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絕蹙了蹙眉,道:“連降兩級……似乎有些重了。寧相勤政為民,寧妃進宮以來也未出過大錯……”


    “皇帝!她犯的是謀害皇嗣之罪,謀害皇嗣等同謀逆。皇帝是想告訴文武百官你並不在意皇嗣,還是你並不在意有人謀逆?你讓善貴嬪情何以堪?你讓文武百官情何以堪?你讓燕氏祖宗情何以堪?”慕容青擲地有聲。


    太後娘娘的三個“情何以堪”讓諸妃嬪正襟危坐,讓寧妃麵色發白。


    燕清絕動動唇,終是沒有再求情。他見寧妃依舊渾渾噩噩,便提醒道:“寧嬪,還不謝過母後寬容!”


    琳琅跟著不動聲色地扯了扯寧妃……不,是寧嬪的衣袖,寧嬪這才反應過來,學著張妃的樣子欲叩首領罪謝恩。


    “慢著!”慕容青抬手,“一幹宮人都說是寧嬪你親口說的,那求子香囊是寧夫人送進宮的?”


    寧鬱善曲起的膝蓋頓時落了地,發出骨頭碰撞硬物的悶響聲。她急切地說道:“不關我母親的事兒,是我存心害善貴嬪,都是我一個人做的,與我母親無關,她全然不知情。真的是我嫉妒善貴嬪懷有龍種,求子香囊隻是一個借口……”


    一向穩重的琳琅不禁微微發抖,她終於明白太後娘娘昨日沒有提及夫人一句不是忌憚寧家,而是故意要留到今日在天子麵前提起。一來會使天子對管妻無方教女無方的寧相產生惡感,二來會將寧妃打入更深的地獄。


    慕容青自然不信寧鬱善的那番說辭,反問道:“真的與寧夫人無關?事實難道不是寧夫人慫恿愛女在宮中鏟除異己麽?”


    寧鬱善忙道:“家母從來都教導臣妾要寬容待人,絕沒教臣妾害人之心,是臣妾沒有容人之量,一步踏錯……此事本就是臣妾一手策劃的,借了求子香囊的名頭行事,與家母沒有絲毫幹係,還請太後娘娘不要追究家母。”


    興許是親人危難,寧鬱善突然變得無比聰明,此番所言比以往說過的所有的話都要符合她的身份。此時的寧鬱善知道,若太後抓住這點不放,輕則會撤了她母親的誥命,重則會以謀害皇嗣之罪治她母親死罪。無論哪種情況,寧鬱善都不願見到,所以她不得不變得識時務。


    “皇帝,你看如何處置?”


    誰都知道,太後是故意問天子的,而天子的回答會表明寧相在他心中的位置。


    燕清絕看了失去所有氣勢的寧鬱善一眼,淡聲道:“母後做主便是。”


    寧鬱善的心頓時一空,不可置信地看向燕清絕。


    慕容青看著從有著華麗的大尾巴的公雞變成禿毛落湯雞的寧鬱善,淺笑道:“寧相畢竟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此事就交給皇帝定奪罷,皇帝可千萬別寒了功臣的心。”


    “兒臣謝過母後的心意,兒臣明日就下旨到寧府,讓寧宏坤好好齊家!”燕清絕一本正經地說道。


    寧鬱善提起的心這才放下來。


    不料慕容青又道:“既然此事都是你一個人策劃的,你還妄圖假貨楊妃,簡直可惡至極,回去誦經兩年罷,沒有哀家和皇帝的允許,不得出翡翠宮一步!”


    寧鬱善一顫,有些搖搖欲墜。


    諸妃嬪有不少都幸災樂禍。她們都知道,降級不可怕,可怕的是再也見不到皇上的麵兒,禁足兩年,皇上早把你忘到哪個旮旯裏去了,更何況關上兩年誰都會發瘋。寧妃以往沒少仗著自己品級高家世好欺負諸妃嬪,因此幾乎沒人為她惋惜傷感。


    待琳琅扶著失了精神氣的寧嬪坐定之後,太後娘娘又道:“寧婕妤在危急時刻舍身救人,致使自己腰椎受傷,可見其心地仁善,實在難得,堪稱後宮之典範。後宮就需要這樣大度良善的女子,才能讓皇帝安心處理政事。就擢為嬪罷,封號為良。寧嬪需為小皇子閉門誦經一年,她手裏操持的後宮事務就交給良嬪打理罷,良嬪若有不懂的就請教寧嬪,橫豎你們是一家的,又同住翡翠宮,方便得很。”


    寧婕妤顫巍巍地起身就要行禮,珍珠連忙上前扶住她,笑眯眯地說道:“太後娘娘都已經免了良嬪娘娘的禮了,良嬪娘娘您就安心坐著,身子要緊,這腰上的傷可大意不得。”


    寧婕妤隻得坐著,麵上卻是惴惴不安,推辭道:“臣妾何德何能,娘娘還是另選賢能……”


    “哼!你倒有自知之明,何德何能啊你!”剛剛緩過一口氣的寧嬪眼中冰寒一片。


    遭受如斯打擊的寧鬱善自然是咽不下這口氣,她更不忿自己降級而寧小香升級。若是在往日,天子念她是真性情,不會跟她計較,然則今日她一說完,天子就朝他露出不讚同的表情,似乎對她很是失望。她微微一顫,偏開頭,不再開口。


    寧婕妤則盈盈落淚,哽咽道:“臣妾出身卑賤,無德無能,救善貴嬪娘娘也隻是憑心而為,當不得太後娘娘的稱讚,更沒資格接管寧妃……寧貴嬪娘娘手中的宮中事務,請太後娘娘收回成命。”


    “你就別自謙了,哀家看中的就是你的憑心而為,這宮裏頭的女子雖說,但像你一般良善的卻是少見了。後宮事務有楊妃主持大局,費不了你多少心神,你隻管協助楊妃便是。沒有誰是一進宮就會掌事的,隻要你保持這顆良心在,掌事自然不在話下。”太後娘娘慈聲說道。


    寧婕妤惶惶不知如何是好。還是珍珠提醒道:“良嬪娘娘,還不快向太後娘娘謝恩!”


    寧婕妤,不,良嬪這才起身勉強地行了半禮。


    此時,氣氛才好了些,諸妃嬪也紛紛向良嬪道喜,說幾句吉祥話。


    燕清絕趁著氣氛正好,笑著對慕容青道:“母後,善貴嬪雖未能保住皇嗣,但有孕便是有功,更何況她失去皇兒,身子受創不說,更是神傷。兒臣想擢她為妃,替她衝衝喜,以待她再度有孕,為兒臣誕下皇子。”


    此話一出,諸妃嬪都看向寧嬪、張貴嬪以及楊妃三人。張妃始終微微低著頭,神色淡然,似乎對此事並不感興趣。楊妃則是一貫的笑意盈盈,聞言還稍微露出些喜意,似乎一旦太後恩準她就會站出來說感到欣喜。而寧嬪麵露怒色,咬牙切齒,卻是不敢再放肆,便看向太後,希望太後會反對天子的提議。


    太後沒有辜負寧嬪的期待,絲毫沒有給皇帝陛下麵子,冷著臉道:“哀家已經頒了賞賜過去,皇帝若是心疼她,大可多賞賜一些,哀家絕對不會說個不字。隻是皇帝以善貴嬪流產為由擢她為妃,此例一開,後妃說不定會爭相效仿,為了封妃殘害親生骨肉。是以,哀家絕對不同意!”


    諸妃嬪大多心中歡喜,然燕清絕的臉色完全沉了下來,遜王燕清思也麵露怒色,瞪著慕容青,但兄弟二人都抿著唇,沒有開口。燕清思未嚐不想為善貴嬪說上幾句話,但他住到淑蘭殿也有一段時日,深刻地明白到這後宮是天子的後宮,無論什麽事都輪不到他這個小叔子插手,後宮詭譎,他若貿然開口,說不定會害了善貴嬪。


    此時,張貴嬪盈盈拜倒,“太後娘娘和陛下器重臣妾是臣妾的福分,可臣妾無能,辜負了太後娘娘和陛下的期望,再無臉麵掌管後宮,臣妾懇求讓善妹妹代替臣妾,協助楊妃娘娘操持後宮事務。”


    珍珠不禁暗歎,這才是高手啊。一來由此避過風頭,二來討好了皇上,三來緩和了太後娘娘和皇上之間的關係。


    張貴嬪退位讓賢,太後娘娘總要挽留一番,“張貴嬪,你素來穩妥,哀家和陛下對你最是放心,你不必擔憂。”


    張貴嬪卻落了淚,“可臣妾一想到,因為臣妾疏忽大意而害得皇嗣夭折,臣妾就寢食難安,臣妾也想為小皇子誦經禱告,恐再無空暇管理後宮。還請太後娘娘成全了臣妾的一番心意罷。”


    太後娘娘蹙眉不語,燕清絕卻笑著說道:“既然張貴嬪一番誠心,母後便隨她去罷。”


    歎了口氣,太後娘娘讓人扶張貴嬪起來。


    “罷了罷了,既然你一番誠意,哀家倒不好讓你寢食難安了。隻是善貴嬪身子弱,此番流產又傷了底子,太醫說少不得要休養一年半載,豈能被宮中瑣事勞累?就讓她歇著罷,楊妃和良嬪多費點神就是了。”


    楊妃和良嬪連忙稱是。


    雖然張貴嬪的提議沒有被采納,但她的三個目的達成了兩個,已是足夠。


    太後娘娘故意壓著善貴嬪,諸妃嬪都深覺心安,雖麵上不敢表露,但心裏卻是愉悅的。唯二不高興的就是燕清絕和燕清思兄弟倆。燕清思雖然板著一張小臉,但誰都把他當小孩,沒人注意他,燕清絕就不一樣了。因著這位皇帝陛下顯而易見的不高興,氣氛很快就冷凝下來。天子離開之後,大家很快就各自回去,頗有些不歡而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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