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個眨眼的功夫,紀纖雲的驚悚就不翼而飛,刷的彈坐而起,抓狂低吼,“亓淩霄,你個混蛋,怎麽又跑來了!”


    話音猶在耳畔打轉,屏氣凝神蟄伏的某人,嘴角掛著得逞的笑意,鯉魚打挺而起。


    與此同時的,手臂快如鬼魅,穩穩攬上抓狂之人的蠻腰。


    一吸之間,亓淩霄頎長的身軀英姿挺立,懷裏,打橫抱著一人。


    長腿邁開,興衝衝的腳下生風,直奔門簾。


    混沌的暗夜中,混著身形移動帶起來的絲絲涼風,低沉愜意的男聲打著旋縈繞,“衣裳都脫了,看你怎麽毒我。以防萬一,我可不想再病一場,這屋子不安全,還是抱走為上。”


    “亓淩霄,你不算計我能死啊!”


    摟著人跌在沁涼的象牙席子上,亓淩霄欠抽的打了個哀聲,好心情蕩漾在夜色裏,激起一波波歡樂的無形漣漪,“你先算計我的,怎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往後啊,就別白白折騰了,我都替你累的慌。”


    小身板被強有力的臂膀箍著,紀纖雲逃生無門,即便恨得牙癢癢,不認命能怎麽樣?


    “你發發慈悲,別折騰我了,行不行?明天開業,好多事等著我去做呢,我需要好好休息。”


    不成想,沒報什麽希望的軟話,甚有成效。


    身上束縛紓解開來,一張薄薄錦被破風下落裹了她個嚴實,耳畔帶著灼熱氣息的低語滿滿的善解人意,“恩,好好睡吧。”


    “……。”,全身細胞戰鬥狀態的紀纖雲,意外的有些恍惚。


    青天白日都要拉著她看愛情動作片的貨,烏漆墨黑的晚上,怎麽…。。


    陰謀,放長線釣大魚!


    心念一轉,鬆懈下去的精神又注入無數戒備,默默往床裏蹭了蹭,色厲內荏的丟出一句,“不要耍花招,言而無信,我會看不起你的。”


    靜謐的暗夜裏,麵對麵隻能看清大概輪廓,亓淩霄全憑想象,眼前就浮現一張明明很慫又梗著脖子強裝霸氣的俏臉。


    曆時,從心底蔓延的愉悅,如飲蜜糖,“為了讓你看的起,我必然會全力以赴,安分到天亮的。”


    “當真?”


    “沒有更真。”


    “誆我是小狗!”


    “可以。”,反正他是什麽,她就是什麽,夫妻嘛,無所謂。


    可能是她多心了吧,盤問過後,紀纖雲緊繃的神經,春回大地似的緩緩鬆弛下來,“算了,信你一次。困了,睡覺吧。”


    “放心,絕對不會辜負娘子的信任。”,長臂在錦被外一搭,哄小娃娃般的,亓淩霄無比溫柔的輕拍,“睡吧,忙完明天,終於不用心心念念往外跑了。”


    娘子?


    “……”,紀纖雲聽得頭皮發麻,雞皮疙瘩滿身,那貨,怎麽能叫的如此順溜?


    抬手拍了七八下,依舊等不到回音,亓淩霄大掌向上滑動,勾著一縷墨發低聲呢喃,“…。。靜的不像你啊?”


    “睡著了,不行啊!”


    亓淩霄低低哼笑,愛憐的撫上火氣四冒的小腦袋瓜,“睡著了底氣都如此足,為夫很是佩服。”


    為夫?


    紀纖雲那一身沒消退的雞皮疙瘩,大有蓬勃肆虐之勢。


    大半夜的,如此肉麻,娘的,沒法招架啊。


    遂,她明智的話鋒一轉,顧左右而言他,“師父那會兒來叫你,你沒去就對了,顧兄根本沒看上什麽京兆尹家的二小姐,純屬師父謊報軍情。”


    “嗯。”


    波瀾不驚的,明晃晃的昭示著,這廝一點點都不意外,甚至,了如指掌。


    紀纖雲挑眉,大大的白眼湮沒在濃黑的夜色中,陰陽怪氣十足,“眾人皆醉唯你獨醒,活成你這樣,人生還有什麽樂趣可言。”


    “你誇我一次,可真不容易,”


    “我知道了,你的樂趣就是自我麻痹催眠,按自己的喜惡扭曲別人的意思,活在自我標榜的美好幻想裏不能自拔。”,娘的,真是廢話,自戀狂,典型那種。


    不被流言蜚語侵擾,不得不說,這種境界,不是一般人能達到的。


    心理素質,無敵強大。


    換言之,臉皮無敵厚,刀槍不入。


    亓淩霄笑意不減,放肆的把額頭貼過去,在娓娓訴說的小腦瓜上蹭了蹭,“在我的英明教導下,書沒有白讀,聽聽,說話文雅多了。”


    直呼他的名諱,時不時爆粗口,雖說賤骨頭的他,從來不往心裏去。


    不過,能有所改觀,還是很令他甚是欣慰的。


    “天天往自己臉上貼金,怨不得,你臉皮比旁人厚許多。”,推搡一把,紀纖雲沒好氣的很,“再湊過來就是小狗,人要言而有信。”


    好吧,誰讓他許了願了呢?


    亓淩霄戀戀不舍的铩羽而歸,勾著一縷墨發把玩,“忙過明天,收收心,好好去跟萬嬤嬤她們學功課。今天拿木木做擋箭牌沒有去上早課,事事不過三,明天隻能最後再用一次,聽見沒有?”


    “燒也退了,發出來的痘子也結了痂,再過三五天,木木都能到處跑了,再用他當借口,你當我傻啊?”


    “你若是能傻一點,我倒是省心了。”,深深無奈,隱隱有些與有榮焉的小得意。


    聰明伶俐的小丫頭,更對他的胃口,緊繃的殺戮生活,難得的一點安慰。


    從何時開始,認定這個人是他生命中的必須存在呢?


    追根溯源,實在無從確認。


    也許是宮裏那次遇刺,得她不離不棄。


    也許是更早的臥床不起時,得她搏命相救。


    可能更早一些……


    “喂,你曉不曉得,顧兄最近的反常因為什麽?”,紀纖雲有種預感,這貨一定知道點什麽。


    亓淩霄心知肚明卻不想徒增煩惱,遂,偏頭過去,溫聲軟語戲謔道,“你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


    “……”,紀纖雲仿佛被雷劈了,生無可戀臉,從靈魂深處憋出一聲低低怒吼,“哪涼快哪待著去!不把你早點收走,老天爺肯定是老眼昏花了!”


    預料之中,亓淩霄不怒反笑,須臾,悠悠送過去一句,“難得糊塗,他不說自然有他的道理,刨根問底,到頭來費力不討好,得不償失,懂?”


    算了,刨人家隱私的確……


    “……算你,英明一回。”,不情不願,紀纖雲還是勉為其難的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睡吧,明天還有你忙的呢。”,亓淩霄圓滿了,嘴角蕩漾著難掩笑意,擁著嬌小的人,閉眼入眠。


    漸漸平緩下來的均勻呼吸,昭示著身邊的人已睡熟,紀纖雲緊閉的眸緩緩睜開,漆黑一團裏,愣怔難眠。


    明日過後,她的唯一目標便是離開。


    一個捧出真心,為她,姿態放到塵埃裏去的桀驁王者,到時候,黯然神傷是有的吧?


    莫名的,深深的負罪感彌漫心頭。


    ************


    七月初七,天朗氣清的好天氣。


    早餐桌上,紀纖雲元氣滿滿的好心情,瞬間被打入穀底,嘴角微抽很是拒絕,“太難聞了,我能不喝嗎?”


    “王妃,這個對身體極好的,天亮就開始熬,足足熬了一個時辰呢。”,桂嬤嬤兩手交疊至於身前,身體微微前傾,慈愛的臉上寫滿了殷切。


    逍遙散人就沒有那麽好的脾氣了,小棒槌似的手指直指藥碗,“快喝,快喝!瞧瞧你瘦的跟個麻杆一樣,風大點都得拉著你省的吹跑!不好好補一補,怎麽給我生徒孫。這可是我昨天晚上特地找桂嬤嬤,囑咐她給你熬的,你要是不喝,就是不孝,我老人家可會生氣的。”


    “……”,老頭下手可真快,紀纖雲怨念的眉頭凝成一團,捂鼻子求饒,“我又沒病,別這麽折磨我行不行?大不了,我多吃一碗飯,藥補不如食補嘛。顧兄,顧兄,你快告訴他們,多吃飯比喝這個難聞的東西管用多了。”


    死丫頭,求救不找他!


    作為懲罰,亓淩霄淡漠的捏著銀勺子攪著碧粳粥,星眸微斂,不動聲色。


    隔著一張桌子,那股藥味直往鼻子裏鑽,顧西風著實心疼的緊,哪有不幫的道理。


    俊逸除塵的臉孔上撐著不偏不倚的平淡,扼首,“師父,是藥三分毒,您就不要難為她了。她這個歲數合該身量單薄,飯食上不虧,會長起來的。”


    “師父,您聽見了。顧兄可是神醫,聽他的準沒錯。”,紀纖雲如抓住救命稻草,可憐兮兮搖上老頭胳膊。


    逍遙散人撇撇嘴,狠狠瞪了大徒弟一眼,“神醫,嗬嗬,也不知道哪個瞎眼的給你封的!你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幫纖雲胡謅是不是?等著的,我騰出功夫來,好好給你鬆鬆筋骨。”


    之後,刷的扯出一張笑臉,紀纖雲眼中倒影出的老頭,明晃晃的有點滲人,“飯要吃,藥也不能少,雙管齊下,我的徒孫才能來的快。”


    執著的老頭啊,紀纖雲頓覺大勢已去,悲從中來。


    發暈當不了死,本著早死早投生的心,牙關一咬心一橫,視死如歸臉的,伸手就去端那藥,“好吧,我喝。”


    反正快走了,天天喝也喝不了幾次,以後也沒機會報答老頭這麽多天的照顧,就當盡孝心了吧。


    瞧瞧那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模樣,亓淩霄暗自好氣又好笑,冷著一張臉,先一步把藥端在手裏遞向桂嬤嬤,“奶娘,以後也不要再熬。”


    紀纖雲的手落了個空,目光隨著藥碗遊弋,整個人都傻掉了。


    靠!


    真爺們!


    不禁,澄澈的杏眼中,感激、崇拜交織,落在冷酷如常示人的某人臉上,直愣愣、傻呆呆。


    桂嬤嬤接了藥碗,卻未離開,眼神飄忽,將希望傾注到盟友身上。


    逍遙散人早氣的七竅生煙了,不用桂嬤嬤使眼色,便抓了個包子丟向二徒弟,“兔崽子,你反天了!”


    輕巧的兩指夾了包子,亓淩霄不怒自威的臉孔上有種不容置喙的氣場彌漫,漆黑幽深的星眸凜然迎上老頭怒火滿滿的視線,“她也還是個孩子,難為她作甚?一兩年間,我不想添累贅,想要徒孫,在我這裏就不可能。”


    “啊,你!……”,逍遙散人捶胸頓足,恨不得一巴掌把不聽話的東西拍死,“一兩年,你知不知道那是多久?啊?好不容易熬到你娶了媳婦,你還跟我拿嬌啊……”


    亓淩霄絲毫不動容,不耐煩的丟了筷子,起身拂袖而去。


    “王爺,您不能不用飯啊……”,桂嬤嬤一急,端著藥碗匆匆走了。


    發火都沒處發,逍遙散人大口喘著氣,鬱結於心了,“不孝徒弟!早知道,小時候多揍幾頓……”


    沒有了令人作嘔的藥味,紀纖雲宛如新生的鬆了口氣。


    避免老頭的怒火蔓延到她身上,努力縮小存在感的默默又快速的幹掉包子和肉粥。


    顧西風偷眼瞄一眼悶頭吃喝的人,俊逸的眉眼間浮現一抹複雜的笑。


    有意引火上身,一貫冷酷陰鷙的師弟,對這個和他曆經生死的王妃,顯然,還是有幾分溫存在的。


    他該高興,不是嗎?


    各懷心思的填飽肚子,三人抱上昨晚準備下的東西,帶上靜候門外的紅杏,坐上馬車,直奔菜市口。


    紅杏是個寡言冷漠的性子,眼見著車廂裏的三人均一臉莫名,往常的熱鬧轉為沉默詭異,她也隻當沒看見。


    靜靜的跪坐一旁,警戒。


    名義上是伺候時不時暈倒的逍遙散人,實則是寸步不離的跟著王妃,她很是盡職盡責。


    一路無話,兩炷香的功夫,便到了目的地。


    車夫小哥把馬車牽去後院,紀纖雲四人在正門駐足。


    手打涼棚欣賞了一下陽光下熠熠生輝結滿紅綢的金漆牌匾,甚是滿意的從正門往裏走。


    京城中最豪的酒樓叫‘福滿樓’,也不管是不是碰瓷山寨,她一錘定音給小吃城取了個‘福滿多’。


    因著喜慶,大家夥倒是肯定的很。


    孫來順正八麵玲瓏井然有序的在各處張羅,精明的眼尋到緩步而入的幾道身影,笑盈盈快步迎上去,一一見禮。


    之後恭敬稟報,“小小姐,該準備的都齊了,稍後就把桌子抬出去把大門擋了。吉時一到,鑼鼓喧天舞獅子,人聚的差不多,就把謎語猜起來。不要錢的飯,來湊熱鬧的指定少不了。”


    “那是,哪有人不喜歡天上掉餡餅的。”,紀纖雲笑眯眯附和一句,隨即示意紅杏把抽獎箱給夥計,“猜謎能試吃,免費的吃光就放人進來,有著買東西就能抽獎的由頭,應該不會冷場的。”


    “小小姐說的是,咱們的吃食又不貴,湊個樂子拚拚手氣,人少不了。何況裏頭還有那三個異域美人跳舞勾著,不擠破頭不錯了。”,孫來順也認同的很,隨即,端著一張熱絡的笑臉提醒,“今天人多眼雜不同往日,小的覺得,幾位貴氣紮眼,今天就不要拋頭露麵了。若是在後邊待不住,想走動走動四處瞧瞧,鬥笠遮麵一定要有。”


    “我們也正有此意。”,紀纖雲點頭稱是,笑靨如花,“一切就勞煩孫掌櫃你招呼,我們幾個就想混人群裏瞧瞧熱鬧。”


    如此說的,他們也是如此做的。


    前後走馬觀花的巡視一便,幾人便戴好鬥笠,到正門口大路上當圍觀群眾去了。


    伴著震耳欲聾的喜慶鑼鼓,請來的獅子把式把碩大的獅子舞的虎虎生威。


    如此大的聲勢,趕上的又是出入菜市口人流量最多的時辰,加上前兩日京城中翻江倒海的宣傳,一時,人流如百川入海。


    呼啦啦,密密麻麻聚攏而來。


    不消片刻,人頭如織,勉強給過往車輛留了窄窄的一條路。


    “……猜種謎語就能白吃飯,是這兒吧?”


    ……


    “沒錯沒錯,瞧見沒有,那豎起的大板子上壓的那疊子紅紙,估計就是謎麵。”


    “屁啊!你瞎字不識一個,人家把謎麵亮出來,你也不是幹瞪眼。”


    “娘的,就跟你識字一樣!天天跑去買菜的,有幾個認字的,做買賣的又不傻,人家肯定給念的!”


    ……


    “是是是,那些桌子椅子肯定是讓人吃飯用的,哎,也不知道給吃什麽……”


    來的晚的擠著來的早的,迷迷瞪瞪跟著來的,得著消息為便宜特地趕來的,一時間,交頭接耳,大呼小叫,好不熱鬧。


    站在前排,被三人保護的圍在中間,紀纖雲隔著白紗四望,曆時樂淘淘,“我有預感,今天一定掙得盆滿缽滿!”


    “定然。”,顧西風的話語堅定又如沐春風。


    逍遙散人噘嘴,“今天我老人家不開心,晌午給我準備一壇子三十年的梨花白!”


    瞬間冷場。


    紀纖雲默默往一側偏了偏身,她實在不想被老頭繼續荼毒。


    白紗下,感受著緊挨的嬌軀,顧西風嘴角浮現一抹悲苦的笑。


    他算什麽呢?


    對,師兄!


    僅此而已。


    也許,一開始就是錯的,是他奢望了注定跟他無緣的美好。


    又過了一盞茶功夫,舞獅子的撤了。


    萬眾矚目中,門樓下出現穿著統一圍裙的六個夥計,人手一個大大的木托盤,托盤裏滿滿的吃食,飄香四溢。


    隨著吃食被整齊的擺在四張首尾相接的長條桌上,一精幹的夥計拉開豎起木板上的紅布。


    第一個謎麵顯現,人群曆時沸騰了。


    “上邊毛,下邊毛,中間坐個黑葡萄。謎底是,人身上長得物件!”


    “眼睛!”


    “答對了!來,隨便選一份,隻能當場吃,不能帶走啊,吃好了跟大家夥吱一聲。”


    ……


    隨著謎麵越來越難,謎底水落石出用的功夫越來越久,人們的熱情,反而更高漲。


    充當猜謎大會主持的夥計口才絕佳,頗具煽動性,時不時給點提示,互動相當良好的情況下,謎底一個個也有了著實。


    相對的,桌上的吃食被蠶食的也越見清減。


    猜謎得來的,換句話說智慧得來的,人們吃的格外香,遂,收貨的好口碑源源不斷的在人群裏遊蕩。


    一切的一切都如有神助的順利,正當紀纖雲得意非常時,斜後方卻傳來一些不和諧的聲響。


    貌似,擋在她身後的紅杏,和誰起了紛爭。


    不悅回頭,隔著輕紗,正對上一雙幽怨到怨毒的眸。


    眼皮微腫,眼球裏紅血絲密布,顯然狠狠哭過一場。


    如此小女兒態才會做的事,偏偏這雙眼睛長在一張頗英氣的臉上,倒是有些格格不入了。


    誒,一個眨眼間,她便認出此人。


    明月!


    那個一口一個狐狸精,曾經把她一腳踹泥坑裏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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