能將青城山溫摶老祖的殺鯨刀練到此種境地,悟性還是極好的。現在已有如此成就,若是他日內功能大成,一品境界便來日可期了,隻是當年溫摶老祖從黃紙刀法悟出殺鯨刀,你若能得到黃紙刀法仔細琢磨,必會領悟更深。”


    李宓點點頭,臉上露出虛心求教表情,“敢問前輩,可知那部以離離原草之意得來的《黃紙刀法》現在流落於何處?晚輩若有機會便去取回來,待練至大成,連同殺鯨刀刀譜歸還青城山,也算還了一樁恩情。”


    “離離原上草,春風吹又生。”張乞丐搖了搖頭,“草字刀法你暫時還取不來,若是用心練好殺鯨刀,將來破入一品聖人境時,興許有機會打贏那人取回刀法。可到那時你已是一品刀聖,拿到草字刀法也沒什麽裨益,趁早棄掉這種念頭吧。”


    “那拿走刀法的人是誰?”


    “汴京城的皇城司提督,十萬宦官之首,權閹魏安。”


    李宓一聽這名字,頓時萎了,這位早已半步通聖的老妖怪,誰能打得過。


    叫花子們將幾十副甲胄用麻繩穿好後,一個個興奮地喊起來,張乞丐會心一笑,帶李宓走過去。


    “現在三十六副甲胄已經備好,按照王朝評定武力的標準,以四副甲胄抵一副製式鐵板甲,你便在此地揮刀,使出全部的力道,刀罡能擊穿多少甲胄,你便是幾品。”


    說完,張乞丐把從路上撿來的那柄彎刀按到李宓手裏,便帶著叫花子們往遠處散去,遙遙圍觀著。


    李宓隨手掂了掂刀,屏氣凝神,靜靜感受刀身帶來的觸感,隨後右腳後撤,右臂揮刀而起,弓腰彎身,速度快到了極致。


    隻見他手腕一擰,刀鋒瞬間割破風聲,一聲震耳欲聾的音爆。


    轟。


    從柿子樹上墜落的幾片葉子被刀罡波及到,眨眼間出現無數道細微裂縫,稍後粉碎,如齏粉般飄蕩出去。


    不遠處的張乞丐用力睜大了眼睛,追隨著齏粉飄揚的方向望向那一連串甲胄。


    一件。


    兩件。


    十件。


    二十六件。


    刀罡如狂暴的龍卷般撞向甲胄,隱隱匯聚成一柄巨刀,寸寸撕裂甲胄上的甲片,然後將其洞穿。


    二十六件甲胄爆開,砸向四麵八方,漫天刀罡崩裂四濺,柿子樹上被震落數不清的小柿子摔得稀爛。


    這還沒完,眾人目瞪口呆之際,李宓手上的彎刀寸寸崩斷,最後隻剩一把刀柄,削甲如泥的刀廢掉了。


    院內重歸寂靜,李宓微微有些喘息,他剛才氣沉丹田使出了十成十的力道,仿佛感受到自手中如青龍出水的刀罡軌跡,那股驚人氣勢就連他都沒有預料到,這便是殺鯨刀的威力?


    勢如泰山壓頂,氣若垂天之雲,仙人翱翔蓬蒿之間,心意所至,刀劈巨鯨,是為殺鯨也。


    張乞丐震驚了一下,然後讚賞道:“不錯,破了二十六件甲胄,武力已達到王朝評定的從三品實力門檻。”


    身邊那些看熱鬧的叫花子們一個個瞠目結舌,乖乖,從三品!


    對於他們這種丐幫底層人物而言,別說從三品,就連中三品裏的六品境界對自己來說都已算是頂了天的高手,可望而不可即。


    就說他們的幫主王野,入幫前隻是個不入流的九品武夫,打擂台都屬於被吊著捶那種,後來得到老幫主青眼,傳給了他打狗棒法跟降龍掌,王野內外兼修十幾年才融會貫通,鯉魚躍龍門,進入一品大金剛境,武力甚至壓老幫主一籌,在琅琊武評榜排名第八,於四十不惑之年接任幫主。


    而眼前這個年輕男子,看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從三品的大高手了?


    張乞丐雖然也心中翻江倒海,但眼前鐵錚錚的事實讓他不敢懷疑,以李宓現在的實力,而立之年便能順利入二品,再潛心悟道幾年,將來一品可期。


    這等年輕的高手,江湖上能有幾個?


    李宓聽到張乞丐的話,愣了半晌,旋即笑起來,頗有些得意,“從三品,那我豈不是可以在夔州道橫著走了?夔州道十年難出幾個高手,一品二品不出來,誰收得了我?”


    眼見著年輕人笑得越發小賊得誌,一隻纖細的手臂從他脖子後邊探出,擰住了耳朵,就看到呂辭牙齦上的小紅肉呲著,怒氣衝衝道:“李宓你把我家柿子樹怎麽了!”


    張乞丐看著柿子樹下滿地的破爛青柿子,摸摸下巴笑起來,看著呂小冤家死死揪著李小冤家的耳朵控訴她家柿子生得多麽命苦、長成現在這樣大何等不易,說得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最後還是李宓垂著腦袋去把地上那些沒爛的柿子一個個撿回來了,睜眼說瞎話地告訴呂辭隻摔壞五六個柿子而已,勉強將此事捂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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