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夫人一走,檀生一頹,瞬時四仰八叉地癱坐在了椅凳上。


    腰一癱,這幾天養出來的軟肉就“嘣”地一聲彈了出來。


    像打了一場硬仗。


    檀生抹了把額頭,甩了甩並不存在的虛汗。


    誰能想到,許儀之他娘是一位這樣不走尋常路的貴婦人啊!!


    完全摸不到她行事的準則!


    天一頭,地一頭的!


    一口軟糯的淮安話,配上清泉洗刷過的雙眼。


    簡直讓人不敢想象,這位夫人是許儀之的親生母親?!她養得出許儀之那種蔫壞到骨子裏還凶狠的死小孩!?


    許儀之到底隨了誰?


    還是說現任鎮國公是個運籌帷幄的高手?


    檀生捏了捏腰間的軟肉,一邊捏一邊思考,黑貓麻將“蹭”地一聲竄上檀生膝頭,檀生順手擼了把麻將後腦勺,麻將揚起臉嗲嗲一聲“喵——”


    檀生低頭笑,“喵——”


    一人一貓,額頭頂鼻頭。


    暖言從窗欞縫隙裏傾斜而下,檀生隻覺心中安寧。


    正覺女冠“嘖嘖”兩聲,黑貓麻將就屁顛屁顛跟了過去,“鎮國公夫人是一位心腸很好的人。”正覺女冠以此為開端,“幼時家中和睦富足,少時嫁予鎮國公許繯,夫妻二人相敬如賓,許繯雖有通房妾室,卻也看重這位國公夫人。”


    “許夫人確實是一位很好的人。”檀生點頭。


    就算和純豐縣主八字未合,卻也很關心純豐縣主的姻緣著落。


    這關心不是作偽的,是真的想知道。


    從許夫人的眼睛裏能看出來的。


    “可看重歸看重。”正覺女冠肅色道,“鎮國公許繯有一寵了近二十年的妾室,許夫人素日不管事,國公府諸事都有那位妾室操持,那妾室倒也難得,不爭不搶默默操持,許夫人落得清閑…”


    把寵妾滅妻…說得這麽清新脫俗真的好嗎…


    不就是一場妾室是真愛,正房是擺設的老套戲碼嗎?


    隻不過舊瓶裝新酒。


    那妾室沒有上躥下跳,正房也沒有自怨自艾罷了。


    可總的來說,性質還是一樣的。


    檀生愣了一愣,她還以為鎮國公府和翁家一樣,家教甚嚴,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呢...看來是她想多了呀。


    怪不得翁佼還算受歡迎。


    這和長相沒太大關係。


    他應該感謝翁家列祖列宗去!


    許儀之再好,家裏還有個操持家務的姨奶奶呀。


    這一點,就夠定京城裏數一數二的名門貴女退避三舍了,更甭提許大紈絝做下的種種荒唐事...她聽翁佼說,以前他們去望月樓喝酒都是不給錢的,因為許儀之曾一條馬鞭抽爛過人家酒樓的樓梯…掌櫃的害怕這位混世魔王再鬧事,每每都不敢收酒錢…


    這放話本子裏,整個一馬文才啊!


    正覺女冠將黑貓麻將抱在懷中,順毛擼,麻將被摸了尾巴不高興露了牙齒尖,正覺女冠指腹一頂小貓鼻頭,麻將又慫慫地把牙齒收了回去。


    “凡事三思而行。”


    正覺女冠最害怕就是年輕小姑娘一頭栽進情愛這個深淵裏,“選擇一個人不是一蹴而就的,也不應該朝三暮四,凡事要多思量。比如為師剛才告訴你的情況,一個能幹的妾室,一個心腸好的正房,你夾在中間,討好了正經婆婆就等於疏遠了鎮國公,平等對待了妾室又等於打了許夫人的臉。”


    “所以該咋辦?”檀生掏出小本本一條一條記下來。


    正覺女冠長呼一口氣。


    養女兒真的好麻煩哦。


    我的無量天尊喲,她正覺十歲當姑子,死也沒想到,到功成名就之時她能傳授給關門弟子的,竟然是“如何在內宅立於不敗之地”、“如何又討好了婆婆又討好了公公”、“如何給婆婆留個好印象”等高深莫測的命題。


    不是道法無邊。


    不是道門雜事。


    而是..


    婆媳、公媳、宅鬥日常...


    真是...人生無常啊…


    正覺女冠麵無表情地拍了拍黑貓麻將的毛,“現在當務之急是,鎮國公世子建功立業,及時分家。”


    無論是那妾室和自己兒子過,還是小合真和鎮國公世子單過,都比現在好。


    這樣過得才舒坦。


    檀生甚覺有理,抿了口毫尖,奮筆疾書記下。


    “所以鎮國公世子何時下聘?”正覺女冠蹙眉問。


    檀生搖頭,她哪知道啊。


    正覺女冠再蹙眉,“那他可曾說過何時迎親?”


    檀生再搖頭,她更不知道了。


    正覺女冠還欲再言。


    檀生大刺刺地甩手道,“他都沒跟我說過要娶我啊。”


    正覺女冠一臉發蒙,“???”


    檀生再想了想,“他也沒告訴過我,他喜歡我啊!”


    正覺女冠:“!!!”


    所以...


    你聽到鎮國公世子要娶親了,氣得吃那麽多碗蕎麥麵,是為了啥啊!?


    正覺女冠登時被氣得臉青麵黑。


    她以為兩個死小孩是兩情相悅甚久,她當然也願意推波助瀾一把!


    可如今合真告訴她,那那那個鎮國公世子啥態都還沒表!!!!?


    那她費這麽多心神幹嘛!!?


    吃飽了撐的啊!!


    修道之人不輕易動怒。


    正覺女冠把五年來的怒氣一朝用完。


    這鎮國公世子隻是想玩玩嗎?


    看她家合真天真純善,不諳世事,便起了逗弄的心思嗎?


    關鍵是,她家合真還一臉氣定神閑,大刺刺的樣子!


    正覺女冠臉黑得像炭鍋。


    遠在北疆的鎮國公世子許儀之再打了個“噴嚏”。


    身後的白溢關切問道,“冷吧?”


    許儀之展眉笑開,“不冷的。”再甜甜加了一句,“不冷不冷,舅舅。”


    男人的情誼,一起嫖過娼,一起打過仗,一起分過贓。


    除了第一條,這些日子,他和白將軍把後兩項都幹透了。


    許儀之嘿嘿笑。


    人說娶媳婦兒哪一關最難過?


    自然是娘家人那關!


    現在他要跟白將軍說,求娶檀生。


    白將軍鐵定應啊!


    許儀之嘿嘿笑得大聲了點兒。


    這廝完全沒想到。


    這廂的舅舅倒是解決了。


    那廂的師父又冒了頭啊!


    路漫漫其修遠兮,杏花將上下而求索,求索的過程中還得防著別的豬去啃自家菜地的白菜。


    天壺胡同,人聲鼎沸,四下馬車穿行,前方菜場許是出了些許事故,馬車一輛接一輛堵在了路口上,東西南北堵得個水泄不通。


    李氏在馬車中頗為煩躁,來回撩簾看了三遍,見實在無路隻好繼續煩躁等待。


    “夫人,”


    是車夫的聲音。


    李氏應了聲,“唉”。


    “有位夫人請您去酒肆上喝杯茶水。”


    “不去!”李氏煩躁不堪,想了想又覺不對,探身問道,“誰家的夫人?”


    “說是永寧侯家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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