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曉天抵達登仙台時,現場已經安靜下來。


    背北朝南的位置上有一個臨時搭建的高台,張誠銘、薛雲、徐燦東,另外還有閣皂山靈寶派宋道明、茅山上清派大弟子周正江、龍虎山正一派錢實味、東華派掌門俞華,及嶗山派掌門程勝、舟山孫晉、天台劉玉定等皆有資格入坐,另有有名的世家代表十八人也有資格坐在高台上。


    而當事雙方丹霞派與呂誠誌一方,則在台下分列兩側,從場麵上看,呂誠誌一方絕對是勢單力孤。


    其餘兩千人看客,則大多屬散修,黑壓壓地站在正南麵及東西兩側,雷浩京、秦若寒、韓亢、趙倩等人也混在其中,而曾經在鳳凰山之行中結識的區新、汪龍、袁自立、劉少雲等人也出現在他們的身邊,再次相聚,眾人倒是別有一番感慨,最起碼每人的修為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這在以前是不敢想像的。


    “白師兄,怎麽來的這麽晚?”呂遠山回頭望著白曉天,略有些不滿。


    “抱歉,今早修行入定後,忘了時辰。”白曉天麵露歉意。


    這個家夥是個修煉狂,呂遠山倒是見怪不怪了,呂遠山也是沒話找話,他不時地抬頭往對麵丹霞派那裏打量,見對方同門師兄弟眾多,因而變的有些焦躁不安。


    “遠山,每臨大事須有靜氣,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清心咒,十遍!”呂誠誌突然沉聲說道。


    呂遠山一愣,知道自己惹了叔祖不高興,伏身拜道:


    “是!”


    中條山呂家第二代子弟,呂遠山的父輩,算是荒廢了,他們都沒趕上好時代,都已過了修煉的年紀,即便現在開始重新修煉,成效不大,所以呂氏將重心放在了第三代。


    呂遠山是呂家第三代中,被認為是最傑出的子弟,因為他幾乎是呂誠誌當年未出家時的翻版,自幼便種下了慧根,對修道極有天份,將來前途無量。


    呂遠山知錯即改,盤膝坐下,默念清心咒,他能立刻沉下心神,外界的一舉一動再也影響不到他。


    孫如海聽手下匯報,山下已經沒有人等待入場,便要宣布大會開始。隻見孫如海清了清嗓子,催發真氣,猶如自帶人形擴音器:


    “諸位道友,今日惠風和暢,天朗氣清,我等雲集於此,正是有鑒於不久前曾發生一起江湖糾紛。”


    “丹霞門左掌門控訴太乙山天師廟住持呂誠誌道長謀害其關門弟子丁氏,呂道長當然矢口否認,從政府層麵上看,沒有證據就不得無故維護任何一方,由此雙方出現糾紛。江湖自有江湖規矩,然而自古家有家法,國有國法,江湖擅自私鬥,後患無窮……”


    “正所謂冤家易結不易解,昔日秦盟主參考古之舊法,創下龍虎令,以平天下糾紛,至今仍深入人心。凡接下龍虎令者,一不可退縮,二不可記仇,全憑實力快義恩仇,如有反悔,天下共誅之。如今盟主之位虛空,故孫某請來紫陽觀觀瀾先生及眾位道友,共同見證,諸位可有異議?”


    底下無人說話,然而一聲洪亮的佛號響起:


    “阿彌陀佛,本佛爺有話說!”


    “瘋和尚,有話好好說嘛,本道爺聽著呢。”另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


    “癲師弟,你看那台上一個個人五人六,道貌岸然的,好像缺少點什麽。”


    “缺什麽呢?”


    “缺和尚啊,你看都是道士,可不叫‘道’貌岸然?”


    “好像是哦,上麵是缺幾個禿驢。”


    “這樣的話,那你這個酒鬼道士是不是該被叫‘牛鼻子’?”


    “你罵誰牛鼻子呢?”


    “誰是牛鼻子就罵誰。”


    “禿驢,找打是吧?”


    “牛鼻子打人啦?”


    眾人以為是兩個逗逼說相聲的,隻見一僧一道扭打著脫離了人群,你追我趕,身邊無數人不幸遭了殃,被撞翻在地,一片哀號,現場頗為混亂,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這一僧一道跳上了臨時高台,將孫如海命人準備的香茗、瓜果等等,全部撞倒在地。


    這一僧一道,正是瘋僧和癲道,有認識這二位的,知道這二人是好友,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根本就是借題發揮。


    大多數人這才意識到,那高台上的頭麵人物中,佛門出身的一個也沒有。天下佛寺不比道觀少,難道就沒有一位修士?修行法門萬千,並非隻有道門一途,不必說那些野士散修,那西來的佛教同樣是人傑輩出。


    沒有佛門的代表出現在高台上,就沒有令人信服的代表性。


    佛道兩家,相愛相殺兩千年,前者如今衰落更厲害,許多佛寺雖然看上去富麗堂皇,但僧長隻知吃齋念佛,不知修行為何物,或者此修行非彼修行,畢竟前者是外來法門,而後者是華夏土生土長,跟華夏文化更加密不可分,總會以更多的形式保存下來一些。


    台上眾人麵色都不太好看,眾人當中,張誠銘自然不必說,號稱道門之首,其餘三山諸派,要麽本身就是道門一脈,要麽就是與道門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徐燦東打量了下眾人神色,暗中冷笑,像他這樣的修行世家,其實從人數上講並不少,奈何大多數跟道門相比,還是勢小力弱,更不必說台下兩千多人,大多數都是散修,很難凝成一個整體,跟道門相抗衡。


    如今形勢巨變,從長遠來講政府恐怕也會鼓勵修行,如果真有什麽利益和資源瓜分,也隻有紫陽觀這樣的龐然大物,才會分得其中最好最大的一塊。而且看上去,紫陽觀已經獲得了政府的鼎力支持,如果能夠,遼東徐氏也不想讓這次盛會成了紫陽觀的一言堂。


    想到此處,徐燦東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薛雲,薛雲正好望過來,二人心照不宣地同時轉移目光。


    孫如海鐵青著臉,還未出手,隻見張誠銘身後飛身而出一位年輕道士,那道士一襲道袍,生的玉樹臨風,相貌堂堂。


    隻見這年輕道士橫在瘋僧癲道二人中間,劍未拔出,順手挽了個劍花,卻逼得二人不得不分立兩邊。


    “二位前輩之舉,在眾目睽睽之下有失禮儀,紫陽觀趙興揚在此,既然二位前輩如此興致勃勃,我願與二位前輩切磋切磋,拋磚引玉。”


    身為觀瀾先生張誠銘的高徒,趙興揚的名號一直很是響亮,尤其是論及年輕一輩,他被稱為年輕一代修士第一人,坊間又傳聞他自鳳凰山中觀劍,悟得一劍,連其師觀瀾先生看後都說:江山代有才人出,吾若晚生五十載,當避此子三舍。


    方才那一道劍花,連劍都未拔出,卻凜洌異常,又頗含道法,可見以趙興揚的年紀而論,他的實力著實驚人。瘋僧卻對癲道人說道:


    “癲師弟,你們都是道士,我怕你會下不了手,不如讓佛爺會一會他?”


    “如此甚好,這個小家夥不簡單,聽說是某位道貌岸然之徒的私生子,瘋師兄務必小心,愚弟為你壓陣。”癲道人嘴上跑火車。


    趙興揚聞言,目光如劍一般投向癲道人,如果目光能殺死人,癲道人已經萬劫不複了。


    即便如此,趙信揚強忍住火氣,將目光移向瘋僧人。


    年輕人最是火氣旺盛,容不得當麵羞辱,見趙興揚能夠很快地控製住自己的情緒,瘋僧人便知道此人絕對不好對付,當下他暗暗提醒自己,絕不可小看這位年輕後輩。


    “那瘋和尚恐怕會落敗。”薛雲的背後,伺立著他的次子薛人俊道。


    “何以見得?”他的大哥薛人懷問。


    “癲道人以羞辱之言刺激對手,自是心知對方極不好對付,以求激怒對付。剛才那一劍雖然隻是虛招,但是卻有股殺氣,虛招隨時可以變成實招,虛虛實實,既虛又實,恰當好處,看似沒有破綻,令人難以分辨,看來這位紫陽觀高徒已經初窺用劍的法門,這讓他們感到十分忌憚。古人有雲,兩軍相持,貴在膽氣壯耳,未戰而先怯,離敗不遠矣。”薛人俊道。


    “嗬嗬,二弟真是我家的麒麟兒,依我看,所謂年輕一代第一人趙興揚也比不上你。因為他永遠也不知道低調兩個字。”薛人懷誇獎道。外人不知道,明生不顯的薛氏次子薛人俊,其一身實力早就超過了他大哥。


    其實不久前,薛人懷還跟在趙興揚的身後,讓人一度覺得他是跟班,薛氏甘願居於紫陽觀之下。


    然而自從薛家老祖現世後,薛氏立刻就不一樣了,既不再依附於任何勢力,又更加低調。這其中內情緣由,也隻薛氏的核心人物才會知道。


    “大哥謬讚了。”


    這兩兄弟說話聲音極小,然而坐在不遠處的張誠銘卻輕挑眉頭,冷哼一聲,讓他們二人感覺到一股看不見的威壓撲麵而來。


    薛雲嗬嗬一笑,輕拍坐椅扶手,發出輕微的聲響,那傳來的威壓立刻消失不見了。


    薛雲向張誠銘隔空拱了拱手,表示他在為兩個兒子道歉。


    台下,呂遠山念完了十遍清心咒,抬頭看了一眼台上,笑道:


    “這是搶戲啊。”


    對麵的左天賜麵色也不好看,本以為是自己麵子大,能夠請動觀瀾先生,原來人家本來就跟政府穿一條褲子,本來就打算來的,為此他丹霞門可是付出了不少代價。


    這倒不算什麽,這一僧一道算是什麽?搶戲也不是這麽搶的,我丹霞門才是主角,我是借著為徒報仇之名來揚名立萬的。


    趙興揚緩緩地拔出了紫陽劍,以指輕拂劍身,道:“此劍名曰紫陽,乃是不可多得的神兵,奈何年歲太久,使用過多,難免耗損嚴重,所以對付你這酒肉和尚,顯得太大材小用了。罷了……”


    說著,他將劍扔向自己的道仆,手持劍鞘,笑道:“此鞘足矣!”


    然而台上人影閃動,那紫陽劍還在半空中,被那人影半空截住。


    張誠銘、薛雲、徐燦東以及孫如海等,都齊齊變色,隻因這人出現的實在突然,現場眾目睽睽之下,竟無人知道這人是何時靠近的。


    “好久不見!”那人審視著紫陽劍,麵帶憂傷,淡淡地說道。


    “又是一個搶戲的。”呂遠山和白曉天對視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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