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旬這一頓飯都吃得惴惴不安,飯桌上小姑姑與小姑父仍舊是如往日一般恩愛異常的模樣,可此刻看在桑旬眼中卻覺得格外的刺眼。


    青姨原本是桑老夫人的遠房親戚,這些年來吃住都在桑家,又一心一意的照料著老爺子,以至於讓人幾乎忘了她還是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沒想到她居然會和小姑父有染。


    她想起自己前幾天居然還好心為青姨海淘各式各樣的保健品……桑旬心中五味雜陳,她猶豫是否要將自己所知告訴小姑姑,可轉念又想起青姨的病症,以及她那天深夜痛哭的模樣,一時之間居然舉棋不定。


    飯桌上的氣氛其樂融融,小姑父正在同大家說著他前段時間去尼泊爾的見聞,沈素緊貼著坐在父親身邊,滿心滿眼裏都是崇拜之色。


    沈素聽得興起,於是插嘴問道:“好奇怪,為什麽尼泊爾的國教是印度教呢?”


    “現在已經不是了,尼泊爾早就是世俗國家了。”小姑父笑起來,又十分溫和的同女兒解釋剛才的問題。


    隔了一會兒,沈素又突然撒嬌道:“爸爸,明年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去爬珠峰!”


    “瞎胡鬧!”小姑父板起臉來嚇唬女兒,“就你這小胳膊小腿的,一陣風刮過來就把你給吹跑了。”


    桑旬在旁邊看著,心情複雜,最終還是決定暫時將這件事擱置。


    不過是一條領帶,真要拿出來說,對方大可以堅決否認,甚至還有可能倒打一耙。


    況且,其實桑旬一直都覺得,丈夫出軌,妻子作為最親密的枕邊人,怎麽可能毫無察覺……或許小姑姑心中早就有數,隻是不願捅破那層窗戶紙而已。


    她原本覺得和小姑姑說這種事不大方便,打算私底下提點沈素的,可現在見到沈素這樣崇拜父親的模樣,便也作罷。


    算了,這是人家的家事,她好端端的去攪什麽渾水。


    飯桌上的人聊著聊著便將話題移到了桑旬身上,小姑父的語氣慈祥:“小旬,你最近都在忙些什麽?不如去基金會給你小姑姑幫幫忙?”


    桑旬不料話題突然扯到自己身上,當下便笑道:“我什麽都不懂,去了是給小姑姑幫倒忙。”


    “說傻話。”小姑姑好笑的瞥了她一眼,“要是想學就過來,我好好教你。不過你們年輕女孩子嘛,忙著逛街打扮,忙著談戀愛,要是想再多玩一陣子,也是沒關係的。”


    沈素聽見這話在旁邊嘻嘻笑起來:“姐,聽見沒?快給我找個姐夫!”


    桑旬不知該回答什麽,索性低下頭去裝臉紅。


    這頓飯的氣氛其實很怪,隻不過是等桑旬從沈家出來之後才意識到的。


    她想起從前在沈氏工作時聽過的那些傳聞,這才知道沈恪與他叔叔是真的關係不和,譬如今天晚上,雖然麵上和和氣氣的,可過了許久桑旬才反應古來,沈恪與他叔叔之間居然沒有互相說過一句話。


    “在想什麽?”旁邊正在開車的沈恪突然發問。


    “哦……”桑旬回過神來,將車窗放下來一點,吹進來一陣涼絲絲的風,她的腦袋清醒了點,“我在想,之前在沈氏上班的時候,還從沒想過能有一天讓沈先生給我開車。”


    這話一出,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


    笑過之後卻更加尷尬。


    沈恪默了默,然後說:“我知道,你心裏還在怪我,是不是?”


    “沒有。”桑旬誠懇的搖搖頭,“對別人要求過高,不僅自作多情,最後也多半會換來難堪。”


    她這話說得理智又疏離,已經自然而然的將沈恪劃為外人了。


    沈恪沒再說話,直到車子行駛到席至衍的住處外麵,他才將車停在了路邊,轉頭對桑旬說:“今晚你也看到了,我和叔叔的關係並不好。有些事情,普通侄兒做了也就做了,可我不能,我和他之間的關係沒那麽簡單。”


    桑旬別過頭去,並不想聽。


    隔了這樣久,他再來解釋,又是何必呢?


    她對桑母都不曾有過真正意義上的責怪,更何況是沈恪。


    易地而處,對方的難處,她全部都能體諒,但也僅此而已,體諒並不等於原諒。


    隻是沈恪那樣聰穎的人,此刻居然未能體察桑旬的心境,他還在繼續說:“六年前我在國外,是無能為力……六年後,你在我身邊當助理,雖然我不說,可你早晚有一天能夠明白自己的身世,是不是?”


    桑旬轉過頭來望著他,慢慢說道:“沈恪,你那時願意拉我一把,我一直都是很感激的。”


    她知道沈恪想要的不是這樣的回答,可她也隻能這樣了。


    沈恪終於不再說話,眼睛裏的光漸漸熄滅下去,過了許久,他才淡淡開口:“我們上去吧。”


    他又重新變成了平日裏的那個沈恪。


    大廳裏的保安居然認得她,這回席至衍並沒有提前打招呼,可保安也將他們倆放進去了。


    剛從電梯裏出來,就聽見有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你還舍得來是不是?”


    明明說的是這樣的話,可語氣裏是掩不住的欣喜和得意。


    桑旬看一眼站在身旁的沈恪,心道不好。


    果然,等席至衍從房間裏出來後,一瞧見站在一塊兒的兩個人,原本還翹起的唇角瞬間便抿緊了,他皺眉瞧著沈恪,不冷不淡道:“你還有挺多事要忙的是吧?趕緊回去吧。”


    沈恪沒接他的話茬,隻是走到沙發前坐下來,衝席至衍說:“說吧,你說的那兩百萬,到底怎麽回事?”


    席至衍看看沈恪,又看看桑旬,過了好一會兒,才衝桑旬一勾手指頭,說:“你跟我進來一下。”


    桑旬想起那晚他在車裏耍流氓的事跡,自然是不肯的,當下便搖頭道:“有什麽話不能當著沈恪說?就在這兒說吧。”


    席至衍明顯是生氣了,瞪著桑旬半晌,但馬上又笑起來,眼神邪惡,他慢悠悠道:“好,你非要我在這兒說,那我就——”


    後麵的半句還沒說完,他就被桑旬拽回臥室了。


    看著某人臉上得逞的笑容,桑旬更是沒好氣:“你到底要說什麽?”


    席至衍的臉色也瞬間沉下來:“我才告訴你你就告訴沈恪了?還讓他送你過來?”


    “你發什麽神經……”桑旬覺得他不可理喻,“那是因為我在他家吃飯。”


    這話一說就更不得了,某人的臉色又黑了幾分:“你去他家吃飯?”


    桑旬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麽要和這個人解釋這些,但她還是說了:“是沈恪他媽媽過生日呀……”


    他欺身壓上來,語氣惡劣:“還去見家長了是吧?”


    神經病!桑旬一腳踢在他的膝蓋上,“素素叫我去的,你有本事找她算賬去。”


    席至衍吃痛的彎下腰去,嘴裏還不忘說:“那是小姨子,我怎麽敢……”


    過了一會兒他緩過來,又沒臉沒皮的湊過來抱住她,說:“是我不對,瞎吃什麽飛醋,你明明都不喜歡沈恪了。”


    這人一邊說話還一邊偷偷打量著桑旬的神色。


    桑旬自然看穿他的心思,當下就涼涼的笑:“誰說我不喜歡他了?”


    有人自我安慰的功夫一流,說:“你就是恨不得氣死我。”


    兩人又在房間裏磨嘰了一會兒,席至衍這才拉著桑旬出了房間,嘴裏嘟嘟囔囔:“趕緊把他打發走。”


    席至衍也在沙發上坐下來,說:“就上個月,給童婧轉了兩百萬。”說到這裏他嗤笑一聲:“真有錢。”


    “怎麽發現的?”沈恪耐心問。


    “郵件。”席至衍指了指旁邊攤開的筆記本電腦。


    桑旬奇道:“郵件不是都看完了?沒看見呀。”


    她和席至衍兩個人分工,她從前頭開始看,他倒著看,可昨天就看完了,什麽都沒發現。


    “我把你負責的那塊又看了一遍,”席至衍這時才想起來瞪她,“你怎麽連他的銀行對賬單都不看?”


    桑旬恍然,又自知理虧,索性閉嘴。


    席至衍說著便將那封郵件找出來,屏幕轉向其餘兩人,說:“戶頭是用他媽的名字開的,所以開始才沒查到。嗬……他可真行。”


    桑旬盯著那封郵件看了許久,似乎要將上麵的每一個字都印進心裏,許久後終於喃喃道:“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旁邊兩個男人見她情緒不對,都皺起眉來。


    她跌跌撞撞的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席至衍見她情緒不對,趕緊一把抱住她,將她按在懷裏,沉聲道:“你幹什麽?”


    “我去找童婧……”桑旬連說話的聲音都在哆嗦,“她不是找周仲安要錢麽,我有錢,我也有錢!隻要她願意出來作證,她要多少錢我都給……”


    “你別犯傻!”席至衍見她魔怔了,低聲喝道,“她搞不好是共犯,怎麽會給你作證?”


    桑旬終於痛哭出聲:“那我要怎麽辦……現在知道他就是凶手卻沒有辦法,我要怎麽辦……”


    她的聲音哀哀切切的,席至衍聽得也覺得心疼,於是又溫言哄她:“別哭、別哭……我會想辦法的,你相信我,一定會有辦法的……”


    沈恪在旁邊看著這抱在一起的兩人,神色複雜。


    席至衍知道,當年的事情就是桑旬的要害,他見過的她兩次崩潰,都是和當年的真相有關。


    她哭了許久,也許是知道翻案的幾率渺茫,此刻又乍然知曉真凶是誰,心情難免會有大起伏。


    他看她哭得累了,好不容易將她哄到床上去睡一會兒,這才鬆一口氣,輕手輕腳的走出來帶上臥室門。


    在客廳裏的沈恪看見,問:“睡著了?”


    席至衍沒回答,隻是點了根煙,問:“你覺得有戲麽?”


    沈恪不置可否。


    席至衍自嘲的笑起來,哪怕當年眾人想過周仲安有作案的一點可能性,那他們的境況也不至於像今天這樣被動。


    他將指間的煙按滅,說:“我明天就去找當年周仲安的同學朋友。”


    他就不信,真幹了虧心事,還能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又和沈恪說了一會兒話,對方正要告辭,席至衍的手機卻響了起來,他看一眼,是阿道。


    他這麽晚打來,肯定是有要緊的事,席至衍將電話接起來。


    哪曉得阿道在電話那頭也支支吾吾:“席先生,你上網看看吧……”


    他心裏一緊,追問道:“看什麽?”


    阿道的聲音萬般為難:“現在網上全是……全是桑小姐當年的案子……”


    席至衍連電話都來不及掛,當下便撲到筆記本電腦前麵,打開各大門戶網站和社交平台,果然,掛在熱門頭條的都是的六年前的那一起校園情殺案,底下的評論數量早已過了十萬,論壇上的高樓也蓋起了一座又一座。


    短短一個晚上,陳年舊事被曝光出來,炒起這麽大的熱度……背後不可能沒有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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