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禹的對麵是奎陽的項目經理,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小夥子,但是看起來精明能幹,基本上到達西城之後所有的項目合作都是他在跟進。


    任禹斜著腦袋,手頭上的鉛筆靈活的轉了轉,眼睛裏有不怒自威的光亮,用無所謂的語氣問他,“怎麽過來這幾天沒見到你們張總,之前倒是他先聯係的我。”


    部門經理倒也沒受影響,“張總有一些突發的事情要處理。”


    “是嗎?”這一方的空氣是平靜的,“那蘇南呢?”


    部門經理心裏咯噔一下,“沒聽說過。”


    任禹打量著他,反問,“沒聽說過?”


    部門經理笑著搖搖頭,“我們不能過問上級的私事的,這是規矩。”


    任禹手頭的筆尖停了下,同時站起了身,“你們不用送了,我特意從西城過來,被你們張總放了兩天鴿子,這點誠意都沒有,我需要想想還有沒有合作的必要?”


    部門經理連忙站起身來送他一段距離,邊走邊解釋順便道歉,最後無可奈何說,“我們稍後就聯係張總,盡快找時間和您見上一麵,你看這樣可以嗎?”


    任禹停下腳步,陰森森的眸子盯著他,“我要具體時間。”


    “後天!”


    任禹的嘴角一絲輕嘲,小夥子蹙著眉頭,鄭重的改口說,“明天,明天要是見不上一麵,您唯我是問。”


    此時已經到了大樓樓下,任禹拍了拍他的西服,依舊不動聲色,“那就明天。”


    兩個人皆是沉默,任禹交代他,“你先上去吧。”


    部門經理一時琢磨不透,又鞠了一躬,“那我先回去了。”


    部門經理再次進了旋轉門,任禹在原地站了會兒,隨行的同事說了句,“這有點不對勁。”


    任禹下樓走了幾步,眸子深了些,拿出手機給蘇南撥了個電話,但是無人接聽,直到自動掛斷,他這才煩躁將手機扔在車座上。


    不是不擔心的。


    同事提議,“要不給張旭打給電話?不過也沒事,西城是他的地盤,蘇南在這兒還不至於出事。”


    稍稍他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都是一起成長過來的,他也不怎麽忌憚他,索性直說,“你又不是不知道蘇南的性格,她兩天不出現也許就是單純不想見你而已。”


    任禹眼眸冷淡,悠悠的來一句,“她不是還想賣我股票嗎?”


    同事提醒他,“你要是把她股票買下了她可就真的和你沒有一毛錢關係了。”


    任禹看向窗外,沉思了一會兒,即使心裏破濤洶湧,但是表麵依舊雲淡風輕,“放心,她會和我們一起回新京的。”


    蘇南連續輸入營養液,兩個小時後,她其實已經有了些體力,隻是喉嚨的噸痛感更加真實,她睜開眼睛,正對著的就是一雙冰冷的眼睛,而這個人的身後,還有四五個男人。


    蘇南囁嚅了下嘴角,這下即使自己有偷天的本事,也逃不出去。


    身後的一個大漢遞給當頭的那人一部藍莓手機,他將手機在蘇南麵前晃了晃,“待會兒配合點,稍微不合適,”他作勢掐著她的脖子,身上散發著一股戾氣,“捏死你比捏死隻螞蟻還容易,你是聰明人,你知道我什麽意思?”


    蘇南的臉色比之前稍顯紅潤,她忍著劇痛象征性的點點腦袋。


    那人像是不滿意,手上使力捏向她的脖子,蘇南本來愈合的傷口再次裂開,有鮮血灼熱的流出來染紅了白布,蘇南艱難的張開嘴巴睜開眼睛,像無數隻螞蟻在傷口的地方撕咬拉扯,那人惡狠狠的強調了一遍,“你懂我什麽意思?”


    蘇南的眼睛瞬間又紅又腫,她掙紮著□□出聲,腳鏈哐哐作響。


    蘇南的事情對劉拿這一團夥來說並不是秘密,所以他們輾轉通過幾個途徑了解到了具體是有哪幾個人參與到了“綁*架”事件中來,但是那些人在“幹活”期間基本都是失聯狀態,線索一度中斷。


    類似劉拿和付國這些人黑道白道上的人都認識一些,而且又有固定的場所,消息一放出去,果然在不久後收到了線人的“目擊”,稱前天早上三四點的功夫的確是有一輛救護車中途在南丁停下,因為當時街頭寂寥無人霧氣繚繞,“目擊”的人清清楚楚看見了四個人抬著一個擔架從救護車上下來,擔架上蒙上了一層白布,不過就形態看的確是個人的樣子,因為大清早還黑漆漆的,“目擊”那人也是宿醉露宿街頭,消息說不上確切。


    南丁的街頭,即使是白天也是寂寥無人,張旭在街頭上來來回回走了幾圈,最後蹲在街頭的中心,蹙著眉作思索狀。


    吳懋站在他身側,問,“下一步去哪兒?”


    張旭沉悶了會兒,大腦在高速運轉,他伸出一隻手指,指向路的一側,“救護車到了南丁也沒什麽人察覺,也沒監控,再出現在監控裏的時候救護車已經出現在茂林了......”


    “目前知道的就是這樣,那輛救護車最後就是在茂林不見的。”


    張旭搖搖頭,“和茂林沒什麽關係,西城隻有茂林和南丁這兩個怏氣的地方,從南丁到茂林,隻有這一條道兒,如果他走了這一條,那麽剩下來的兩條,可能就是他們把蘇南運走的小道。”


    “有沒有可能人就在南丁?”


    張旭抬頭看了眼,站起身來,“你看下這邊的房屋結構,雖然說這邊比較荒僻,但是人龍混雜,把人放在這裏容易留下把柄。”


    張旭招呼著付國過來,問他,“如果是你,”他眯著眼睛指向前麵剩下的兩條路,“這條路和這條路,你選擇哪一條?”


    付國停頓了下,大腦摸索著過去所有的經驗,指向了其中一條。


    “為什麽?”


    他看向張旭,“之前有人跟我開過玩笑。”


    “什麽玩笑?”


    付國諂媚的摩挲著鼻頭佝僂著脊背,笑笑,“上次十多個人沒把蘇南拿下,反而還送一個進了警局,有一次喝酒大家就聊到這個事,當時喝多了開玩笑,有人就說——”


    吳懋瞪他,“就說什麽?”


    付國的嘴角猶絕了下,“當時就說,‘總有天殺了這個□□喂南湖’。”


    空氣一刹那的安靜下來,周圍嘈雜的,隻是不多的叫賣聲和行走的零星的人群,張旭的呼吸些微有些不平靜,手頭的青筋爆出,吳懋又因為公事接了個電話,等到接完了,他也有些壓力深重的看向張旭。


    “怎麽了?”


    “任禹明天要見你?說你撂了他兩天都沒有盡到地主之誼。”


    張旭沉了口氣,突然冷笑了聲,“誰他媽還樂意管他,愛走走。”說著他指著路牌,“你和劉拿去這條路看看,我去南湖,到時候有情況給我打電話,多帶些人。”


    “知道。”說著吳懋收起手機和劉拿上了車,車子呼嘯而過。


    張旭在原地站了下,直到吳懋的車子駛離了視線,他這才上了後麵那輛。


    南湖是一條野湖,周圍的生態比較好,還有一小片濕地,秋冬的時候總會有大量的鶴群飛過來這邊過冬,鶴群頭頂火焰冠,成群結隊的淹沒在蘆葦裏,從高空俯瞰,就是一片燦爛而詭譎的風景。


    路過南湖,在非自然保護區的地方新建了幾間民房,最高的三五層樓,是政策放寬後有錢人趕緊興建的,他們一般不住在這邊,偶爾心情好了,帶著朋友或者家人過來度度假。


    張旭的車子也就在這邊驟然停了下來,因為在這漫天的紅豔之中,他猝不及防的,就看見了地上的一滴血。


    張旭蹲在地上,伸手觸了下凝固的血跡,臉色一點一點凝重起來,隨行的三個人竟沒有一個人敢上前,血跡隻零星一點,周圍寒風吹過來,還有鶴群在成群結隊的飛舞鳴叫。


    鶴群的聲音破碎又滄桑,在天空飛過。


    張旭站起身來,好長時間沒能說出一句話,過了會兒他才沉靜的囑咐身邊的三個人上前查看有沒有其他的血痕。


    總共四個人,在不多的民房前麵查找搜索,每一間民房都如同一座小別墅,裏外三層層層防護,張旭抬頭看向每一間別墅的頂樓,幾乎都是封閉的,僅有的一個,大開著落地窗,一家三口坐在窗台前喝著飲品曬著太陽,臉上的笑容肆意且歡快。


    張旭抬頭看了下,又在原地站了會兒細細觀察,這條小路兩側有十幾棟別墅,彼此獨立而在,就像抬頭看到的這家,地上是剛剛修過的草坪,青草的蔭氣層層疊疊的鋪散開來,衝到鼻子裏格外的刺人,上麵的三口之家嘻哈又歡樂的聲音細密的滲透進耳朵裏,下麵幾個除草機器聲音卻格外的鋪天蓋地。


    張旭試探著再往前走兩步,另外兩家的草坪也是格外的整齊,左側一家出來一對老人,絮絮叨叨的講著方言,一個單詞連接著一個單詞蹦出來,張旭走上前,禮貌的問了聲好,還挺人模狗樣的,接著他又問了幾句,老人家回答說,“也沒什麽,我們每個月按時的過來給給這家人除除草打掃打掃,晚上就回去了,一個月來個三四次,都是物業說了算,反正時間在的話我們就過來。”


    “那平常除了物主,你們過來的比較多?”


    “算是,物主不常來。”


    張旭立定,指著盡頭草坪雜草亂生的那家,“這幾天有沒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


    老人家想了會兒,搖了搖頭,“沒什麽稀罕吧,這家沒有物主,就是屋子經常租給別人,”老人家嘖嘖嘴,“也不是我說啊,現在的年輕人也是夠亂的,就從那個屋子裏出來的人,我什麽樣的沒見過,有一次一個男孩子,也沒多大,可能是喝多了,”他聲音突然小了起來嘀咕了句,不排除其他的可能,“就裸奔著就出來了,給我嚇得!什麽都玩真是的。”


    老人家離開後,隨行的一個人在盡頭發現了什麽,張旭的腳步踟躕的往前,果然,在盡頭的那家別墅外頭,又有零星的血液,當時天色已晚,順著蘇南的脖子掉落在地上。


    外麵的圍牆有兩米高,上麵布滿了尖森的刻刀,張旭招手,付國小跑著就過來了,這些年偷雞摸狗沒少幹,可是即使是他,在原地也摸索了好一會兒。


    “這個屋子是物業所有,要不去那試試?”


    張旭沉著臉搖了搖頭,付國問,“你是說物業其實就是張羅的人?”


    張旭凝眸看他,也沒回應,就讓他盡快。


    這一等又等了一個多小時,隨行的人也沒有更多的線索,門鎖開開的時候,一陣警報聲不斷,同時,有人迅速進屋隔斷了電源,一切才又平靜了下來。


    第一層,四處狼藉,地上扔的到處是飯盒一次性筷子以及各自塑料袋,幾個沙發被攤開成了一張床,那些人可能走得匆忙,什麽都沒有整理就離開了。


    上了二樓的樓梯,直麵的是一個大鐵門,外麵能夠打開,卻要費上一些力氣,鐵門裏麵還有一個尋常房門,打開之後,還未殆盡的血腥味直衝衝的打了個招呼。


    地上一灘灘的血,毫無邏輯的分布著,鐵桌和鐵椅不規則的趔趄,角落了是餿了的飯菜,散落在地上,這樣的溫度,也滋生出了蒼蠅鐵窗開了一點點空隙,其中一側向兩邊彎曲,這說明蘇南曾經徒勞的掙紮過。


    張旭耳鳴越發的嚴重,一圈圈的蕩漾開來,他將窗戶大開著,一陣冷風吹了進來,在封閉的屋子裏一個往返嗚咽,房間裏的惡臭也不規則的蘇醒了。


    手間虛浮無力,手機一*的震動,直到身邊人提醒張旭。


    張旭回過頭來,又是神思清明的果決,唇角深抿著,輪廓比方才要冷冽多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張旭思索了下,接通了。


    那邊好長時間沒吱聲,直到旁邊的人警告她,“麻利的!”


    張旭聽見蘇南狼狽的咳嗽了好多下,每一下,每一下,敲擊在他的心髒上,告訴他,她還活著......


    “張旭,張旭,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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