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找小師叔的!”小少爺高興起來,“現在我們就去找小師叔吧,他就住在小蓮花峰,一個人冷冷清清的,有人陪著就太好了!”


    李宓搖了搖頭,“今天天色已晚,不如等明天一早吧。我瞧你們應該是瞞著王三俠偷偷溜出山門的吧,在七俠鎮玩夠了明早盡快趕回吧,不然肯定要挨一頓板子。”


    小少爺跟小千金撓頭直笑,聽見板子的字眼時,一臉傻笑。


    “有了剛才的事,那夥人應該不會再尋你們麻煩,如果有事,就到悅來客棧,報尤若黎的名號即可。明早再碰麵。”李宓最後說道。


    隨後,鬼門關口走一遭的兩個孩子雀躍著走開,李宓也帶著撐得小腹隆起的宮女回客棧。


    “明早就要上武當了,在人家的地盤,你是客,可別跟現在似的,餓死鬼投胎,事事拘謹著點,別給人家找麻煩。”李宓絮叨著,“還有,你這張紅顏禍水的臉能別露就別露,戴上麵紗,等什麽時候趙懷安來尋你,你再大大方方摘下來。”


    尤若黎笑道:“怎麽,你還怕曹卿相對我圖謀不軌不成?我聽說過他,之前在宮裏有道士舉辦羅天大醮,就曾提起過武當小師叔曹卿相,說他是五百年來玄武興盛的扛鼎者,未來將接任張真人的衣缽,振興武當。”


    李宓說道:“就算他信得過,其他人也不得不防,你這張臉一旦傳出去,指不定惹得多少人春心思動,萬一給武當招來潑天大禍,就算武當也沒法再留你了。”


    尤若黎點點頭,心中記下來。


    “明早,你會陪我上山嗎?”小宮女有些傷感。


    “我和曹少澄就不上去了,進京已經耽擱了些時日,我們得盡快趕去。”李宓搖了搖頭,“不過有王三俠的一雙子女送你上山,你放心就好了。至於一路的曲折、我如何救得兄妹二人,你認為怎麽對自己有利怎麽編,我不管了。”


    尤若黎一雙秋水眸子寫滿幽怨。


    李宓立即悚然道:“你別拿這種眼神看我,要讓小皇帝知道了,非得把我送淨身房閹割了不可!”


    小宮女難得的掩嘴偷笑起來。


    第二日清早,李宓跟曹少澄收拾好行囊,送尤若黎同那對小兄妹會和後,將趙懷安給的玉佩偷偷塞給她。


    “接下來隻剩你自己了,事事隱忍著點,等趙懷安來接你。”李宓叮囑道。


    “你還沒告訴我叫什麽?”尤若黎心有不甘道。


    李宓捉摸不清這小宮女腦袋裏想些什麽,安全起見,他報了曹少澄的名字,“有事就找這個名字。”


    尤若黎信以為真,曹少澄則在一旁摸不清頭腦。


    三人走後,尤若黎還一步三回頭的招手告別,曹少澄在一旁搔著腦袋問:“先生,幹嘛報我名字啊?”


    李宓轉身彈他腦門,高深莫測道:“你笨啊,行走江湖的時候,突然有個貌美如仙的姑娘指名道姓要找你,豈不更臉上貼金?”


    曹少澄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隨後深以為然。


    三日後,李宓與曹少澄抵達汴梁。


    作為大趙王朝的首善之城,汴梁有多達百萬的繁密人口,匯聚皇親國戚、三教九流,街道上車馬不息,人聲鼎沸。


    在城門查驗文書後,李宓與曹少澄隨著人流湧入京城,先去一家綢緞莊每人挑了身新衣裳,黃昏時分在一家相對偏遠的客棧住下。


    李宓讓客棧掌櫃準備了兩桶熱水,脫去髒衣服浸泡小半時辰,洗去一路風塵仆仆,再換好新衣裳,出來招呼曹少澄去泡另一桶水。


    兩人泡完澡,下樓點了幾樣小菜和兩碗米飯,要了壺汴梁特有的竹葉青,初飲時會覺得味道甘苦,有些濃烈,可慢慢地,就品嚐出其中的酒味爽冽與綿長。


    吃酒下菜結束,兩人便早早回房歇息了,打算明早起來再去六扇門拜訪沈落。


    第二日,李宓剛一睜眼,就被嚇了一大跳。


    床前恭恭敬敬站著位身披黑甲的繡衣帶刀緹騎,他臉上佩戴麵罩,隻露出一雙眼睛,正一動不動盯著自己。


    “你是誰?”


    “沈大人讓我請先生去一趟。”繡衣緹騎恭聲道。


    “沈大人,沈落?”李宓喊出了這個名字,對麵的緹騎明顯一抖,點了點頭。


    “好吧,等我換上衣服。”


    隨後,李宓又去隔壁房把睡如死豬的曹少澄踹起來,讓他穿衣服跟自己走。


    曹少澄迷迷瞪瞪,不過看到六扇門的繡衣衛時也嚇了一跳。


    李宓苦笑說:“六扇門的耳目無處不在,沈落想找咱們,易如反掌。趕快走吧,她這麽急著見咱們,恐怕沒好事。”


    清晨的京城霧氣濃重,在充斥著挑擔小販的坊間道路上,一駕馬車偏離了原有方向,沿著官道急轉直下,穿過如蛛網般錯綜複雜的街道後,停在了一座牆皮剝落的老舊宅院前。


    車門打開,一身月白儒衫的李宓率先跳下車,曹少澄緊隨其後,他們駐足凝望著門口森嚴把守的六扇門緹騎,一股濃烈血腥味自院內衝出。


    從外麵看,宅院裏人頭攢動,六扇門的緹騎、力士們在這個院子進進出出,甚至不少人進去之後馬上就臉色慘白著出來,似乎撞見了什麽極其恐怖的事情。


    很快,沈落撥開人群從院子出來,她見著李宓先是一笑,隨後臉色凝重道:“迫不得已才把你請來了,先進去看看吧。”


    臨行前,她遞過來一塊浸了水的濕布,隱晦提醒道:“裏麵的味道……不太好,要不要捂住口鼻?”


    李宓搖搖頭,這樣會幹擾自己對案發現場氣味的判斷,他徑直邁步走了進去,沈落和曹少澄也趕快跟上。


    院內到處都是六扇門的緹騎和仵作,各種白石灰線將院子分割成大小不一的角落。


    李宓在沈落的牽引下,徑直往整座院子血腥味最濃烈的深處走去,一路上經常有人一麵跟沈落打招呼一麵捂著嘴跑開,“沈捕頭我先去吐了,那場麵太惡心人了。”


    沈落氣罵了一聲沒用,終於帶著李宓來到一間磚房前。


    李宓微微皺眉,聞到一股刺鼻的臭味,他看到磚房地麵上密密麻麻爬滿了蛆,根本沒有落腳的地方,每移動一步,都伴隨著卟的一聲碎裂,蛆蟲血肉便會噴濺在褲腿上。


    再往裏走,眼前的一幕令人震驚,四條被血水染黑的鐵鏈掛在牆上,上麵有一具無頭屍體,屍體似乎被什麽東西啃咬過。


    李宓讓曹少澄留在外麵,跟沈落走過去的時候,蒼蠅嗡的一下全部飛起來,露出那具早已高度腐敗的死屍全貌。


    屍體組織和皮膚都已軟化,如同糖漿一樣包在人骨上,有蛆蟲從死者皮膚底下鑽動,滿地都是屍體腐敗後流出的液體,與發黑的血液摻雜在一起,呈現出極度惡心的黃褐色。


    “六扇門不是高手如雲嗎,還需要我來幫助?”李宓說著,蹲下身去揉捏屍體皮膚不停蠕動的突起處。


    “死掉的這人,經過確認,基本可以斷定就是失蹤已久的刑部崔尚書,六扇門已經通緝他好久了。”


    “崔尚書?”李宓再次仔細打量這具無頭屍體,終於明白了沈落喊自己來的用意,同時有些感慨六扇門效率之高,沒了腦袋都給驗出身份。


    “崔尚書一直沒落網?”


    沈落搖搖頭,“渠柳村案情剛一明朗,崔尚書就憑空失蹤了,洪指揮使認為他是畏罪潛逃,就廣發通緝文書,找了這麽多天,才在這間廢棄宅院發現了屍體。”


    李宓點點頭,拿布輕輕一戳,捅進高高聳起的屍體皮膚,一下就戳破了,那聲音仿佛是死屍放了個屁,一股奇臭無比的味道從那裏傳過來。


    這一下,饒是見慣屍體的沈落也繃不住了,嘔的一聲轉身狂吐不止。


    李宓也被這股味道嗆得直皺眉頭,強忍著惡心觀察遺留在濕布的屍液,甚至還湊近聞了聞。


    屍液的氣味並無異常,暫且可以排除下毒,李宓又去查探其他地方的痕跡。


    附近查探半天,暫時沒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李宓對沈落道:“仵作驗屍了沒有?”


    沈落搖搖頭,“還沒有,我想等你看完屍體再讓仵作驗屍,免得破壞了什麽線索。”


    李宓點點頭,“讓仵作先行驗屍吧。”


    這是李宓頭一次真正意義看到仵作們嚴謹的驗屍手段,一名蒙住口鼻的老仵作走進來,讓幾名年輕仵作原地支起一口鍋,往裏麵倒醋蒸煮。


    很快,酸溜溜的蒸汽自鍋內揮發,煮沸的白醋味道嗆鼻,李宓不得不跟沈落要了塊濕布捂住口鼻。


    一刻鍾後,老仵作讓人掌燈,隨後撐開一把紅色油紙傘,緩緩在屍體前來回踱步。


    很快,李宓發現燈光透過油紙傘,散發出一些緋紅色的光。


    而被紅傘照到的屍體上居然出現一個個紅色圓圈,顏色深淺不一,像一條條長線。


    深者烏黑,淺者淡粉,並且這些紅圈都集中在屍體的傷口附近。


    緊接著,在迷迷茫茫的白醋蒸汽中,密密麻麻的腳印逐漸顯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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