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宣傳單上寫的, 是前段時間三夭應官方要求,趕工新出的一個副本。


    廣告打得很火熱,三夭更是給出了百萬懸賞, 計劃在8月6號, 也就是明天,統一開始挑戰測試。


    對比成功解鎖【凶案解析】全副本所能獲的打賞收益來看, 百萬懸賞其實並不算多,但它代表著三夭對該副本的重視,同時還有無數媒體的關注,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機會。


    目前已經有上百名玩家報名參與。


    “我是說, 你沒有權限。”賀決雲隻就著折疊的宣傳單看了一個角落,沒有拆開, 就把它按在桌上推了回去,“這是一個麵向老玩家的副本,而你才剛剛過了新人關卡。”


    穹蒼扯過紙巾擦嘴, 理所當然道:“所以, 我這不是找你吃飯來了嗎?”


    賀決雲一口老血哽在心口,用力拍桌道:“這特麽是我付的錢!我付的!這是你找我吃飯的誠意嗎?!”


    周圍吃飯的人聞聲看了過來,見到二人的組合, 臉上皆是閃過一言難盡的神色。


    那麽大人了,請女生吃一碗麵而已,也要臉紅脖子粗的嗎?


    十幾塊錢, 陪美女吃頓飯都求不來。


    貧窮真的好可怕啊。


    賀決雲感覺到不對, 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清嗓。


    穹蒼火上澆油似地歎了口氣:“唉……”


    賀決雲身上一層一層地起雞皮疙瘩。


    穹蒼慢吞吞地從兜裏掏支付卡,賀決雲受不了了,快一步攔下她的手,說:“你夠了, 可以了啊!”


    由於現在是午飯時間,店內人流量較大,並不是一個說話的好地方。賀決雲看了眼左右,頂著尷尬說:“你先跟我出來。”


    穹蒼抄過桌上的宣傳單,跟在他身後,一路去了停車場。


    車內的燈光比較昏暗,空氣也透著陰涼。


    賀決雲打開車頂的照明燈,說:“我相信你的能力超過多數玩家,單論實力的話,你確實有資格可以參與這次的副本。用經驗來搪塞你,並不是個好理由。可是,你應該也知道,這個案件跟範淮之間的關係。”


    “當然。”


    穹蒼低著頭,拆開宣傳單,將它沿著對角折起,聲線如溪水般緩緩道:“範淮出獄之後,不到三個月的時間,當年指控他的五名證人全部死亡。”


    “這五個人之間,經濟條件、生活背景各不相同。除了當年指控他凶殺這件事之外,沒有明顯的交集。在範淮入獄的十年裏,有些人更是見都沒有見過。保持著足夠的社交距離。”


    “由於時間太過久遠,關係又過於曲折,在前三人陸續死亡的時候,警方還沒有意識到他們與範淮之間的聯係。媒體卻先一步報道出了範淮的往事,指出死者之間的關聯,讓警方深陷被動,同時飽受指責。”


    賀決雲:“是。”


    穹蒼繼續說:“可是,後來範淮就被警方嚴密監控,根本沒有機會再去行凶,卻依舊出現了第四,跟第五名死者。警方也在隨後的偵查當中,確認,第四起案件的凶手,並不是範淮,而是一個看過新聞後的模仿犯。”


    賀決雲接下去道:“媒體跟大眾懷疑警方是在為自己的無能開脫,甚至懷疑結果的可信性。所以,官方聯合三夭,製作了這一個解析副本,邀請各大玩家參與進行偵破。穩定民情。”


    穹蒼哂笑道:“畢竟,人類的自作聰明幾乎是刻在基因裏的,他們隻相信自己發現的事情。”


    穹蒼舉起手裏折好的紙鶴,放在中間的凹槽裏。藍白色的紙張看起來十分可愛。


    穹蒼看向他,說:“所以我對此,很感興趣。”


    賀決雲觀察著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試圖辨別出真假。他問道:“你相信你的學生是無辜的嗎?”


    穹蒼笑說:“我隻相信證據和事實。除此之外的情感,沒有任何意義。”


    賀決雲:“範淮是個什麽樣的人?”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在牢裏了。他出獄之後就被警方監控了。你覺得,我能比你們更了解他多少?”穹蒼視線低垂,語氣有些縹緲,“而且我也很想知道,他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


    賀決雲實在無法從她的臉上看出端倪,思忖片刻,說:“我可以幫你通過申請,但是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穹蒼幹脆道:“講。”


    賀決雲:“範淮成功逃亡前,打給你的那通電話,32秒,他說了什麽?”


    穹蒼唇角勾了個極淺的笑容,然後說:“其實我已經告訴警察了,隻是他們不相信。”


    賀決雲再次問道:“他說了什麽?”


    穹蒼微微張開嘴:“他跟我說,‘老師,我覺得,這個世界不會好了。起碼,我的世界不會好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賀決雲狐疑道:“32秒?”


    “嗯。”穹蒼說,“再加上一點沉默做點綴。”


    賀決雲不大相信。


    這句話說完,撐死也就十來秒的時間。範淮在逃離追捕的危急過程中,抽出最關鍵的時間給她打了一個電話,隻是為了說這麽一句話?


    “我們兩個人其實沒有那麽多可以交流的東西,或者說,對聰明人而言,有時候沉默就能讀出很多東西。”穹蒼說,“那個時候警方還沒有對他發布通緝,追捕行動也沒有正式展開,媒體更是還沒有報道。32秒不足夠讓他說完他殺了什麽人犯了什麽事,在什麽地方,麵對什麽樣的危險,同時向我進行求救,而我又能給他做出明確性的指示。32秒什麽都做不了。聰明人再聰明,也不是上帝。”


    賀決雲心說你可比上帝厲害。他不信上帝,可他總是偏向性地相信這個人。


    穹蒼補充了一句:“他可能,隻是單純地想找個人,說一句話而已。”


    賀決雲心說,不可思議。


    穹蒼耐心道:“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賀決雲瞥她一眼,拉開前麵的小格子,從裏麵抽出一張邀請卡,遞過去說:“明天早上八點半,還是原來那個房間。”


    穹蒼:“謝謝。”


    8月6號,早上八點半。


    這天的天氣灰蒙蒙的,一片巨大的烏雲覆蓋在天空上,卻始終沒有要下雨的征兆。


    三夭總部聚集了不少同樣前來參賽的玩家,而在大廳那個占據了正麵牆壁的巨大屏幕前,圍繞了成排的記者。


    穹蒼出現的時候,有幾個鏡頭對準了她,但因為她不是三夭上的知名玩家,那些人又移開了鏡頭。


    遊戲會在9點正式開始。穹蒼提前進入機器進行能力測試之後,賀決雲也出現了。


    他走到辦公室,曲指敲著一個年輕人的桌麵,吩咐說:“給我安排一個,離穹蒼距離近的身份。最好是她甩不掉的那一種。”


    年輕人聞言從電腦桌上抬起頭,仔細想了想,站起身,鄭重朝他敬了個禮,說:“老大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賀決雲見他這架勢,隱隱有那麽一點不詳的預感,但是也沒時間多想,轉身進了模擬艙,準備登入。


    要是再遲到一次,他真的覺得穹蒼會先人道毀滅了他。


    9點整。


    穹蒼準時登入自己所在的副本。熟悉的字體出現在她眼前。


    歡迎玩家來到全真模擬直播遊戲【凶案現場解析】(百萬懸賞活動),您分配到的身份是【死者】。案情相關記憶已封鎖,請根據人設提示,努力逃離死亡結局,或協助【凶手】、與【緝凶者】,完成情景還原。


    身份:吳鳴(化名)


    性別:男


    死亡方式:謀殺(已入檔)


    玩家評分:93(您已經超過了全國99%的玩家。)


    與角色契合度:42%(如果非要牽強地找一些相似之處的話,或許就是同為黃種人吧。)


    死亡進度:距離【謀殺之夜】副本開啟,還有4天。


    【注】您的生命已經受到威脅,請積極探索劇情,找出相關線索,開啟【謀殺之夜】副本。


    【點此查看副本詳情】


    穹蒼腦海中關於案件的信息果不其然都被隱去。她按了按太陽穴,讓自己從不適感中脫離。


    案情介紹一如既往的簡單。


    吳鳴是一家網絡運營公司的老板,做新媒體內容起家。公司裏簽有十多位知名網紅,其中就有【凶案解析】的專業玩家。


    他年少有為,今年33歲,身家過十億。已婚,未育。成功人士代表,外界口碑良好。


    2月26號,吳鳴發覺有人在跟蹤自己,遂報警。警方對其進行保護後並未發現犯人。


    2月28號晚上,吳鳴死於自己家中。次日早晨被發現。場麵極其殘忍。初步判斷凶手對死者有強烈的怨恨。


    死亡時,他身上帶有多種不同的傷害。死後屍體部分位置受到剖解。同時現場留下了幾段關於罪行懲戒的文字信息。


    至於死因是什麽,留下的信息具體又是什麽,介紹中並沒有寫明。應該要在開啟【謀殺之夜】後,才會隨著場景還原告知玩家。


    而此時的副本時間是:2月25號,早晨8點。


    穹蒼關閉劇情描述,試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


    畫麵逐漸清晰起來,穹蒼沉默地打量著周圍,獲取信息。


    這是一棟別墅,裝潢……金碧輝煌。


    就算穹蒼十分貧困,也不是很喜歡這麽直白的富貴風格。有種要被黃金砸彎了腰的錯覺。


    穹蒼低下頭。


    她穿著一身灰色的寬鬆睡衣,戴著一款鑲鑽的手表。掌心的皮膚有些粗糙,手指上還有一道明顯的刀痕。看位置與角度,極有可能是小時候被菜刀切中留下的。


    看來吳鳴在發跡之前,生活條件可能並不太好。


    穹蒼彎下腰,掃了眼茶幾上的物品,正要繼續觀察,突然,從廚房的位置,傳來一聲瓷碗破碎的聲音。


    穹蒼快步過去,就見一個女人正背對著她站在餐桌前。


    “她”的肩膀在劇烈抖動,似乎受到了強烈的刺激。而在“她”的人物頭像旁邊,有一道綠色的人物介紹。


    “李毓佳,妻子,家庭主婦,監察者。”


    穹蒼咳了一聲,從嗓子裏發出一道男性渾厚的聲音:“你好?”


    女人轉過身,臉上閃過憤怒,又有隱忍,以及各種難以描述的表情,總結起來大概就是抽搐的猙獰。


    那表情……實在是有點眼熟。


    穹蒼錯愕道:“q哥?”口味這麽重的嗎?


    賀決雲咬牙切齒道:“不是!”


    穹蒼:“……”


    她應該怎麽告訴這個男人,每個人對表情的把控都不一樣,而他在自己眼裏,就等於臉上寫著“賀決雲”三個字。


    不過穹蒼很快就幸災樂禍起來。


    本來對於又要扮演一個命不久矣的角色,還有那麽一點不大樂意。但是跟賀決雲對比一下,好像都算不上什麽。


    賀決雲還在試圖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穹蒼默不吭聲地上前,用拖鞋踩住了一塊碎瓷片,朝他的方向踢了一腳。


    穹蒼嚴厲指責道:“還不快點打掃幹淨?傻站著幹什麽?”


    賀決雲驚訝地抬起頭。


    穹蒼冷笑著說:“你個女人,連個盤子都端不穩,還有什麽用?你知道這個盤子值多少錢嗎?”


    賀決雲臉上的猙獰散去,唇角的肌肉卻仍在顫抖,陷於震驚之中無法自拔。


    穹蒼皺著眉頭,字字句句都帶著羞辱與不屑,用手勢支使道:“重新做一份早餐,端到我的書房。給你十分鍾的時間。快一點!”


    見她神情不似作偽,賀決雲滿腔見鬼的心情,忍不住罵道:“穹蒼你有病啊?”


    “穹蒼是誰?”冷酷的男人兩指一夾,吐了口虛無的白煙,說,“從今天開始,記住,我是你男人。”


    賀決雲終是難以忍受,破例罵髒:“……艸!”


    穹蒼警告瞪眼。


    賀決雲叫道:“你別私下給自己加什麽奇怪的人設!這跟副本沒有關係好吧!你根本是在增加遊戲難度!”


    “憑良心講,我可沒有。”穹蒼走過去,抓起賀決雲的手,讓他自己看。


    “手指粗糙,皮膚蒼白,麵色蠟黃,發絲幹枯,眼下青紫。很顯然,你平時疏於保養,而且有久病的可能。不像是養尊處優的闊太太。”


    穹蒼對著他從頭到腳指了一遍。


    賀決雲說:“你當是看相啊?說不定她真的隻是病了一場,有些憔悴而已。”


    穹蒼抬起手表:“現在是早上8點,沒有阿姨過來幫忙。你在廚房,端著盤子,可想而知是在為我準備早餐。”


    賀決雲:“也許是保姆臨時有事沒有來。也有可能,是吳鳴多疑,不喜歡家裏有別的人存在。李毓佳是家庭主婦,幫忙做個早餐,沒什麽。”


    穹蒼盯著他看了會兒,笑道:“一般的家庭關係,可以從各種地方顯露出來。甚至是,一眼望穿。”


    穹蒼指向餐桌旁,兩張刻意拉遠的椅子。伸出一根手指示意道:“一。”


    然後又拉著賀決雲,退了兩步,來到客廳,指著櫥櫃上擺放著的照片,將手在賀決雲的麵前晃了晃:“二。”


    賀決雲順著看過去,發現照片裏的人不是這個家的男女主人,而是吳鳴跟他的父母。


    縱觀一圈,客廳裏竟然沒有一張夫妻的合影照片。


    穹蒼走到門口位置,那個足半麵牆的鞋櫃前麵,掀下櫃門,朝他比道:“三。”


    吳鳴的鞋子全部擺放在最顯眼的地方,占據了絕大多數的空間。而李毓佳的鞋子,擠在邊緣的角落。


    “我承認,他們夫妻關係可能不和。但下一步的推導有待考證,”賀決雲不死心道,“樓上可能會有專門的衣帽間。李毓佳的東西或許在上麵。”


    穹蒼對他的垂死掙紮感到很有意思,帶著他走到茶幾前麵,示意他自己看。


    茶幾上擺了一份李毓佳的醫院檢查報告,被人不耐地揮到角落。片子賀決雲是看不出門道,但是底部的結論大致是沒什麽問題,然而地上仍舊擺放了兩大袋的藥品。


    賀決雲隨手一翻,針劑、激素藥以及保健藥都有。


    穹蒼又從桌麵上拿出一張便簽紙,上麵記錄著不同的日期要去不同的醫院進行檢查的安排。


    賀決雲簡直是看得頭皮發麻,渾身不適。


    穹蒼說:“李毓佳的身體檢查結果分明沒有什麽大的問題,卻仍舊在保持著高強度的治療。他們兩人結婚應該已經有……將近七年的時間了,始終沒有孩子。排除兩人主觀意願的可能性,唯一的理由,你是男人,你懂的。”


    “我不懂!”賀決雲激動道,“你不要想汙蔑我!我為什麽要懂他?!”


    穹蒼幹巴巴道:“哦。”


    穹蒼蹲下身,把裝藥品的袋子全部提了起來,丟進一旁的垃圾桶。


    “一眼看過去,整個客廳裏,唯一帶有明顯女主人身份的東西,就是這一份病曆。李毓佳把東西擺在這麽顯眼的位置,很有可能是在表示一種無聲的控訴。連控訴都進行得這麽低調,說明什麽?”


    賀決雲臉色發黑。


    穹蒼再次恢複了自己的冷酷無情,命令道:“早餐,書房,十分鍾,我是你男人。為了破案,謝謝配合。”


    話音落,高傲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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