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野棧原本就是很危險的事情,尤其是這一帶距離京都城不近,離下一個城鎮又甚遠,附近一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說句不好聽的,死在這兒往土裏一埋,運氣好的屍體還能被人找到,運氣不好……都裹了豺狼腹。


    吃過飯之後,靳月便跟著傅九卿進了房門。


    明珠立於門外,目送君山離去的背影,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劍。


    合上房門,霜枝低聲問,“是有什麽不妥嗎?”


    一般情況下,君山是不會輕易離開公子身邊的,如今卻是一聲不吭的走了,肯定有名堂。


    “晚上不要睡。”明珠環顧四周,臉上是早前的皮麵,畢竟那樣可怕的容臉,太過紮眼,特別容易引人注意。她自身倒是無所謂,卻擔心給公子和少夫人招來麻煩。


    霜枝沒有多問,聰慧如她,當然能明白明珠的話外之音。


    房內。


    靳月貓在窗口,透過窗戶縫隙往外看,“黑店!”


    “明白就好,不該吃的別亂吃,不該動的別亂動,趁著現在大家都醒著,你眯一會!”傅九卿端坐案前,從袖中取出地圖,慢慢鋪在桌案上。


    靳月轉身坐在床榻上,拍了拍堅硬的木板床,若有所思的環顧四周。


    不多時,店小二拎著熱水進門,“兩位客官,熱水!”


    “放下把!”靳月起身。


    “是!”店小二點頭哈腰,眼角餘光睨著傅九卿手中的地圖,“兩位這是去哪啊?”


    “附近一帶有什麽好玩的嗎?”靳月笑問,提了水壺倒上兩杯水,擱在一旁涼著。


    店小二笑了,“這荒山野嶺的,不是山就是樹,委實沒什麽地方可去。”


    “距離最近的城鎮有多遠?”靳月又問。


    店小二想了想,半帶猶豫道,“應該需要一兩日的時間。”


    “哦,倒不如離京都城更近點!”靳月隨口輕歎。


    店小二脫口而出,“那是!”


    音落,店小二麵色一緊,旋即退出房間。


    靳月趴在門口,瞧著店小二下了樓,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叮囑門外的霜枝和明珠,“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要管,不要離開這裏,謹防分瓣梅花計!”


    霜枝連連點頭,“奴婢明白!”


    關上房門,靳月回望著漫不經心收起地圖的傅九卿,“你故意的?”


    “讓他知道沒找錯人,會把附近的人都調出來,否則……這一個兩個跳梁小醜,時不時殺出來,會攪得咱們不安生。”傅九卿掩唇低咳。


    這地方不太幹淨,他這人又有點潔癖,能坐在這裏不動已是最大的忍耐,瞧瞧這緊鎖的眉,再皺得用力些,怕是能夾死一隻蒼蠅。


    靳月倒是沒什麽,天塌了她都能當被子蓋,“君山是去探消息?還是找人收拾他們?”


    傅九卿沒回答,坐在原地不動。


    “難道還有別的選擇?”靳月又問。


    傅九卿捋著袖口的褶子,淡漠疏離之態,似乎壓根沒聽到她在說什麽。


    “不能說嗎?”靳月皺眉。


    屋子裏就兩個人,若一個不說話,另一個就像是在自言自語,頗為尷尬。


    冰涼的麵頰,忽然迎來了軟糯的溫暖,輕輕的像是鴻毛撫過,卻有著無與倫比的駭人之力,暖流刹那間漫至四肢百骸,心都跟著震顫了一下。


    傅九卿側臉,瞧著眸色晶亮,偷香竊玉還敢笑得如此燦爛的人兒,幽冷的瞳仁裏泛起些許無奈,他伸手拂過她鬢間的散發,“你很快就會知道。”


    靳月唇角的笑意一滯,說了等於沒說。


    想了想,難道是她道行不夠,所以……


    深吸一口氣,靳月徐徐湊近,羽睫輕顫著垂落。


    傅九卿麵不改色,瞧著小妮子一點點的靠近她,然後垂眸盯著他的唇,他知道她想什麽,但他不想阻止,就像是等待獵物落入陷阱的獵人,耐心是必要條件。


    終於,她的唇貼了過來。


    冷熱膠著,一瞬間,好似簷上雪都為之融化。


    靳月計劃著小雞啄米,而某狐狸想的是卻是拆骨入腹,若不是念著她身上的毒經不起折騰,她這般挑釁,絕對會招來滔天大禍。


    掌心扣著她的後腦勺,傅九卿加深了這個吻。


    良久,他才眸色無波的放開她。


    靳月呼吸微促,小臉憋得通紅,耳根如同被滾水燙過,連脖頸都紅了,“你、你……”


    “甚好!”狐狸勾唇,笑得邪魅,那雙桃花眼漾開碧波漣漪,蕩得靳月生生咽了一口口水。


    她心頭暗罵了一句:狐狸精!


    夜色沉沉,這地兒位於山坳,風倒是不大,但冷是真的。


    寒意透過縫隙不斷的滲入屋子裏,饒是燃著火爐,傅九卿還是麵色青白,渾身發寒,好在……靳月眨著眼,安安靜靜的窩在傅九卿懷裏,心頭默念:我是火爐、我是火爐、我是火爐……    到了下半夜的時候,靳月睡得迷迷糊糊,驟聽得外頭有動靜。


    好似,幾聲悶響?然後是劈裏啪啦的聲音。


    可傅九卿躺著不動,靳月自然也不敢動,她用熱水擦了好多遍,傅九卿才願意躺下,若是稍稍挪動驚醒了他,他定是再也不肯休息。


    馬車裏睡不舒服,外頭又冷,所以還是得在這兒窩一晚上才好。


    “睡吧!”傅九卿將她微微抬起的小腦袋,摁回自己懷裏。


    靳月撇撇嘴,明明都聽到了,還裝睡?所幸她的睡眠質量比誰都好,頭一歪眼一閉,一覺睡到大天亮。


    “少夫人醒了?”霜枝端著水盆,笑嘻嘻的進門,“公子已經下樓了。”


    靳月瞧一眼空蕩蕩的身側,枕邊還殘留著他特有的氣息,揉著脖頸起身,狠狠伸個懶腰。


    外頭,陽光燦爛。


    待洗漱完畢,靳月慢悠悠的往外走,“昨夜沒出什麽事嗎?”


    霜枝神神秘秘的笑著,“大驚喜!”


    “別是驚嚇才好!”靳月下樓,差點沒咬著舌頭,還真的是……


    傅九卿坐在大堂內,風姿清雋,舉手投足間,冷冽而矜貴。聽得動靜,他淡然抬眸瞧她,涼涼的開了口,“還不過來?”


    靳月站在樓梯口,眉心狠狠皺起。


    店家和店小二以及十數名黑衣人,被五花大綁,粽子一般串成一串,丟在牆角。每個人的嘴都被堵得嚴嚴實實,隻能發出極為細弱的嗚咽聲。


    “一大早,都趕著來吃早飯?”靳月打著趣兒,坐在傅九卿身邊,瞧著桌案上的小籠包有些略略出神,“怎麽跟家裏的那麽像?”


    君山腹誹:同一個廚子做的,自然是像的!


    霜枝和明珠對視一眼,誰家公子和少夫人出門,還帶著專用的廚子?到底是公子心疼少夫人,怕少夫人吃不慣外頭的東西。


    靳月著實餓了,小籠包塞進嘴裏,腮幫子鼓了鼓。


    “不好奇?”傅九卿倒是細嚼慢咽,動作極是優雅矜貴,與靳月的狼吞虎咽,簡直是天壤之別。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靳月嘬了一下嘴,默默嚼著嘴裏的小籠包,然後側臉去看這幫醃臢貨,這還用得著問嗎?昨晚那幾聲悶響,後來有劈裏啪啦的一陣,定然是這幫人在搗鬼。


    咽下嘴裏的小籠包,舌尖裹了裹後槽牙,靳月幽幽歎口氣,“是誰的人?”


    傅九卿斜睨著她,她沒問發生何事,而是問“誰的人”,說明心裏是有底的,腦子裏有貨,不像以前那樣冒冒失失,隻懂得用眼睛想問題。


    “你覺得呢?”傅九卿將小籠包夾到她的小碟子裏。


    靳月想了想,端著小碟子走到這幫人麵前,若有所思的來回晃悠一遍,最終回到了傅九卿身邊,“不會是燕王府的人吧?”


    偌大的京都城內,她自問規行矩步,沒有得罪過別人,若真的要挑出來,唯有燕王府那幫人,成日盯著她針對她,一直都不懷好意!


    “少夫人這回倒是說對了!”君山行禮。


    靳月低頭吃著小籠包,一口一個,腮幫子輕輕鼓起,心裏卻不是滋味,這是招誰惹誰,京都城內為難她也就罷了,現在都追到這兒來,真是陰魂不散。


    傅九卿俊眉微凝,真像個包子……  “他們是來……”君山有些猶豫,見著公子沒製止,低聲繼續道,“殺您的!”


    “咳咳咳……”靳月生生被嗆著,咳得眼淚星兒都出來了。


    什麽?


    殺她?!


    傅九卿遞了水,單手順著她的脊背慢慢捋著,“慌什麽?”


    靳月狠狠灌了兩口水,嗓子裏依舊癢得厲害,差點沒讓小籠包嗆死,“殺、殺我作甚?我又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他們這般不依不饒,真是豈有此理!”


    “少夫人,那些人若是真的講道理,就不會一路追殺至此!”霜枝氣鼓鼓的瞧著黑衣人。


    明珠解釋,“這些人比咱們還來得更早些,一心隻為殺人,所以連個正經喬裝都不似。後麵就是湖,卻是連一條魚都沒有,可見根本無心做生意。”


    “窮鄉僻壤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就這麽一家客棧,籌備食材和物料都需要時間,按理說店家都該準備著才是,後頭的湖正好可以養魚,現吃現做,既不浪費又不需要籌備太久!”君山接過話茬,“結果在廚房裏,別說是魚……嗬,連根野菜都沒有!”


    靳月吃著小籠包,他們是殺人的,又不是真的開客棧。


    “昨晚的飯菜,是奴才盯著他們做的,所以他們沒機會,逼得他們不得不半夜動手!”君山歎口氣,“因為要半夜動手,所以附近的人手都被調了過來。”


    正好,一網打盡!


    所以昨天晚上,靳月聽到動靜的時候,恰君山領著人,將這幫宵小拿下。


    咽下口中的小籠包,靳月眨著眼睛去看傅九卿,“你打算如何處置?”


    “交給你處置。”傅九卿為她盛了一碗粥,“別光吃小籠包,膩!”


    靳月點點頭,這天氣吃著粥,最能暖胃暖身,兩口熱粥下腹,怎一個舒坦了得!


    傅九卿率先走出客棧,把時間和人都留給她,此去英州路途遙遠,她得學會處置事情,免得路上有什麽難料的波折突襲,她會亂了陣腳。


    保護她固然重要,但她的自我保護意識,更重要。


    “少夫人!”霜枝遞了帕子。


    靳月拭唇,雙手環胸,“燕王府裏那麽多主子,到底是哪尊大佛啊?這麽大的手筆,真是了不得。”


    明珠上前,扯開店家堵嘴的布,“老實交代!”


    不然,有你們好果子吃!


    “你幹脆殺了我們!”店家冷哼,“反正完不成任務,也是個死!”


    靳月皺眉,“你們這幫人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完不成任務,但是可以跑啊!帶著你們妻兒老小,跑不就成了?腦子這麽軸,還敢學江湖人賣命?”


    “士可殺不可辱,我等忠於燕王府……”驀地,店家一愣。


    靳月“哦”了一聲,“原來真的是燕王府!那我得算算,小王爺就算惱羞成怒,也不至於蠢到這地步,派人千裏追殺,他還要不要繼承燕王府?抗旨不遵,是要掉腦袋的!當然,也不乏婦人之見,真是吃飽了撐的!”


    燕王府裏有多少女人?


    無外乎燕王妃,顧側妃。


    “我沒傷著,原本也不該把你們趕盡殺絕,但是……”靳月幹笑兩聲,“我總不能白白被人欺負,一直不還手對吧?這一路上會沒完沒了,該怎麽辦才能永絕後患呢?”


    霜枝想了想,“把他們都掛樹上,日曬雨淋的,讓他們集體當臘腸!”


    明珠沒忍住,登時笑了一下。


    “那得多……便宜了他們?回頭又來一波,難道咱要一路掛臘腸?”靳月搖搖頭,“明珠,去廚房裏拿把剔骨刀來,順便拿根蠟燭過來,還有細繩!”


    明珠行禮,轉身去取。


    “少夫人,您要刀子和蠟燭作甚?”霜枝不解。


    靳月的鞋尖輕輕挑起店家的下顎,眸光狠戾,“霜枝,你出去,我一會就完事!”


    “是!”霜枝不明所以,但少夫人開口,她必得做到。


    霜枝退到門外,大門關著,也不知道少夫人和明珠他們,在裏頭作甚?忽然一聲尖叫,聽得霜枝身形一顫,這叫聲太嚇人,好在轉瞬便消失了,應該是被堵住了嘴。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靳月緩步走出。


    “少夫人?”霜枝慌忙迎上,“您沒事吧?”


    靳月笑靨如花,帕子輕輕擦著濕漉漉的雙手,“我能有什麽事,就是送了燕王府一份大禮,我不殺人,但不代表我好欺負,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就是!”霜枝氣鼓鼓,“那現在呢?”


    靳月朝著馬車走去,“當然是上車,繼續走咯!”


    “這些人怎麽辦?”霜枝指了指客棧。


    明珠意味深長的笑著,“讓他們跑,估計都跑不動。少夫人這一招,夠狠,但是對付這些人……簡直是最好不過了!”


    霜枝沒瞧見裏頭的動靜,但尋思著……少夫人聰慧,定是有法子製住這些混賬東西。


    馬車繼續前行,靳月坐在車內,麵色微沉的用帕子擦著手,一下一下又一下,長長的羽睫半垂著,掩去眸底精芒,嗬,燕王府……還以為她好欺負嗎?


    傅九卿沒說話,優雅嫻靠在軟榻上,削薄的唇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慈安宮。


    “太後娘娘!”芳澤疾步跨入寢殿。


    太後皺眉,“出事了?”


    “如太後娘娘所料,他們前腳剛出京都城,後腳就遇見了殺手,好在傅家的人心細,把人都給逮著了!”芳澤歎口氣,“不過咱們的人沒敢靠近,有些麵還不能撕開,得暫時維持著!”


    太後點點頭,這話不錯,“那月兒呢?”


    “奴婢覺得,元禾公主真真是像極了鸞姑娘!”說起這個芳澤略帶無奈的苦笑,“她倒也沒追究,沒鬧騰,沒把人都殺了,而是手腳麻利的剝了兩張皮,做了兩盞人皮燈籠,這會……燕王府裏的那位,不嚇死才怪!”


    太後噗嗤笑出聲來,“哈哈哈,這丫頭啊……”


    “不好欺負!”芳澤笑道,“同她母親一個性子,平素斂了爪子,瞧著文文弱弱的好說話,但你若是不客氣,她回頭就能把你撓成大花臉,一點情麵都不留!”


    太後喜不自禁,笑得合不攏嘴,“是該這樣!就該這樣!阿鸞的女兒,能是那素包子,任人欺負嗎?那阿鸞是什麽性子,敢把天都捅個窟窿,她想做的事兒,天王老子都攔不住。”


    “那太後娘娘,可放心了?”芳澤笑問,“公主不好惹,傅家的人又一門心思護著她,想傷她……委實不容易,這丫頭厲害著呢!”


    太後如釋重負,“厲害就好!之前哀家見著她唯唯諾諾,就擔心她膽小怕事,被燕王府的人給欺負死!”


    “現在您放一百個心,就公主這性子,簡直跟鸞姑娘一樣,燕王府敢找她麻煩,她就敢把燕王府刨個底朝天!”芳澤笑著打趣。


    太後忍俊不禁,“對!對!”


    “母後在說什麽呢?這麽高興?”宋玄青疾步從外頭進來,麵帶微笑的瞧著自己的母後,說實話,他這個當兒子的很少見過母後這般高興,笑聲爽朗得好似逢著天大的喜事。


    見著皇帝進來,太後斂了笑,不溫不火的睨他,“外頭的奴才好不懂事,皇帝來了也不知道通傳一聲。”


    “母後這是瞞著朕,幹了什麽好事?”宋玄青笑著打趣。


    太後笑得涼涼的,拂袖落在在軟榻上,“保不齊還真是,皇帝可要小心咯!”


    “朕聽說元禾出城了,去英州?”宋玄青坐定,芳澤行禮退下,轉身去備茶。


    太後挑眉看他,母子兩個相處的模式便是如此,公私分明,說兩句還得夾槍帶棍,“皇帝有什麽話就直說,哀家又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嚐點甜頭就分不清東南西北。”


    “朕聽說,母後派人提前去了英州。”聽聽,雖說太後執掌六宮,可實際上呢?宮裏的一舉一動,哪樣不是在皇帝的手心裏攥著?


    太後也不惱,知兒莫若母,母子兩個相依為命多年,皇帝清楚她的心思,她又豈會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轉著手中佛串子,太後不溫不火的開口,“難道哀家的義女去了英州,哀家不該讓人去打點嗎?等著旁人去護著,哀家的元禾公主,早就被人大卸八塊了!皇帝若是真有心,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宋玄青麵色微恙,低頭輕笑,“母後是說燕王府。”


    “耳朵這東西,最是任性,有時候能左耳進右耳出,有時候又能一句話都聽不進去。但是左肩下麵的那個東西,最誠實!”太後陰測測的瞧著宋玄青,“皇帝,別怪哀家沒提醒你,最是無情帝王家,該決斷的時候不要有任何的猶豫!”


    宋玄青點點頭,“朕知道。”


    芳澤進來奉茶,打斷了太後的話,“太後娘娘,皇上,外頭又起雪風了,估摸著這兩日又得下一場。”


    “瑞雪兆豐年。”太後放下手中的佛串,端起杯盞的時候眉心驀地一皺,“英州那地方冷得厲害……”


    宋玄青端著杯盞淺呷一口,“母後放心,英州雖然冷,但元禾身子骨不錯,又有傅九卿護著,傅家不缺買氅子的銀錢!”  芳澤笑道,“皇上所言極是,太後娘娘您就別操心了!”


    “是啊,哀家活到了這把年紀,上半輩子操心兒子,下半輩子該操心操心自個,免得來日……”


    宋玄青狠狠皺眉,“母後母後,朕近來發現京都城內有異,南玥的細作似乎已經蟄伏進來了。這段時間,南王府又出了事,所以朕沒能晨昏定省的來請母後的安,還望母後見諒。”


    這招百試百靈,隻要搬出朝政,太後一定諸事作罷!


    果然……


    “罷了!”太後揉著眉心,“南王府的事情,確實很棘手!聽說刺客抓住了?還沒交代嗎?”


    宋玄青搖搖頭,“母後其實心裏跟明鏡兒似的,有些事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所以南王上奏,刺客既已抓到又不招供,明日午時在城門口斬立決!”


    “皇帝可昭告天下。”太後挑眉瞧他,“藏著掖著算怎麽回事?欺負皇家無人?還是覺得皇家好欺負?南王府培養培養,能與燕王府相抗衡,皇帝該把握好手中的權柄,盡量讓他們相互製衡,而不是讓你左右為難。”


    宋玄青頷首,“母後所言極是,朕會親自下旨斬殺刺客,曝屍三日以儆效尤!”


    “嗯!”太後低聲應著,倒也沒多問其他。


    出了慈安宮,海晟在後跟著,“皇上,您怎麽不提傅家的事?”


    之前宋玄青得了消息,說是南王府二公子與傅雲傑交往甚密,二人曾經關起門來密謀過對南王不利的事情,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證明南王遇刺跟他們有關,但……按律應該抓起來審訊。


    “太後已經表明了態度,不許朕動傅家。”宋玄青壓了壓眉心,讓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連英州的事兒,都不許他插手,權當是傅九卿小夫妻兩出去散心了……


    南王府極力壓了消息,隻說問不出什麽,立斬刺客,這意思還不明顯嗎?


    要顧全大局,就得把這事做平,不能鬧出亂子,否則南王府內鬥的消息一傳開,宋烈該如何處置?滅手足?平傅家?


    “皇上您……”海晟歎口氣。


    宋玄青負手而立,站在宮道上,瞧著前方的暗色,身後是燈火長龍。


    帝王出行,前呼後擁。


    “母後有句話說得極好,帝王術旨在製衡,讓臣子去自我製衡,而不是讓朕左右為難。”宋玄青不得不承認,母後雖然不理朝政,可每每他有了煩心事,她總能一點就透。


    海晟笑了笑,“太後娘娘極是睿智。”


    翌日一早。


    皇帝聖旨傳召天下,刺客孤雁被押赴城門口,斬立決!


    行刑那日,傅雲傑就站在人群中,眼見著劊子手舉起刀,圻下孤雁人頭,鮮血飛濺。


    大概是畫麵太慘烈,傅雲傑被嚇著。


    回到家,傅雲傑便瘋了似的將房門、窗戶全部封死,躲在屋內瑟瑟發抖。


    趙福慧帶著傅正柏趕到,讓奴才們破門而入,傅雲傑嚇得肝膽俱裂,當場暈死過去,請遍了京都城內的大夫都沒什麽用處,最後還是傅正柏硬著頭皮去請了靳豐年過來。


    靳豐年大筆一揮,一句話:心病還需心藥醫!


    傅正柏幽幽歎口氣,指著哭泣不止的柳氏罵了句,“該!”


    平時不好好管教,等到出了事……後悔來不及。


    “靳大夫?”傅正柏送靳豐年出去,“可有什麽法子?總不能讓他一直這麽瘋癲下去啊!”


    靳豐年極是輕蔑的哼笑兩聲,“若不是看月兒麵色,我壓根就不會過來給他瞧病,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小子此前調戲過月兒,差點讓月兒吃了虧。”


    “是我教子無方!”傅正柏麵露難色,“那他……”


    靳豐年從懷中摸出一個方子,“安神湯多喝兩天便是,這是治標的法子!若是效果不好再來找我,我給他治治本!”


    “好!”傅正柏緊了緊手裏的方子,“他們去英州的事兒,你應該知道吧?”


    靳豐年當然是知道的,否則也不會發了消息,讓江湖同道相互幫襯點,免得閨女吃暗虧。江湖險惡,她內力被封,記憶未複,這丫頭又是個沒心沒肺的,萬一被人算計……想想都頭疼。


    離開傅家,靳豐年插著腰,在街頭站了半晌,“老子是衝著你來的京都城,你現在跑得沒影,倒是把我給丟下,真真是天底下頭一號,沒心肝的白眼狼!”


    斬殺刺殺南王的刺客,鬧得整個京都城沸沸揚揚,多少人暗咒這女子不知天高地厚,活該有此下場。


    顧若離站在街頭,麵色凝重的望著城門口方向,眾人都在議論紛紛刺客之事。緊了緊袖中帕子,顧若離下唇緊咬,“殺了……”


    “主子?”琥珀有些擔心,“您說南王府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顧若離斂眸,“回去再說!”


    誰知還沒走兩步,巷子口卻立著一個暗影,“進來!”


    深吸一口氣,顧若離疾步跟上。


    不遠處,靳豐年狠狠拂開裴春秋的手,“別拽我,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我還……咦?”


    “我可能有了些許眉目,關於當年燕王府那場火,哎哎哎,我還沒說完,你去哪?”裴春秋急了,“回來!靳豐年,你給我回來,我話還沒說完,你不想知道當年那火……”


    靳豐年貓著腰,一溜煙竄到了巷子口,他方才好似瞧見顧若離主仆進去了,有大路不走要鬼鬼祟祟的走小巷,肯定有又什麽壞主意,傅九卿小兩口不在京都,他得替他們留著心。


    裴春秋撓撓頭,眼見著靳豐年跟進了巷子裏,心下亦有些怪異,歎口氣追上去,“一把年紀了,還覺得自個年輕,整個一老頑童。”


    誰知,等他到了巷子口,早就沒了靳豐年的蹤跡。


    “哎呦,走得還挺快,這老小子認真的?”裴春秋拎著擺子,趕緊往裏頭走,然而走到了巷子盡頭,走出了巷子到了對麵街頭,他也沒瞧見靳豐年的身影。


    心下一怔,裴春秋愣愣的站在街邊,左右都沒看到人,怎麽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真是奇了怪了!


    “師弟?”裴春秋竊竊的喊了兩聲,“別藏了?師弟……”


    找了整整兩條街,都沒找到人,裴春秋忽然意識到不太對了,撒腿就往靳氏醫館去,“四海四海,快出來,靳豐年不見了!”


    四海一愣,趕緊摘下袖套,“裴大夫,您可別胡鬧了,靳大夫被傅家的人請去瞧病了,是出診,不是失蹤!還有,少夫人吩咐了,您再踏入醫館大門,是會被丟出去的。”


    裴春秋一拍大腿,拽著四海就往外跑,“少廢話,邊走邊說!”  事實證明,靳豐年真的丟了。


    一直到了日薄西山,靳豐年都沒有回到醫館,裴春秋和四海將那兩條街翻了個底朝天,就是沒瞧見人,最後四海去傅家找管家,管家二話不說就派人幫著找。


    靳大夫要是出事,公子和少夫人還不得急死?


    “少夫人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要是、要是她知道……”四海急得直掉眼淚,“我怎麽跟少夫人交代啊?靳大夫,你到底在哪?”


    傅家的人找了一夜,找遍了京都城所有的大街小巷,始終沒有靳豐年蹤跡。一個大活人,就這麽眨眼的功夫,消失得無影無蹤,宛若人間蒸發。


    幽暗的屋子裏,涼薄之聲響起。


    “你也太不小心了,這老東西,你要怎麽處置?”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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