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紫陽觀。


    這座始建於唐代的道觀,擁有一千二百多年的曆史,它雖然也曾經曆經戰火和風雨,明末曾毀於火後,清初又在原基礎上重建,整體布局和主要殿閣規製自那時就沒有變過,所以它也是華夏現存最完整的一座古道觀。


    紫陽觀坐北朝南,分為中、東、西三路以及後院計四個部分,占地麵積超過1公頃。其主要殿宇位於中軸線上,包括山門、靈官殿、玉皇殿、老律堂、丘祖殿、三清閣等建築,配殿、廊廡分列中軸兩旁,其中不乏極有價值的曆史文物。


    自元時龍門之祖邱處機奉蒙古統治者之命,掌管天下道教,這裏便成了天下道教尤其是北方道教的中心,至今仍沒有變過。


    恐怕也是從邱祖時起,紫陽觀與政權尤其是最頂尖的部分,走的很近,它的門人弟子開枝散葉,遍布全國,大多也成了當地道教的骨幹,所以它本身在道教內部也擁有很大的影響力。


    也是因為如此,紫陽觀的觀主自動成為全華夏道教總會的會長,也成了約定俗成的規定。


    當代觀主,也就是住持方丈,名叫張誠銘,自號“觀瀾”,無論教內教外,都尊稱他為觀瀾先生。


    觀瀾先生已經二十年不問世事,退居後院,吃齋修行,輕易不出,他隱居的院子便叫觀瀾院,院內回廊百折,假山池亭,布局精巧,頗有江南園林之美。


    從太乙山铩羽而歸的趙信揚,麵色蒼白地穿過重重樓閣,不理聞訊而來的道人,徑直去了觀瀾院。


    身為觀瀾先生唯一的弟子,趙信揚有直接進院的特權,院內的道童見他麵色不好,更不敢阻攔。


    觀瀾先生張誠銘一襲淺藍的道袍,正盤膝在一座小亭內打坐修行。他今年已經有八十高齡,但麵色紅潤,透過混元巾,頭發隻是稍有灰白而已。


    二十年前古武盟主秦祖海還在世時,他便是修行界秦祖海之下的第一人,現如今他的一身實力更是深不可測。如果要給天下修士按照實力排名,觀瀾先生公認地被認為是排名第一,因此他是古武盟主的強力競爭者。


    隻是不知道是因為他的影響力還不足以鎮服天下修士,還是因為他韜光養晦,在別人麵前,觀瀾先生從未承認過自己對那個位置有過念想。


    趙信揚不敢打擾,他坐到了師父的斜對麵的蒲墊上,也開始修行。這一趟太乙之行,他心中猶自憤憤不平,乘興而去,回來時卻弄的灰頭灰臉,麵子裏子都丟了。


    在這一片鬧中取靜的天地,師父如泥塑般盤膝坐在那裏,呼吸綿長,仿佛就生長在那裏,與四周的環境幾乎融為一體。


    漸漸的,趙信揚躁動的心也沉靜了下來,他似乎感受到師父脈搏跳動的有力而沉穩。


    良久之後,張誠銘才結束今天的修行。


    “弟子拜見師父!”趙信揚拜倒在地。


    “起來吧。”張誠銘點點頭,他瞥了弟子一眼,“怎麽,這一次太乙之行,遇到了麻煩。”


    “是的,師父。”趙信揚便把太乙之行的經過如實秉報,當然他也不免地將自己放在受欺負的立場上,一字不提自己的驕縱跋扈。


    張誠銘示意趙信揚靠近,替他搭脈,良久才到:


    “你這傷,傷及五腑,但並不嚴重,你好生休養一個月便是。看來呂誠誌是手下留情了。”


    “師父,徒兒奇怪的是,我與那呂誠誌剛交手時,我一直壓著他打,感覺他的實力還差我一籌,我明明已經將他擊飛,卻不料他緩過一口氣後,實力似乎突然大漲,仿佛換了個人。”


    “呂道長是你能直呼其名的嗎?”張誠銘隻是瞥了他一眼,趙信揚連忙叩首。


    見趙信揚麵上仍有不服之色,張誠銘也不追究下去,隻因趙信揚自幼便養在他身邊,視其如己出,當作衣缽傳人,不免溺愛。


    趙信揚也因此自少年時起,便十分驕縱,背著張誠銘在外麵,仗勢欺人,雖然還沒有到人神共憤的地步,但壞事幹了不少。張誠銘也曾有所耳聞,每每也隻是口頭教訓一番而已,十分護短和寵愛。


    一來二去,那些打小報告的門人,漸漸地也都看明白了,再也沒有人敢背後告狀,以免事後被趙信揚報複。


    “呂誠誌出自中條呂氏,乃是呂祖一係後裔血脈,我重陽祖師亦是呂祖之徒,然後才有全真。至於呂誠誌本人,他與為師也是同輩之人,爾等不可輕侮。”


    “是,師父。”趙信揚收起臉上的驕縱,道,“師父,弟子鬧不明白,呂道長雖然與師父同輩,還有呂祖後裔這樣的來曆,為何名聲一直不顯?”


    “呂氏一門,原本是唐時大族,據說其先祖可追溯到秦時的呂不韋,現在看來不過是外人附會之說。其為呂祖血脈後裔,倒是真有其事,因為我全真七祖的私人筆劄中,都曾有記述與其後人的交往。”張誠銘道,“呂氏之所以一直名聲不顯,不是他們愛低調,而是他們已經五百年沒有傑出弟子出現,現在想來,可能是傳承出了問題,這樣的例子還少嗎?”


    “不會吧?”趙信揚天資聰慧,否則他也不會成為觀瀾先生的唯一弟子,聞言,他滿臉不可置信之色,“師父,您老人家不會是認為,那呂道長是在跟我交手時,突然頓悟了,突破了?”


    他當然不敢質疑自己的恩師,更不會認為當今修行第一人會跟自己開玩笑,他隻是不敢接受這個事實,為他人作嫁衣,猶如吃下個蒼蠅,渾身不得勁。


    “從你描述跟他交手的情狀看,便是如此。更何況你的內傷雖看似傷在五腑,但根源在經脈之中,為內家真氣所傷。”張誠銘道,“四十年前,呂誠誌曾來紫陽觀見我,與我探討修行,那時候他跟你現在是一般年紀,我比他年長的多,更有城府,三言兩語我便知道,中條呂氏的傳承出了問題,他練不出氣來。”


    “師父,那您指點了他一二?”趙信揚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冤枉。


    張誠銘知道自己的弟子想岔了,輕笑道:“我豈會如此便宜了他,當時我便提出,讓他將呂氏的修行秘典拿出來一起參詳,否則我怎能空說白話?”


    趙信揚笑了:“那他一定不幹。”


    “當然不會,換成我,我也不會。道法萬千,皆是各家不傳之秘,豈能為外人所得?”張誠銘點頭道,“隻是為師沒想到,這一次他居然突破了,看來他不是自悟,便是另有門徑。”


    趙信揚臉上的笑意凍結,道:“師父,這聽來太神奇,怎麽交手也能突破?我好像幹了一件蠢事。”


    “你也不必如此,你年紀還小,好好修行本門功法,自然會有更大造化。”張誠銘道,“頓悟之事本不稀奇,想來那呂誠誌一直徘徊在凝氣門檻之外數十年,根基深厚,隻差了最後一個契機而已。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隻要基礎打牢了,一切都水道渠成,你如今已經修至化勁,假以時日,必然會跨入凝氣之境。”


    趙信揚心有戚戚,他如今的實力已經名列年輕一代的最傑出的名單,隻是如果不能跨入凝氣之境,那也不過是武者的層次。修行永無止境,恩師二十年就凝氣成功,如今雖然進展極慢,但早就擠身大宗師之列,活個百二十年,不過是順便的事情。


    “遵命,師父,弟子一定好好修行,爭取早日突破。”趙信揚道,忽然又問:


    “師父,那太乙山怎麽辦?徒兒這次親眼看了,那裏修的一片好道觀,預計將來香火一定很盛。尤其是那天師廟,現在還沒完工呢,據說投資將會達到兩千萬,真是大手筆啊。”


    張誠銘這人對財富並不熱衷,他熱衷的隻是權力和實力,雖深居內院,他對外界並非一無所知,他依靠他的一群師弟們,牢牢地掌控著道教。


    他之所以授意門人對天下道觀掌控,除了開枝散葉,也是為了籌集錢財,有錢才能辦事,修行之人也並非不食人間之火。


    “暫不要輕舉妄動,這些年來我們紫陽觀樹敵不少,尤其是南方正一派的人,口服心不服,且讓他逍遙幾年。”張誠銘道。


    “師父,您的意思是……”趙信揚秒懂,他知道師父的意思是,暫讓太乙山的道教事業成長,等瓜熟蒂落之時,再去摘果子。


    看著唯一弟子遠去的背影,張誠銘沉靜地坐在那裏,忽然一陣清風吹來,亭邊的池子裏皺了起來。


    觀瀾、觀瀾,這一池深院之中的清水,永遠也成為不了大波浪。


    他授意愛徒不要再管太乙山的事情,並非是他覺得要放長線釣大魚,而是因為這一兩年那裏屢有大事發生。


    薛人傑、快刀小楊接連在那一帶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加上太行譚北川似乎在那裏遇到了高人,這讓張誠銘有些警覺。


    這次呂誠誌也在那裏,修行忽然突破,聽上去也有些神奇。


    難道太乙山真隱藏著一個神秘的強大門派?


    張誠銘凝視著身前那一汪清水,輕輕一揮手,那池水如遇狂風,忽然掀起巨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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