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是要說什麽?”羅捕頭不太明白,一起闖了龍潭虎穴,難道還不算是過命兄弟?有什麽話不能直說,非得藏著掖著?


    及至僻靜處,確定周遭沒什麽人,靳月終是站住腳步,回望著立身黑暗中的安康生,“你知道我想問什麽,對嗎?”


    安康生點頭。


    “不打算解釋一下嗎?連我都不知道這北珠的妙用,你為何知道?”靳月摩挲著掌心裏的北珠,半垂著眉眼。


    黑暗中,藏得住情緒,藏不住心思。


    “太後也有一顆,是嗎?”安康生問。


    靳月如實點頭,“就因為這北珠,太後親封我為元禾公主。”


    聞言,安康生的嗓子裏忽然發出了低啞的輕嗬,帶著極為清晰的嘲弄,那樣的不屑一顧,“身為皇族,不過是在彌補內心的愧疚罷了!”


    “你莫顧左右而言他,我問的是北珠和離魂閣的關係。”靳月皺眉,“你之前說過,我們不是敵人,還可能是至親,安師爺為何不說清楚?若然是至親,何必藏著掖著?世間多一個人,與你有相似血脈,難道不是好事嗎?大家有商有量的,又有什麽不好?”


    黑暗中,安康生目光森涼,比葉層處滲下的月光更是淒冷陰寒,“想必靳大夫也告誡過你,不該插手的,不要插手。阿鼻地獄不適合你,和傅九卿好好過日子吧!”


    “讓我別摻合,我也摻合了,現在還能如何?退出去?晚了!”靳月歎口氣,嗓音裏卻帶著幾分清晰的笑意,“不過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明白了些許,安師爺……本家不姓安吧?”


    安康生低笑,未答。


    “孤身一人,卻又能探得我家相公的落腳之處,沒有動用府衙的人,這是為什麽?明知道這裏是龍潭虎穴,卻要以身犯險,還知道北珠的妙用,一點都不擔心我陷在裏頭……”靳月歪著腦袋,嘖嘖嘖的搖頭,“讓我想想,想什麽呢?婆婆說,他們在找小姐和……少主!”


    安康生沒有動靜,仿佛隻是個聽客,置身事外,無動於衷。


    “少主!”靳月啟唇,音色低沉而綿柔。


    安康生幽幽的吐出口氣,“靳月,帝王無過錯,懂我的意思嗎?”


    “我當然知道。”靳月又不是傻子,“饒是天大的冤屈,隻讓時間來衝淡,絕對不會折下驕傲的頭顱,與你賠禮道歉,給你的,最多是彌補。”


    “你明白就好。”安康生掉頭就走。


    靳月三步並作兩步攔在他麵前,“你是我哥嗎?”


    安康生笑了笑,“你我有什麽相似之處嗎?若你想認個兄長,我自是不介意,但你家相公願意多個大舅子嗎?靳月,別把關係拉得太近!”


    “岔開話題的方式,並不怎麽高明。”靳月雙手環胸,“你還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認,其實也沒你想象得那麽遭,我已經決定要去英州了!”


    黑暗中,安康生呼吸一窒,冷不防拽住靳月的胳膊,“你說什麽?你去英州幹什麽?”


    “自然不是為你而去!”靳月拂開他的手。


    安康生咬著牙,“不許去!”


    “你一個勁的把我撇開,為什麽不問問,在裏麵的時候,那些人都同我說了什麽?”靳月轉身就走。


    安康生呼吸微促,“他們都說了什麽?靳月,有些話可信,有些話不可信,你……”


    “我知道什麽話該信,比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靳月一字一句,“婆婆死了,臨死前把離魂閣交到了我的手裏,閣中長輩叮囑我,務必找到兄長的下落。其實從孤雁開始搶我北珠那日起,你已經有了讓我出現在他們麵前的心思。”


    安康生身形繃直,“趁著事情還沒鬧大……”


    “連皇上都不知道北珠裏的秘密,你卻明白北珠對離魂閣的影響,安哥哥……”靳月一開口。


    安康生瞬時變得格外不自在,連呼吸似乎都亂了些許。


    “安哥哥,你說我要不要繼續戳穿你呢?”靳月很是無奈的搖頭,“嘖嘖嘖,黑燈瞎火的,就算戳穿你,也瞧不見你臉色的狼狽,倒是極好的!”


    安康生揉著眉心,“靳月,你何必呢?”


    “我這人最喜歡問為什麽,弄不清楚的事情,一定要仔細的弄清楚,否則會寢食難安。”靳月緩步朝著不遠處的眾人走去,“你那麽聰明,應該知道,事情既然展露頭角,再瞞下去……是會出事的!什麽都不知道,就容易陷在別人的圈套裏,若我在英州遭遇不測……”


    “閉嘴!”安康生冷斥。


    他這人素來溫潤,平時連一句重話都沒有,但是這一句“閉嘴”卻格外的嚴厲。見識過毀天滅地的死亡,才會明白死亡的可怕。


    靳月愣怔。


    “不用從我嘴裏套話,我若是知道,就不會來到京都。”安康生聲音沉冷,“離魂閣內散落的舊部,當年都分布在四處的,他們所能知道的,就是皇帝一紙聖諭,讓忠良全族傾巢而覆。”


    沒有物證,沒有人證,隻有板上釘釘的聖諭。


    當年避之如瘟疫,如今更是諱莫如深。


    “不甘心嗎?肯定不甘心,這麽多年的生死弟兄,說叛國就叛國了,還落得九族皆滅的下場。當年沒敢調查,是因為先帝到處抓人,每個人自顧不暇,如今過去了十多年,一條腿都埋進了黃土,那份不甘又逐漸的冒出來,臨死之前想要一平心中冤屈!”安康生負手而立,“兩年前,我知道離魂閣重組的時候,便已經派人特意盯著!”


    靳月斂眸,“他們之前在哪?”


    “找人!”安康生苦笑,“找慕容家丟失的兩個孩子,雖然他們也想報仇,可活人始終比死人更重要,唯有留住慕容家的血脈,才能對得起慕容一族。以英州為起點,地毯式擴散找尋,可是茫茫人海,要藏起一個人委實太容易了!”


    這點,靳月很認同。


    找人這事,有時候真的靠天意。


    “找了十多年,遲遲不敢來京都,就是擔心人會落在朝廷手裏,若是如此……這裏的所有人,都隻有死路一條。”安康生笑得極是悲愴,“所有人都在找你,但所有人都找不到你,直到傅家遷回京都城,你出現在京都城的街頭,腰間掛著那枚北珠!”


    靳月不解,“可是離魂閣的人,事先並未認出我!這北珠……”


    “他們被騙怕了!這兩年,京都城時常冒出行竊之事,街頭有人腰間掛著珍珠墜的,都被搶了一遍。”安康生瞧著不遠處的眾人,再不回去,他們怕是要著急了,“直到太後親封你為公主,孤雁便覺得可能是這枚珠子的緣故,所以打算……”


    “她是想打發婆婆。”靳月皺了皺眉,“婆婆氣數將盡,但是離魂閣裏多數都是婆婆的人,若是婆婆能在臨死前將大權交到孤雁手裏,那離魂閣就真的成了她的!”


    安康生點點頭,“差不多!”


    “就是可惜了,骨頭太硬,怎麽都不肯說出背後之人。”靳月摸著下巴,“除非她有把柄落在人家手裏,又或者……真的恨毒了我!”


    安康生沒說話,孤雁不開口,誰都不知道真實緣由。


    見著兩人轉回,霜枝率先迎上去,“少夫人,沒事吧?”


    靳月搖搖頭,“沒事,大家收拾收拾,就回去吧!”


    “這就不管了?”羅捕頭指了指不遠處的入口,“那些人……”


    “就當沒來過!”安康生補充一句。


    羅捕頭幹笑兩聲,“這就是你們兩商議的結果?真是麻煩,說一聲不就得了,權當是來湊個熱鬧,弟兄們,回城請你們吃酒,走!”


    “這些人你打算怎麽辦?”安康生瞧一眼快速離開的羅捕頭,又轉頭望著身後的一堆女人,頗有些無奈,“人數不少,怕是不好安排。”


    靳月雙手環胸,“傅家別的沒有,家大業大,錢多房子多,別說是這麽幾個人,再來一幫都不成問題!明珠,你看著辦,錢不是問題!”


    “是!”明珠行禮。


    靳月抬步離開,“霜枝,走吧!”


    “是!”霜枝緊隨其後。


    安康生沒有再開口,出了林子便一道回城,各自回家。


    今夜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需要平複心情,靳月也需要時間去消化,這麽多的信息忽然間落在她的身上,尋常人都受不住,何況她一介女流之輩。


    突如其來的深仇大恨,不是誰都能扛得起的!


    都這個點了,京都城的街道上極是安靜,偶爾聽得更夫敲著更鼓,高喊著聲響,巡邏的軍士踩著整齊的步伐,噠噠的穿街走巷。


    “是公子!”霜枝率先喊起來。


    靳月一直低頭瞧著腳尖,愕然抬頭望去。


    傅九卿披著厚厚的大氅,站在夜風中,門口斑駁的燭光落在他身上,將腳下的身影拉得頎長。他站在那裏,麵上依舊蒼白,像極了初春的雪,幹淨得一塵不染。


    “公子!”霜枝行了禮,趕緊退到門內候著,沒敢靠近。


    靳月疾步走到他麵前,第一反應是伸手探進他的大氅裏,準確無誤的握住了他的手,“外頭風這麽大,你身子還不好,杵在這裏作甚?”


    如她所料,修長如玉的手,涼得瘮人,她初初握住亦是凍得打了個激靈。


    傅九卿沒有動彈,由著她肆意妄為,也由著她絮絮叨叨,那飽滿的朱唇,在寒風中翕合,偶爾說得太快,還能瞧見她掩在口中的粉色舌尖。


    “若是凍壞了身子,還怎麽去英州,你答應了要帶我去的,若是說話不算話,我定是要生氣的。還有還有,我若是今夜都不回來,你是不是也要等一夜?”靳月牽著他的手往台階走去。


    往常都是傅九卿拽著她,如今倒是顛倒回來。


    霜枝笑著跑開,提前回上宜院,去暖好爐子,等著公子和少夫人回來,保證屋內都是暖暖的。


    “明日就去英州!”傅九卿道。


    靳月一愣,“這麽著急嗎?”


    “嗯!”他不多解釋,“去嗎?”


    靳月自然是要去的,心裏的謎團就像是毛線團一般,若不抽絲剝繭,隻怕要將自己繞死其中,她迫切的想知道,當年出賣慕容家,累及十萬大軍冤死沙場的是誰?還有還有,他們這兩個遺孤是怎麽逃出來的?為什麽自己半點記憶都沒有?


    慕容家……


    英州是慕容氏的根基所在,這棵大樹即便被朝廷拔出,但總會有跡可循,靳月表麵上雲淡風輕,什麽都不在意,可心裏卻是激動的。


    她不是沒根的人,她有根了……


    回到屋內。


    傅九卿褪去大氅,霜枝快速接過,畢恭畢敬的掛在衣架上。


    “高興嗎?”傅九卿拂袖落座。


    靳月愣了一下,“什麽?”


    “去了英州,莫要輕舉妄動。”傅九卿低咳兩聲,麵色蒼白的睨她,“朝廷對於英州,十數年如一日嚴加管束,知道是什麽緣故吧?”


    靳月盯著他,沒搭腔。


    良久,靳月趴在桌案上,半個身子都貼在桌麵,盡量湊到他跟前,“我爹和你是串通好的吧?比如說這衝喜之事,還有……”


    下一刻,冰涼的掌心猛地扣住她的後腦勺,美眸赫然瞪大。


    “嗤……”


    靳月疼得直皺眉頭,口腔裏漫開濃鬱的血腥味,她想推開他,奈何整個身子都伏在了桌案上,好似擺在案台上等著屠宰的羔羊。


    有個詞怎麽形容來著?


    哦,俎上魚肉!


    還是她自個送上去的,再不甘心也沒轍。


    傅九卿終於鬆開她,冰涼的指腹摩挲著她唇上的殷紅,神情專注而淡漠,“記不住話,記住疼!”


    靳月抬頭,目不轉瞬的瞧著眼前的妖孽,真真是病態的媚。蒼白的麵上,眸光幽冷而深邃,唇角染著她的一點血色,如同雪地裏被風吹落的紅梅,綻放在他的唇角,妖冶絕世。


    呼吸一窒,靳月舔了一下唇上的血,羽睫輕飄飄的掩下,耳根卻燙得厲害。


    這一幕,落在傅九卿的眼裏,險些遮不住眼底翻湧的情緒,喉間滾動,嗓子有些發澀,“去給我倒杯水!”


    “哦!”靳月麻利的爬下桌,疾步朝外走去。


    傅九卿幽幽喘口氣,袖中蜷握的五指,唇線緊抿,唇角銳利。天知道她這一舔,有多魅惑,她自己未能察覺,他卻如坐針氈。


    到了門口,靳月才想起,屋子裏就有水,她為何要出去?當即折返。


    待她轉回,他已掃盡殊顏,又是那個淡漠疏離的冷麵郎君。


    “水!”靳月遞了水,“我去收拾東西!”


    傅九卿沒有吭聲,扭頭去看窗外的暗色。


    “那我去了!”靳月自顧自的離開,一臉的欣喜。


    燕王府鬧騰了這麽多回,傻子也該知道靳豐年未必是她親爹,可那又如何?爹是真的疼她,拿命護著她,她為何要戳破這層窗戶紙?


    喊了一聲爹,這輩子都不會改。


    此夜漫漫,有人歡喜至極,有人輾轉難眠。


    房門緊閉,安康生坐在鏡子前,忽然用力扯開衣襟,胸口位置光滑如新,什麽都沒有。他閉了閉眼,俄而睜眼掀開了表層的假皮,清晰的狼紋呈現在燭光下,赫然同漠蒼的一模一樣。


    指尖微顫的撫上胸口,古井無波的眼底,終於泛起陣陣漣漪,“爹,娘,我找到了……可我不敢認,也沒打算認,平冤之事許是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做到,但絕對不能把妹妹牽扯進來,希望你們能見諒!這深淵泥淖,我一人摔落便可,無謂再帶上她!”


    頓了頓,他眼眶猩紅的合攏衣襟,長長歎了口氣,“若早知道是她,昔年我就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她為燕王府賣命,北珠為何會失而複得……是天意,又或者是你們在天有靈?但不管是哪一種,她受夠罪吃夠苦,你們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她,平安度餘生,與傅九卿恩愛至白頭。”


    “哦,你們還不知道吧?傅九卿是她夫君,很疼她,也很喜歡她,就像爹愛著娘一樣,天拆不散,地拆不散,生死都能交付到對方手裏!你們未盡之功業,我便一人扛了,與她……無關!”


    轉頭瞧著明滅不定的燭火,安康生垂眸,徒手摁熄了燭心。


    黑暗中,響起低啞的聲音,“少主?”


    “還沒找到柳千行嗎?”安康生問。


    對方歎口氣,“還沒有!”


    “要抓緊!”


    “聽說,小姐她……”


    “沒有小姐,永遠都沒有這個人,她死了!”安康生聲音沙啞,“那隻是個無辜之人,莫要把她牽扯進來,慕容家隻剩下我一個,聽明白了嗎?”


    “少主?”


    “她跟慕容家沒有半點關係!”安康生擲地有聲,“我願意重領慕容一族,不代表我會不擇手段,我有我的底線,不許沾她分毫!”


    “是!”


    風過,無痕。


    人都是矛盾的結合體,他希望靳月去了解慕容家的一切,卻又不希望她因為所謂的責任和血脈,背負著沉重的包袱活著。


    身負血海深仇是什麽滋味,安康生比誰都清楚,一輩子那麽長,一個人累死累活已經足夠,何必再把她牽扯進來?!


    報仇是他身為慕容家唯一的兒子,該有的擔當,但她已經嫁出去,就該與夫君安享太平。


    夠了,真的夠了,死的人已經夠多了!


    一大早的,靳月就爬起來,然則比她更早的是漠蒼。


    臭小子下半夜就背著包袱蹲坐在門口台階上,巴巴的盯著緊閉的房門,就等著跟他們去英州,霜枝自然是耐不過他,就在房門口盯著他,生怕這毛頭小子忍不住,會衝過來敲門。


    霜枝噘著嘴,就算要出行,也得等公子和少夫人一覺睡到自然醒才行。霜枝心裏悔啊,早知道他這麽瘋癲,就不該通知他!


    出門的時候,靳月瞧著繞道走的傅雲傑,麵如死灰,腳步匆匆,似乎是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他往這邊瞧了眼,直接撒腿跑了,就跟見了鬼一般。


    霜枝撇撇嘴,“少夫人莫要睬他!”


    “你的東西可都備好了?若是缺了,回頭去了英州再告訴我,不要自個憋著!”靳月叮囑。


    霜枝連連點頭,“少夫人放心,奴婢東西少,早就準備妥當,連帶著明珠的衣裳,奴婢都收拾了幾套出來帶著,剩下一些,她會自個拾掇。”


    “那就好!”靳月瞧著家奴將物什一箱箱的搬上後麵的馬車,“你去盯著點,免得有所遺漏。”


    “是!”霜枝行禮。


    明珠是天亮後回來的,簡單梳洗了一番,來不及匯報安置女子軍之事,便趕緊拾掇了一些物什。衣裳之類,霜枝已經幫著打點妥當,剩下的就是她的一些私人物品。


    “相公,我去醫館一趟!”靳月扒在車門口,探著腦袋使勁往裏瞅,“跟爹說一聲,馬車出城時,在醫館門前停一停便罷!”


    傅九卿沒吭聲,靳月轉身就走,她早就習慣他的默不作聲,不說話就是默許嘛……


    醫館內。


    靳豐年眼下烏青,將一個盒子塞給明珠,“孤雁的皮麵已經做好了,若是有什麽事,興許能派上用場。裏麵一副是假麵,一副是真皮,你們自己看著辦!”


    明珠斂眸,將盒子抱在懷裏,“真皮我會交給女子軍的姐妹,假麵我會帶在身邊!”


    “月兒!”靳豐年極是擔慮的瞧著她,“你小包裏的東西,可還齊全,若不齊全……”


    靳月這才想起,快速打開隨身的小包,數落著裏頭的小物件,“爹,您再幫我弄點醉煙羅,還有還有……瀉藥那些,多給我幾包!救命的丸子也是……”


    “救命的丸子就那麽點,你以為剝花生呢?一剝一大把!”靳豐年絮絮叨叨的往樓上走去,“等著,我去翻我老底!”


    靳月縮了縮脖子,“嘴上不高興,身體卻很誠實。”


    四海笑道,“靳大夫是心疼少夫人。”


    “四海,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好好照顧我爹,若是有什麽事,就去傅家找管家。”靳月叮囑,將一小袋銀子塞進四海手裏,“他有時候好喝酒,你且盯著點,別讓他喝高了,還有還有,他性子烈,脾氣不太好,若是出去鬧事,你且攔著點!還……”


    張了張嘴,靳月無奈的笑了笑,“反正你幫襯著點,我爹年紀大了,還總以為自己年輕,做起事兒來不管不顧的。”


    四海連連點頭,“少夫人放心,我一定照顧好靳大夫!”


    如此,靳月鬆了口氣。


    這老小孩最不讓人省心,一把年紀還總學人裝嫩!


    傅家的馬車走得慢,傅九卿著意讓他們父女兩個多聊一會,接到靳月的時候,小妮子眼眶紅紅的,隨身小包鼓鼓囊囊的,可見靳豐年塞了不少好東西給她。


    懷裏抱著油紙包,靳月靠在窗前沒說話,一直到出了城,她才掀開車窗簾子往回看。


    靳豐年站在城門口,極不放心的瞧著漸行漸遠的馬車,兩年多了,他還是頭一回放她離開這麽遠,寶貝似的養著了這麽久,眼下……心裏別提多難受。


    高高的城門樓上,安康生隱沒在牆角,目送馬車離開。待塵煙過盡,他才回過神來,慢慢走下城樓,恰好瞧見偷偷抹眼淚的靳豐年。


    “靳大夫!”安康生淡淡的笑著。


    靳豐年眼眶微紅,老臉更紅,當即深吸一口氣,胡亂的擦了把臉,“今兒的風真大,風吹得眼睛受不了!唉,不行了不行了……年紀大咯!”


    “您要保重!”安康生輕笑。


    靳豐年揉了揉鼻尖,“安師爺,你這一大早的出現在這兒,做什麽呢?”


    “送故人!”安康生抬步往前走。


    靳豐年回望著城門口,“你不會是來送我閨女吧?”


    “何以見得?”安康生皺眉。


    靳豐年皺了皺眉頭,“其實吧,我也年輕過,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心裏想什麽?月兒的確能幹,又聰明又不拘小節,但她終究已為人婦,安師爺您是吃官飯的,以後前途無量,可千萬不要走錯路啊!”


    “嗯?”安康生愣怔。


    靳豐年直搖頭,大步流星的離開,“唉!”


    “不是,你……”安康生耳根發燙,這老頭子怕是誤會了,真的是誤會了,“靳大夫,你誤會了,我沒有!我不是!靳大夫……”


    馬車走出去甚遠,直到傍晚時分,宮裏才得了消息。


    慈安宮。


    太後麵色青白的起身,“你說……月兒去哪了?”


    芳澤歎口氣,“傅家來人,說是元禾公主覺得近來事兒太多,心裏煩悶得很,所以隨傅公子去英州收貨款,短則十天半月,最多一個月就回來了!”


    “英州!”太後垂眸,“怎麽會去英州呢?”


    芳澤想了想,“若是太後娘娘覺得不妥,那奴婢這就派人去把她追回來,您看如何?”


    “追回來是沒問題,但是……”太後苦笑兩聲,“事兒始終擱在那兒,你若不解決,它永遠都是一根刺。且不管她是刻意還是無意,該麵對的事兒終究是要麵對的。”


    芳澤點點頭,“太後,現在該如何是好?”


    “你找幾個可信的人,提前去英州打點,免得她吃虧。”薑到底是老的辣,太後眸色微沉,“還有,若是他們查出什麽,盯緊朝廷上的動靜,尤其是燕王府那頭!”


    芳澤頷首,“奴婢明白!”


    “這丫頭的性子,跟阿鸞太像,一根筋軸到底,不死不休!”太後徐徐起身,“哀家總盼著,她能安享榮華便好,可如今想來,是哀家錯了,她骨子裏就是那股勁,怎麽可能安生?若是真的能……”


    芳澤知道太後的心思,“若是真的可以,也算是了卻了太後娘娘心頭的憾事,解了您的心頭大結。”


    “哀家,曾盼禦鼓響,最後失望至極,如今……”太後笑得有些淒愴,“哀家是不是可以,再盼一下下?”


    芳澤遞茶,“太後娘娘應該相信公主!母女連心,鸞姑娘做不到的事情,也許後人能做到!”


    太後握緊手中杯盞,“哀家拭目以待!”


    但前提是,謹防燕王府從中作梗。


    英州遠離京都城,若是燕王府因為宋宴和宋嵐的事兒而遷怒靳月,追到英州動手殺人或者傷人,那就不太妙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夜宿野棧,靳月有些興奮,繞著客棧快速走了一圈,俄而回到廳內挨著傅九卿坐下,“相公,外頭一個湖,也不知道有沒有魚?”


    “想吃?”傅九卿問。


    靳月笑了笑,“想!”


    君山即刻去點了一道魚,誰知客家卻說,沒有……


    傅九卿的麵色旋即沉了下來,卻也沒說什麽,隻在低頭時,意味深長的瞧了君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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